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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沈雁站在旁边,见陆谷翻开书也凑过来看,落在书页上的眼眸微顿,想起她爹没走之前在镇上的书院打听过,想送她去念书识几个字,那会儿她八ll九岁,正是念开蒙书的时候。

    沈玄青沈尧青念书是在邻村的私塾,沈雁因是姑娘家,没法儿去那里,丰谷镇有双儿和姑娘念的私塾,教书的是个颇有学识胆量的女夫子。

    “笔墨纸砚我也买了,反正是教,你也来学,认几个字总不会吃亏。”沈玄青对沈雁说着,把马勺递给过来看的卫兰香,又从竹筐里掏出文房四宝。

    墨和砚台稍贵,不过一个砚台也就够了,纸张他买的多,要写字练字肯定得多买些,毛笔买了四根,除去陆谷沈雁使两根,冬闲了他没事也能写几个字,余下的一根留作备用。

    陆谷做针线有一支描花样子的细笔,可从来没用过书写的纸笔,乡下送进私塾的男孩子在学堂上用纸笔,但回家后常常是拿树枝在地上划。

    他一个初学之人竟要用文房四宝,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怕写得不好糟践了纸和墨,便小声说道:“我还是先拿枝条在地上写。”

    “不用,要学要写就好好写,买得起,无需忧虑。”沈玄青说道,拿枝条在地上写和真正的纸笔是不一样的,如今手里钱够用,无需在这上俭省,再说他买的也不是太贵的纸张。

    念书是陆谷不懂的事,没有太多主见,自然什么都听沈玄青的。

    正说话间,纪秋月和沈尧青从后院出来了,两人一眼就看到卫兰香举在手里的小铁锅,纪秋月喜道:“娘,这是不是马勺?”

    “可不是,咱二青买回来的,今儿咱就用上一用。”卫兰香把个马勺翻来覆去地看,乐得眼角褶子堆积在一起,又说道:“也是时候做饭了,我去切菜,大青,去把药炉搬过来,给我搁在厨房门口。”

    她喜不自胜,也不让别人做饭了,想亲自上手试一试。

    “这马勺贵不?”纪秋月瞅见这边的书还有文房四宝,边说边走过来。

    盐铁可不都是贵重东西,沈玄青笑一笑,说:“还成,比大锅便宜一点,买一个家里做饭就好使了。”

    他没说具体的价钱,纪秋月也没追问,又好奇问买纸笔做什么,还有砚台和磨条,这么齐全。

    “二哥哥要教谷子哥哥认字,我也跟着学呢。”沈雁脆生生答道。

    “我就说。”纪秋月笑了笑。

    这时沈尧青从屋檐底下搬着药炉往厨房门口来,闻言说道:“要不你也跟着学学,纸笔不够我去买些。”

    闻言,纪秋月连忙摆着手开口:“还是不了,我脑子笨,能会写自个儿名字就成,让他俩好好学,我还得趁冬日有工夫做衣裳呢。”

    沈玄青本想说纸笔够用,但听她这样一说,也不好勉强,再说她有身孕了,也不敢让劳累到。

    买回来的东西看完了,见卫兰香在洗菜,陆谷也没闲着,进厨房淘米烧火,都是活计。

    卫兰香用马勺炒菜的时候,全家人围在旁边看,都是铁锅,但马勺比大锅精致小巧,是个稀罕玩意,头一次用自然都好奇。

    等吃过饭后,袼褙打好在院里晒,没别的事做,沈玄青就把房里的桌子搬出来,外头太阳亮堂又暖和,比在屋子底下好,沈雁和陆谷提了凳子,三个人在院里坐了,书摊开在陆谷和沈雁面前,两人一同看着。

    三字经沈玄青会背,无需看书,领着他俩一句句念起来,他边念还边磨墨。

    这三字经三个字三个字的,念诵起来朗朗上口,连在房里做针线的纪秋月都出来仔细听,搬了个椅子在屋檐下坐着。

    沈玄青念到“名俱扬”后,又倒回去从头念,两遍后才逐句逐字教认起来。

    陆谷看着书里的第一个“人”字,心道原来这个字就是人。

    沈玄青给他俩说如何握笔之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人”字,陆谷和沈雁都认真看着。

    “你俩写一个。”沈玄青写完说道。

    这句话让沈雁都紧张起来,陆谷更不用说,生怕哪里出差错。他俩先是握笔就不对,沈玄青给掰正了才笔尖微颤往下落。

    “别抖。”沈玄青无奈,随后又开口道:“多写写,往后就不抖了,别怕,家里又没有外人。”

    安慰起了点作用,陆谷写完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人”字,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写字,字很丑,可心里是高兴的,他不光能认字了,还能在纸上蘸着墨汁写字。

    因为高兴,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沈玄青。

    沈玄青原本想说让他再写两个,话到嘴边忽然就变了,开口道:“写得好,再多写几个就更好了。”

