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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对沈玄青来说,他自己不在意汤婆子上有没有雕花,但想着陆谷给他绣的手帕上都带着花,无论双儿还是姑娘,应该都喜欢有花的。

    陆谷吞吞吐吐犹豫着,因为雕花的汤婆子要一百五十文呢,这时伙计找齐了三个大的,连同这个小的一起拿了,跟掌柜的招呼说要结账。

    “挣得回来,无需过忧。”沈玄青往账台那边走,又宽慰了一句。

    既然如此,陆谷只好作罢,他怀里揣着钱袋子,可轮不到他掏钱,沈玄青付清了七百五十文。

    七百五十文对向暖斋来说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伙计提着汤婆子给他俩送出来,放进板车上的竹筐里,他俩推着板车走了,伙计还在后面殷勤道一声您慢走。

    陆谷边走边看向竹筐,黄铜的汤婆子擦得亮锃锃,如今他也是有汤婆子的人了,两个。

    沈玄青看见他脸上的喜悦也笑了,今天东西少卖得快,这会儿还早,就说道:“既然来了,板车也空,不如到码头那边看看卖棉花的,早些买回去做好了,入冬一冷就有的穿。”

    陆谷答应一声,两人就朝码头去了。

    一斤棉花七十文,比去年要贵,但去年沈家买不起新棉,只能穿薄的旧棉衣,沈玄青跟货主还了价,他要的多,足足三十斤,货主就给他算成六十五文。

    买棉花就将近二两银子,还有刚才的七百五十文,整整二两七钱。

    陆谷常来卖东西,慢慢会算清账了,花了这么多钱让他有些惊异,但如果不买,过冬就难了,他懂这个理。

    棉花塞实装了一大麻袋,称的时候沈玄青一直盯着,他以前常来这里做工,知道码头这些货主有时候会耍把戏称的不准,他长得健壮高大,不笑的时候还挺能唬人,加上一出手就是近二两银子,让旁人也不能轻看他。

    敦实的一麻袋棉花放上板车,袋口露出来一点,看着又白又软,新棉最是暖和,连陆谷都知道。

    他跟在旁边往回走,满心高兴,眉眼弯起来,清秀白皙的小夫郎一笑,让沈玄青也高兴了。

    路过卖烧鸡烧鸭的地儿,陆谷闻到了肉香味但没在意,他们乡下人把不下蛋的老母鸡卖了,贵的才十七八文,上次他和沈玄青来码头这边吃杂卤汤的时候听到别人买烧鸡,一只三十文呢,这么贵的东西他没吃过,又因为贵也不去想,径直往前走。

    “想不想吃烧鸡。”沈玄青虽然是在问,但脚步已经停住了。

    陆谷下意识顿住。

    沈玄青放下板车进去,对老板说道:“来一只,算了,包两只。”

    板车在外面,陆谷就没进去,万一有人路过拽一把棉花,岂不是冤枉,一斤棉花六十五文呢,可不能丢了。

    沈玄青提了两个油纸包出来,烧鸡还是热的,隔着油纸都能摸到。

    烧鸡的味道很香,见陆谷抿了抿嘴唇,口水倒是没咽,不过沈玄青还是笑了,拆开一个油纸包,撕下一条鸡腿递过去,说道:“趁热吃了。”

    他把剩下的用油纸包好,推起板车到旁边避风的角落停下。

    码头很多来做苦力的人,买不起摊位或铺子里的吃食,啃着冷馒头冷饼子找个地方或蹲或坐,乡下人在街边吃东西很常见。

    回去还有两三刻钟要走,路上烧鸡就凉了,凉的不是不能吃,但刚出炉的到底不一样,热乎新鲜。

    陆谷咬了一口鸡腿,这烧鸡肉香浓郁,肉熟的又酥又烂却不散落,很好从骨头上咬下来,吃到最后干干净净,甚至连骨头都是酥的入味的,吃完还能嗦嗦骨头上的肉味。

    家里一般都是炖鸡,想吃辣的放些辣子,没那么多料能用,像这样用香料卤水做出来的烧鸡别具一番滋味,怪不得会卖三十文。

    陆谷吃了两口,香的不得了,可他不能自己吃独食不是,哪能让沈玄青在旁边干站着。

    “你吃。”他把鸡腿递过去。

    沈玄青原本想说不用,可陆谷抬起眼眸,那样认真地看着他,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也没接,低头咬了一口,就把陆谷的手推回去了。

