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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纪秋月抱着昭儿从房里出来,看见他给狗剥花生就笑着说:“哎呦,吃得这么好,怪道是都说咱们家狗的伙食好。一个个养得皮滑毛顺。”

    “阿嫂。”陆谷倒是不怕被她瞧见,抬起脸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一声和沈雁喊阿嫂很像,尾音都有点拖长,活像是撒娇。

    纪秋月见他笑得好看讨喜,又被一声阿嫂叫的心中无比软和,抿嘴乐了一下,说:“我知道,我口风紧,连你大青哥都不告诉,放心吧。”

    陆谷一下子就放心了,笑眯眯继续给乖仔剥花生豆,家里这阵子吃的花生都是去年的,今年再有半个月左右才收新柴豆和新花生。

    他剥着还自己吃了两粒,昭儿一看见他嘴巴在动,立马急得伸手在空中抓。

    “你也是个馋嘴的。”纪秋月笑着轻拍一下儿子的小肉手,太小了,牙还没长多少,花生可吃不得。

    昭儿不依,他如今大了,有自己个儿的想法,伸出手闹着要吃,纪秋月没办法,只好给他把虎头帽戴好,到厨房掰了一小块白馒头塞进手里让边玩边吃。

    又是一阵冷风吹进来,手里的花生喂完了,陆谷让乖仔待在堂屋,自己进了房。

    下雨纪秋月抱着孩子没去处,就到他房里闲聊,把昭儿放在床上让坐着,他都一岁了,长得又白胖,抱久了挺沉的。

    “弟弟呢?”纪秋月问他。

    昭儿已经能听懂大人的一些话,甚至还挺聪明,他近来天天都会在陆谷房里玩耍一阵,知道弟弟是谁,嘴里呜呜啊啊叫了两声,小手指头就指向床里睡觉的小灵均。

    “真聪明。”陆谷忍不住夸道,他笑眯眯的,许是回应他的话,昭儿也挥着手笑起来,把手里捏碎的馒头渣掉在床上。

    “我就知道你不饿。”纪秋月可太了解儿子了,见着人家谁吃东西都闹着要,把他手里的馒头渣扣出来自己吃掉,又把床上的渣子扫下去。

    他俩逗着昭儿说笑几句,就听见睡在里面的小灵均哭起来。

    陆谷不慌不忙,把孩子抱起来拍了两下,让他知道大人在呢,灵均哭声慢慢就变小了。昭儿坐在床上自己玩不用管,纪秋月到外面拿了针在泥炉底下的火焰里燎了燎,这才扎开一个乳果。

    往陆谷手里递果子的时候,她笑着说:“人家镇上的夫郎生了孩子后要请乳娘,咱们请不了,昭儿如今能喝米汤吃点儿馒头,奶吃的少了,不如叫我试试,看咱们灵哥儿吃不吃我的奶。”

    她这样一说,陆谷笑着把孩子递给她。

    纪秋月喂奶早已轻车熟路,解开衣衫就往孩子嘴里递,小灵均还真吃了,和吃乳果一样,闭着眼睛嘬的起劲,喜得她直笑:“我们灵哥儿以后一定跟我这个大伯娘亲,没闺女也有个小双儿养了。”

    喂了几口后,因乳果已经戳开了,昭儿看见小灵均吃奶,一下子瘪嘴哇哇哭起来,纪秋月就不再喂了,把孩子又还给陆谷,笑着说:“果子放倒是能放,就是孩子太小了,还是吃新鲜的好。”

    陆谷抱好孩子后一手拿着乳果喂,他点点头,是呢。

    昭儿哭了两声见弟弟不再吃奶,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立即就停了,纪秋月一看他脸上什么都没有,笑着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胳膊:“干打雷不下雨,真小气,弟弟吃一口奶怎么了。”

    昭儿听不懂,抓着被子玩起来,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陆谷在旁边看着也笑了。

    第179章

    秋色渐浓,田地里家家户户都干得热火朝天,拔柴豆拔花生,少有人能闲下来,半大的孩子也被叫进地里帮忙。

    沈家二房院子里,从河边洗衣裳回来的夏夫郎端着木盆进门,两只小黄狗正在院里打架撕咬,他看一眼泥炉上滚开的陶罐,朝里面喊道:“谷子,乳果子烧开了,等下我给你端一碗。”