    夸赞让陆谷眼睛更亮,练字写字不用说,更勤快了。

    沈雁手下稍慢一点,她写完沈玄青也没吝于夸奖,两人就埋头写起来。

    沈玄青念学堂的时候是和一群小子,这会儿见陆谷和沈雁都这么乖,心道真是省心顺气。

    他们三个写写念念,在屋檐下缝衣裳的纪秋月用耳朵听着,时不时还跟着小声念叨一两句,让沈尧青给听到了。

    他挠挠头,摸不准媳妇到底想不想学,干脆说道:“你若想学的话,我也会念这个,我教你。”

    纪秋月停下手里的活,抿了抿唇才笑着开口:“还是不了,我脑子笨,念不好的。”

    见媳妇这样,沈尧青说道:“这有什么念好念不好的,左右不过是多认几个字,又不用你考功名,念不好又如何?”

    “二青教两个忙不开,我教你就是了。”他说着就要过去拿纸笔,但纪秋月拉住了他。

    “这会儿算了,他们在念,我若念起来打岔,他俩分心怎么办?”

    “那咱俩到房里去,没书我给你写在纸上就成。”沈尧青见媳妇是有点想学的,也不耽误,到厨房拿了个碗。

    沈玄青听见他俩的话,端起砚台给碗里倒了点墨汁,纸笔都有多的,也随便取用。

    纪秋月对念书写字和陆谷差不多,都是忐忑的,她上头有个大哥有个二姐,二姐也没念过书,至于大哥,念了两年就不去了,说看书看得头晕昏胀,不如在家里干活种地。

    “读书人”这三个字对她来说也很遥远,说起来她爹娘还算疼她,打小儿没受过多少委屈,可在念书上,她爹和村里多数人一样,说姑娘家家念书做什么,那是男人做的事,是以就算家里能供得起在镇上念私塾,也没让她去过。

    这会儿沈尧青要教她,还不容拒绝,就抿嘴笑了,收起针线进屋学去了。

    院子房里都有念书写字的,卫兰香听着家里这些动静没有阻拦,以前沈顺福告诉过她念书好,认识字会写信写文书是个本事,她坚信不疑,当年若非家里出事了,也是要送沈雁到镇上念私塾的。

    如今好了,连私塾都不用去,在家里就有人教。

    读起书来免不了口渴,她提着温热的茶壶给人人都倒了碗清茶,倒完站在沈雁后边看,幺女都会写字了,真是好。

    她看了一会儿抬头对沈玄青说:“我看,以后每日都念,多了腾不出来,一个时辰总该行,好歹把这本念会了,这书看着也不厚。”

    读书确实是个勤奋长久的事,沈玄青点点头,说道:“这样好,冬日不上山,地里活也不多,天天念起来,一冬天也就念会了。”

    陆谷一听要把整整一本都念会,心里很高兴,往后都不用别人再教,他自己捧着这本三字经就能读出来。

    因是初学,沈玄青没有让认太多字,贪多嚼不烂,这两天把前六个字写好写会就不错了。

    到晚上睡觉时,陆谷躺进被窝很小声念人之初性本善,还拿手指在空中画这几个字。沈玄青倒了洗脚水,关严实了房门上床,坐好后靠在床头没有立即去吹灯烛,反而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

    “你这会儿不睡吗?”陆谷见他没往下躺,转过头问道,同时看到了那个青色的小瓷瓶。

    沈玄青喉结微动,把瓷瓶紧紧握在手里,也不言语,把灯吹灭后只听见一阵脱衣服的窸窣声,夜色掩映,压低的嗓音听起来很模糊,关在门窗紧闭的房里无法传出。

    陆谷没想到瓷瓶里的香膏脂用处全然不同,微凉让他情不自禁想要瑟缩,却被紧紧锢着腰。

    沈玄青今日在镇上去了趟卖膏脂的铺子,乾坤图他看完了,当初罗标说这书给他,无需言借,为防别人发现,就把书用油纸包了,压在床底一块转头下。

    图上说有□□的香膏脂,用上更为添趣,他就记下了,这东西还挺贵,只一小瓷瓶就八钱,但他还是买了。

    第77章

    香膏脂带了点特殊的效用,不多也不强,让陆谷清醒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不一样,他都快羞死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连忙紧紧捂住嘴巴。