    “你吃,油纸里还有,回去跟娘她们一起再吃些。”沈玄青笑着说道。

    他刚才想买一只,但想到鸡腿肉厚最好吃,只买一只的话,家里小的有沈雁,肯定想吃鸡腿,剩下那个他娘一吃,陆谷就吃不到了,干脆买两只,他和大哥可以不吃,家里四个妇人双儿一人一个鸡腿,岂不美哉。

    况且家里六口人,一只烧鸡够是够了,但吃不过瘾,光他跟沈尧青两人一顿就能分着吃完一只没剩的。

    又热又香的鸡腿吃完,陆谷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没怎么擦干净,等回去拿野澡珠一洗就好了。

    板车轱辘又转起来,比起清早来镇上的匆忙,沈玄青脚步悠闲了很多,他旁边就是自己夫郎,还笑得那么好看,让他心情越发好,天蓝高旷,太阳亮堂堂的,风一吹不但不冷,反叫他觉得胸膛中畅快又自在。

    ——

    他俩赶个早集回来,就买了这些好东西,卫兰香摸着麻袋里松软暖和的棉花,直笑得眼角褶子更深了。

    连纪秋月都有些高兴激动,因为沈玄青说要给家里人都做身厚冬衣,衣裳裤子都有,连棉鞋都能做一双,意味着她也会有。

    汤婆子也买了,冬天晚上就不冻人,沈雁跟卫兰香住,有一个就够了,纪秋月和沈尧青更不用说,也是睡一个被窝的。

    “这个山里冷,河水也渗骨,给谷子拿上去白天的时候暖暖手。”沈玄青看沈雁好奇去摸小汤婆子上的花纹,顺口就说这是给陆谷买的。

    又是棉花汤婆子又是烧鸡的,全是花他的钱,没让别人出一个铜板,沈家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卫兰香还应和着他的话,笑道:“该买该买,冻着我们谷子可怎么办。”

    他俩回来刚是晌午饭时,今天沈尧青没去镇上干活,把两只烧鸡热了一家子吃,兄弟俩还拿了酒出来吃着肉小酌了几杯。

    陆谷吃过鸡腿,这会儿连碰都没碰剩下那三个,那是留给娘她们吃的,他知道。

    饭后两人回了房歇息,陆谷打开箱子,从箱底掏出一个大钱袋,是他以前卖的钱,清点完今天的银钱后好放进去继续攒着,沈玄青的大钱袋就在旁边,今天沈玄青只卖了七八只野物,挣得少,买东西还搭进去二两多。

    坐在桌边喝水的沈玄青见他看过来,就开口道:“我那个也拿出来。”

    陆谷就把两个钱袋都掏了出来,里头的铜板哗啦作响,提在手里也沉甸甸的,让他情不自禁就弯起眉眼,心想真好听。

    两人坐在桌边把怀里的钱袋荷包都掏出来,倒出里面的碎银和铜板,今天陆谷这堆铜板明显多点。

    野澡珠不多不少,正好卖了一百九十文,还剩一些没卖完拉了回来,枸杞子卖了三钱并八十个铜板。

    陆谷把大钱袋打开,里面有之前沈玄青给他的一锭五两银子,至今都没动用过,散碎银子有十六钱,铜板五百多,他之前买布头和绣线花了两百文,如今布和绣线都不多了,等用完还得再买。