    在房里陪昭儿和灵均玩耍的陆谷听见,从半掩的窗子喊出去:“知道了阿嬷,你要是想喝也舀一碗。”

    “哎好。”夏夫郎一下子笑眯眯的,乳果子可是好东西,近来沾陆谷的福,他隔三差五也能喝一碗补补。

    这东西沈家人天天都能喝到,有时不想煮了,会分给左邻右舍一些,不然扔掉实在是作践了,前天卫兰香还给三房那边拿了几颗,孩子到底是干净的,吃过的乳果少有人会嫌弃,把果头削掉就成了,况且这是好东西,多少人想着法儿要跟别人讨呢。

    夏夫郎把衣裳和尿布在院里晾好,从厨房拿了两个碗出来,把泥炉底下的柴火改小,又把陶罐提下来,这才舀了两碗汤汁进房。

    他把碗放在桌上,等下晾凉再喝,省得烫嘴。

    纪秋月下地干活去了,把昭儿留在家里,让他俩帮忙看小半天,等明天何志和陈冬冬忙完他们家的,就能雇他俩来干活,夏夫郎家里有壮劳力,自有儿子媳妇去忙,他只管挣自己这一个月的工钱,一钱银子呢,沈家人待他不错,有时吃饭还留他,帮忙看孩子而已,哪有不应的。

    陆谷把小灵均放在床边的木摇篮里睡觉,昭儿在床上爬来爬去,他才一岁,哪里懂轻重,方才爬到灵均旁边哇哇叫,还试图用手指头去戳灵均脸蛋,他只能把两个孩子分开了。

    夏夫郎坐在床边和陆谷闲聊,他要干的活不多,就是洗洗衣裳鞋子,再就是这几天帮忙做个饭,给孩子洗乳果等一些杂碎事,他瞧昭儿瞧的心中欢喜,胖乎乎见人还会笑,便说道:“文昭这模样长得,虎头虎脑,将来肯定有出息。”

    陆谷听了笑眯眯的,昭儿聪明,肯定是有出息的。

    他坐月子不好出房门,做饭洗衣沾冷水也不方便,如今有夏夫郎陪着,在家里有说有笑,两个孩子都小,幸而小灵均吃吃睡睡不怎么哭闹,他俩还能应付过来,没有那么遭乱。

    晌午饭纪秋月因忧心孩子,夏夫郎帮着做好后,她自己回来提,顺道看一眼昭儿,晚饭倒不必送取,日暮黄昏,太阳落下山后,一家子擦着汗就进门了。

    夏夫郎多做两顿饭,但也跟着一起吃,工钱自然抵了,他挺机灵,先回家给自家人做好饭,不吃再跑过来做这边的。

    在地里劳累一整天,夜里草草洗漱完就都回房歇息,沈玄青一天没回来,没见到自己的小双儿,月亮爬上头顶,他点燃房里的油灯哄孩子玩。

    小灵均夜里睡觉前要吃个乳果,他坐在床边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着乳果,喂得十分小心谨慎,陆谷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了笑,这都快半个月了,沈玄青抱孩子还是这样,生怕哪里下手重了,姿势神态显得局促僵硬,好在有卫兰香教了几回抱法,他自己姿势不舒坦,倒没让孩子不舒服。

    见灵均吃乳果吃的好,他笑着说:“夜里你不必起来,我给换了尿布放在椅子上,你睡你的。”

    沈玄青抬头看过来,点着头道:“也好,夜风冷,你别出去就行。”

    外头没了别的动静,想来都累的睡沉了,他低声又道:“这两天还挺忙的,早起去地里,大哥说这几天估摸着要下羊娃,明天阿嫂不用下地,让她带昭儿在那边看着,万一有动静好喊我或是大哥回去。”

    小灵均松开嘴里的果头,他垂眸看一眼,就把空乳果递给陆谷,拍着襁褓哄孩子睡觉,小声道:“今年给母羊配种迟了,撞上农忙,明年还是早一点,岔开来。”