    可他手上逐渐卸了劲,溢出让沈玄青都面红耳赤的声响,在家里到底不比山上。

    陆谷手没力气了,好在沈玄青从后面伸过手来,帮他捂住了嘴。

    被那只有力的大手捂住嘴后,陆谷稍觉心安,也竭力忍着一切,明明是冬天,纵使因此时之事有冷意从外面透进来,但被窝依旧热得让他想把手脚伸到外边凉快凉快。

    天上月亮被云遮住,顿时陷入了更黑暗中。

    ——

    清晨,房门吱呀一声响,冷意就迎面袭来,让人忍不住缩缩脖子,搓搓手和脸,这才抱了柴到厨房点火烧水。

    狗崽从麻袋上下来,打着哈欠抻个懒腰,“呜汪”一声跑进厨房。

    “大青哥,你起这么早。”沈雁起来听见厨房的动静,过来却看见沈尧青,她还以为是陆谷在厨房忙。

    “这不你阿嫂说渴了,昨儿下午喝得水少。”沈尧青往灶底添把柴,狗崽两只前爪踩在他鞋面上,长这么大够沉的,站久了脚面受不了,他就把狗崽拨到了旁边。

    见锅边还没冒白汽,沈雁说道:“这会儿还早,等烧开给阿嫂喝了你再把笼屉架上,放几个馒头热热。”

    “好,我知道了。”沈尧青答应着。

    外面太冷,水没烧好也没法儿盥漱,沈雁又回房了。

    随着鸡鸣狗叫,整个清溪村陆续都醒了,家家户户人声渐多。

    冬日天冷,起床是件不容易的事,昨晚睡得较迟,陆谷醒来时不免在被窝里磨蹭了一下。

    “不急,大哥把水都烧好了。”沈玄青从房外进来,见他要穿衣顺手就把房门关上。

    见到沈玄青以后,陆谷后知后觉回忆起昨晚的事,一下子红了脸和耳朵,低头不敢去看。

    他就算再笨,也知道昨晚的香膏脂不一样,否则他不会那样。也不知道沈玄青从哪来弄来的东西,这般不正经。

    沈玄青见他如此,哪里不知是为何,假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想起来,说道:“今日天不好,外面还刮风,多穿些。”

    陆谷没说话,只点头示意知道了。

    “我去换水,捂在被子里一直是热的。”沈玄青走过来说道,从床尾摸出汤婆子。

    这会儿陆谷也穿好下床了,等他出去后揉揉发烫的脸,这才弯腰叠床。

    家里早食素来简单,馒头就着小咸菜吃个六七分饱足够了,今日多给纪秋月煮了个鸡蛋。

    吃完陆谷把院里院外扫的干净,堂屋里桌椅板凳也都拿鸡毛掸子扫了扫尘,天不好没法儿晒袼褙,鸡鸭沈雁喂了,不用他再过去。

    该忙的忙完,没别的事做了,沈玄青就喊他俩来念书。

    风越来越大了,实在冷得慌,写字手露在外面太冻,就在堂屋里点了火盆,还把汤婆子拿来放在桌上,冷了把手捂上去,不然冻出冻疮来,他俩又不用考功名,无需像寒门学子一样时时刻刻不敢松懈怠慢。

    因他俩认真,沈玄青连戒尺都省了。

    火盆点上了,卫兰香提了针线篮子过来坐下,她找出柔软的棉布剪鞋底,给娃儿做虎头鞋不能用袼褙,太硬了,麻布也不好,她在胜子娘那儿买了些棉布和彩色绣线回来。

    虎头鞋她是会做的,还特意多买了绣线,好给两边鞋帮子上绣些花草纹路什么的,这可是她第一个大孙儿,鞋子一定得做漂亮了,把村里别人做的虎头鞋都比下去,谁让那些人抱着孙儿在她面前显摆,还有那烂了舌头的背地里乱嚼舌根,说他们家秋月生不了。

    乡下做虎头鞋一般只绣前面的虎头,讲究的人家才给鞋帮子上绣纳,她绣活虽不如陆谷那么精巧,但也会几个花样子,小娃儿的虎头鞋只要彩绣亮丽就是好看的。

    纪秋月不知道她在心里憋的那口心气劲,见要绣虎头鞋,也搬了椅子在火盆旁坐了,婆媳俩压低声音商讨要怎么做怎么绣,一双红的还不够,到秋冬冷了,还得给娃儿做几双厚鞋子,全是红的也不甚好看,不如再买些黄布,只要是暖亮的颜色,小孩子穿不会有忌讳。

    念书写字半早上就过去了,沈尧青在村里闲转了一趟,回来喊沈玄青出门去相看田地,卢家老大要卖地。

    天越发阴沉,他兄弟俩出去后,陆谷收拾了笔墨,洗洗手上的墨汁,就进厨房备晌午的饭菜了。

    看地倒是没费太多功夫,见是丰田沃地沈玄青就愿意买,不过需买断,以后不能再同他赎回去,都是清溪村的熟人,卢老大急钱使,想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五亩旱地便以五两一亩的价钱典断给了沈玄青。

    卢老大也利索,当即就找了同村会写字的来写了田契,由卢家亲属还有左右四邻以及中人都来见证过,所有人姓名和手指印都落到田契上后,一手给钱一手给田契,契约和五亩地就都归沈玄青了。

    外面飘起雪花,沈玄青把田契叠好塞进怀中,抬眸看向卢老大,不等他开口,卢老大就说道:“我知你要说,今日下雪不好去府城,待天晴之后我自会同你去盖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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