    把今天的铜钱加一块,凑一凑差不多有八百文了,碎银子一共十九钱。

    坐在桌边没事,陆谷就把所有铜板数了一遍,嘴里小声念着数,数着数着就笑了出来,忍都忍不住,越数越高兴。

    沈玄青坐在对面一直笑,最后发现他差五个铜板就整整八百文,就从自己钱袋里拿了五个给陆谷,让他凑了个整。

    第62章

    凑够整整八百文钱,陆谷高兴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眼睛笑弯了,他有点羞涩,可无法制止自己去看沈玄青。

    沈玄青也在笑,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傻乐了一会儿。

    “我,我去拿麻线。”陆谷不好意思地低头,瞅见桌上这么多的铜钱,就想该拿线串起来,不然太零散了,就起身去翻找麻线。

    沈玄青刚才只顾着看陆谷,这会儿才开始清点银钱。

    钱袋里有五钱碎银子和三百多铜板,还有卖矮鹿的二十八两没动,以及之前攒下来的十两整银,这原本是二十两,给罗标拿了十两去盯人打点,陆文和李鸣山的事就不用他多管。

    他今天花了二两多,身上只剩六钱碎银和十几个铜板,这些散碎银钱边挣边花,就够平时的开支了。

    比起三十八两整钱,这十一钱碎银子看着不多,但对他们乡下人来说,怎么也能称得上一笔不小的钱。

    陆谷拿了麻线团过来,他这八百文不够一贯钱,就一百一百串好,头尾留出一截绳线,够一百个就盘好打上结。

    他挣的是小钱,不如沈玄青,不过放在村子,谁家夫郎手里能有几百文钱都不得了了,更何况他还有十九钱碎银子,说出去别人不一定信。

    陆谷之所以能积攒下来,是沈玄青待他好,不拿走他的钱,而且在外面买东西也不会让他掏钱。

    沈玄青也帮他串钱,八百文钱串好了,每一小盘钱都沉甸甸的,钱袋口开着,里面有一锭五两银,他的十九钱碎银子也在,陆谷越看越欢喜,恋恋不舍把铜钱放进钱袋。

    沈玄青自己的那些铜板刚才没数,干脆从大钱袋里倒出来,也拿麻线一串,这两天就要上府城卖狐皮,串齐整了好带一点路上花用。

    “我帮你。”陆谷把大钱袋口勒紧,见他串钱,就拽了一截麻线帮忙。

    一共三百四十六文,拿麻线串了三小盘,二十六文沈玄青装进了荷包里,府城离得远,到那儿肯定得吃饭,买几个烧饼垫肚子的话,有这二十六文就不用解开钱串。

    剩下的二十文他推给陆谷,笑着说道:“你那些都是整钱,留着,回头够十串了,想换成银子就能去镇上换,这二十文给你拿着,防着要买个什么。”

    陆谷挺不好意思的,腼腆浅笑一下,就把二十文钱小心装进小荷包里,出去的话能贴身带着不怕丢。

    其实他最多就是买点针线布帛,平常无论在家里还是上山,身上很少装钱,但这二十文不一样,是沈玄青给他的,也是呢,身上还是带点钱好,万一买个东西,就不怕掏不出钱窘迫了。

    把两个大钱袋藏进箱子底,薄被和衣裳压在上面看不出来,再把箱子锁好,陆谷才彻底放心。

    ——

    次日一大清早,沈玄青吃过早食就背起竹筐往外走,去府城前还得先去找老猎户具体问问府城收狐皮的价,还有能搭上的人,所以今晚不一定回来。

    陆谷送他出门,没栓绳的大灰和狗崽也跟出来,大灰下意识想跟上去。

    “不跟,看家去。”沈玄青对它说了一句,陆谷也在后面喊它,大灰就停住了。

    等沈玄青走远后,陆谷才回院子。

    沈雁从后院摸了几个夜里下的鸭蛋,问道:“谷子哥哥,二青哥走了?”