    “嗯。”陆谷点点头,把乳果放在篮子里,见灵均睡熟了,就把小被子掀开。

    沈玄青一腿跪在床上,探着身子小心把儿子放好,这才松了口气。

    从前他俩睡觉在一个被窝,自打有了睡在中间的孩子后就分卡了,怕大人盖的被子太重,陆谷还特意让卫兰香帮着缝了个厚厚的小被子,有时下雨夜里冷了也不怕,无论他还是沈玄青,把自己的被子扯过去给小灵均盖上就成。

    轻吹一口气,烛灯熄灭,房里很快安静下来。

    在地里干一天活,沈玄青又是个壮劳力,下的力气不小,没多久就睡沉了,睡在里面的陆谷一手轻拍着没睡安稳哼哼唧唧的小灵哥儿,渐渐进入梦乡。

    然而到半夜,孩子一哭沈玄青立即就睁开眼,陆谷也醒了。

    “又尿湿了。”陆谷摸一把孩子说道,今晚月色不错,从窗纸透进光亮,他掏出小灵均的尿布。

    沈玄青从床头扯下一块儿干净的,睡眼朦胧却还是哑着嗓子说:“我来换就行了,你不必起身。”

    说着话他就动起手,陆谷没法子,刚支起的身子又躺下去,心想明晚还是他睡在外边,这样沈玄青就不用起了。

    好在小灵均挺好哄的,换上干净尿布不再难受,抱着摇晃哄几下就不再哭泣,没太为难他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的阿爹。

    孩子就是这样,才不管时辰,半夜尿了拉了会哭,饿了也会哭,也没个定时候,像今晚就只是尿了,不是饿醒的,之前半夜时,沈玄青还得给他喂乳果。

    夜里灶底和泥炉底下是没火的,有时遇着没月亮,还得喊家里其他人擦火点灯,为这个,沈玄青还到镇上花钱买了个火折子回来,吹一吹就有火星,便宜了许多,就是火折子有点贵,他买便宜的一支都要六十文。

    放下孩子后,陆谷习惯性轻怕小灵均哄了几下,低声说道:“睡吧。”

    沈玄青迷迷糊糊“嗯”一声,就再没了动静,着实疲累了。

    *

    果不其然,母羊下崽了,赶在收柴豆花生的中间,沈尧青及时被纪秋月喊回来,在旁边仔细照看,好在最近天不冷,这头母黑蹄羊并非头胎,下羊娃还算顺当,没有难产。

    他从地里跑回来匆忙狼狈,在小羊羔出来后悉数化作喜悦,这可是他们家头一次下羊娃,旁边纪秋月抱着昭儿,同样满脸喜意,以后要是越养越多,放羊都是成群的,就是这几头黑蹄羊才养多久,还有山上的野性呢,不好放出去。

    傍晚卫兰香沈雁和沈玄青回来,看见小羊羔同样都高兴。

    伏天的时候,一家子把去年那头养大的小羊拉到镇上宰杀卖了,就剩那头公羊和两头母羊,许是先抓回来的母羊和公羊待得久,它倒是怀上了,后来的母羊一直不见肚子大,沈玄青和沈尧青还曾笑谈过,这公羊脾性挺怪,不知是不是和前面那头母羊关久了,怎么都拉不到后来那头母羊跟前去,他俩没有强求,到明年多让几只羊待一块儿,说不定都能配上。

    忙过收秋豆花生这一茬,晾晒翻打天天都有活,但没人有怨言,月底孩子满月了,陆谷终于能出门。

    小灵均生出来了,那只小羊羔也长得好,接连都是喜事,卫兰香近来可以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谁都乐呵呵的。

    满月酒这天,沈玄青很是高兴,陆谷没有娘家人,他早已把平安银锁打好了,不比别人的差,招待亲戚朋友的席面上,各种果子糕点和酒肉十分丰盛,热热闹闹过了一天。

    陆谷自打到了沈家后吃得好睡得足,身体是渐好的,生完后没出别的毛病,坐足了三十天的小月子养好了身子,满月酒摆完的第二天,趁小灵哥儿睡觉,他和纪秋月在村里河边转了一圈解解闷,总算能出来走走了。