    “走了。”陆谷答了一句,看见鸭蛋不免想起自己还在山上的鸡鸭,就有些爱屋及乌,关切地问她:“鸡草剁了?”

    “没呢,大青哥正在后院拾掇,我放好蛋再过去剁。”沈雁边说边往厨房走。

    下山的时候给鸡鸭放的草和谷糠挺多的,够它们吃上几天,陆谷在山上待惯了,每次沈玄青出去打猎,他就自己忙碌,这会儿也闲不下来,看见细柴不多了,就拿了板凳坐到院里劈细柴。

    坐下劈柴势必要岔开腿,腾出身前的地方,腿脚在两旁分得较大,狗崽蹭过来,挨着他左腿躺下了。

    卫兰香拿着针线篮子出来,看见他这么勤快,脸上的笑都藏不住,坐在屋檐下一边纳鞋底一边跟陆谷说些家常话,一会儿是家里过冬的粮有好多,秋菜和白菘菜都腌了一些,他们今年白菘菜种的不多,就前院菜地里那两排,等过一阵到别家买些囤着,冬天就够吃了。

    一会儿又说到纳的鞋底上,卫兰香说起儿子更是话不停,说沈玄青从小到大就费鞋,小时候皮的哟,上蹿下跳,六七岁时老跟着村里小孩满山满村的乱跑,那叫一个人嫌狗厌,一样大的小姑娘小双儿都不理他,嫌弃他太野还埋汰。

    刚穿上的新鞋没两天就脏了破了,到现在卫兰香都想不通沈玄青那会儿是怎么走路的,新鞋子两天就给弄破了,连沈尧青都没这么费鞋,她又气又觉得好笑,还揪了沈玄青耳朵,不光如此,沈玄青力气还大,九岁还是十岁的时候,她就拽不住了。

    “那会儿大陈也是个混小子,成天见喊二青出去玩,不是灌黄鼠狼子洞就是摸鱼戳蜂窝,耍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耍疯了都,我不让二青去,他急得直往外跑,我没拽住就让他给跑了。”

    自打到沈家后,陆谷见到的沈玄青是沉稳的,哪想过他小时候这么不一样,听着听着就忘了劈柴。

    “那回他俩跑河前村的泥潭玩,回来一身泥和土,脸上头上都是,头发都被泥给粘住了,洗都洗不干净,给我气得拿擀面杖揍了他一顿,还把二青拉到大陈家找大陈娘去了,你不知道,大陈那天被打得鬼哭狼嚎,吃了顿教训,后边半年都是老实的。”

    卫兰香说起沈玄青和大陈挨揍的事没忍住笑出声,可见当年有多受不了两个混小子。

    陆谷也弯起眉眼轻轻笑了下,他还有点想听,但沈雁剁完鸡草从后院赶鸭子出来,带去外面游水,鸭子嘎嘎叫着,狗崽站起来冲它们汪汪叫,打断了话。

    这时纪秋月也拿了针线篮子坐在卫兰香旁边,打算把沈尧青破了的旧衣补补,一打岔卫兰香注意就转走了,和纪秋月说了几句别的事。

    陆谷又开始劈柴干活,他还在想卫兰香的话,想着想着脸上就有了浅浅笑意。

    ——

    傍晚,陆谷和纪秋月在水田和旱地里转了转,回来时他不断往去镇上的路张望,狗崽跟着他俩前后跑,村里人看见都说这狗养得真壮实。

    太阳要沉下去了,始终没看见沈玄青的身影,想来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纪秋月笑着跟他打趣,说道:“怎么,才出去一天就想二青了?”

    这话让陆谷羞窘极了,低下头小声否认:“没,没。”

    见他脸都红了,纪秋月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好在她知道陆谷脸皮薄,就没再逗下去。

    两人穿过村子,一路都能碰见村里人,纪秋月说话轻快利落,和谁都能说笑几句,说着说着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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