    往大宅子走的时候,路上碰到阿金奶,还停下说了几句话。

    等他俩走后,阿金奶看着陆谷背影,眼神直羡慕,她在清溪村过这些年了,有几个人坐月子雇得起人伺候,从前只道是纪秋月有福气,无论生还是怀都不用干活,不曾想人家陆谷才是更有福气的。别说她了,村里一些妇人夫郎说闲话时,再嘴碎的人言语里都有几分羡慕呢。

    一进院门,乖仔就扑了过来,陆谷笑眯眯揉揉它脑袋,之前只听沈玄青说小羊羔,今天他自己过来看,鸡鸭不说,牛犊都许久没见了,还有猪圈里的猪,不知这一个多月长大长肥了多少。

    过了夏后,天没那么热,粪堆的恶臭味道减轻许多,空场地里晒着柴豆和花生杆,再有几天彻底晒干了才好收拢。

    纪秋月一过来就到后院去忙,昭儿在家里有卫兰香带,已经一岁了,能自己咬馒头吃,家里还有乳果,饿了不用她太操心,以前她生完昭儿后,因奶水足就没让沈尧青上山摘乳果,给别人家孩子留一份口粮不是。

    陆谷先到羊圈里看小羊羔,乖仔一直摇尾巴跟着他走前走后。

    “长得真好。”他站在羊圈外面看,忍不住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听见小羊羔“咩”一声叫,他一下子乐了,又问:“你在和我说话?”

    小羊羔又是一声“咩”,乐得他站在那里傻笑起来,小羊真有意思。只听牛圈那边“哞”一声,他转头看过去,是牛犊认出他,在叫呢。

    陆谷越发心喜,一个月没见,牛犊还记得他,就过去给牛犊水槽里添了水,牛犊没有立即去喝,用大脑袋蹭蹭他的手,这才埋头牛饮。

    第180章

    办完满月酒也就半个月功夫,又到十月中旬收秋稻的时候。

    一出月子,没有再雇夏夫郎,陆谷趁孩子睡觉时烧水洗洗尿布可以,不过一旦农忙就没人帮衬着,哄孩子别看是在家里,孩子乖的时候还好,若一直哭闹,抱着哄着实够累的,沈玄青就不愿他干太多活,带好孩子就行了,割稻子前三天找到邻村的葛春生,雇他来下地。

    葛春生家穷,为给病歪歪的老婆子治病,半年前连一亩薄地都卖了,他年纪大,想给人做长工都没人要,只好四处捡柴做零工勉强度日。

    往年沈家雇人都要等林金虎兄弟俩割完自家的稻子,今年早早就把人雇好,沈玄青没让卫兰香再下地,她年纪不算小了,在家做做饭送送水,再帮着带两个孙儿,如此陆谷也不必太劳累。

    葛春生五十朝上了,没生出儿子,只一个闺女,女婿家同样穷,接济不了多少,他干了一辈子农活,在地里和庄稼打交道,手上自然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割稻子这几天工钱比平时好,他干起活来丝毫不含糊。

    沈玄青从来不会找偷奸耍滑的人下地,花了钱还得随时随地看着,本来就够累的,还要多费几天心劲,万一整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自讨苦吃,雇葛春生是他和沈尧青商议过的,还在邻村和一个认识的年轻汉子打听过,知道这个春生叔人虽木讷不爱说话,但很老实,干脆就雇了对方。

    今年秋收依旧太阳高照,熟了的稻谷要抓紧割,不然稻粒太干掉在地里就不好捡了,一粒粒粮食日后有可能都是保命的,自然急切。

    除了开工钱,这几天还得管一顿饭,吃饱了才更有力气。

    卫兰香和陆谷提着篮子到地里送饭,今天只有葛春生这一个短工,但照旧是一荤一素两道菜,不曾想葛春生拿了个馒头自己咬一口,随后看一圈坐在地上的人,慢慢揣进怀里,脸上是不安的神情,见沈尧青看他,苍老的脸上皱纹堆积,讷讷道:“我不多吃,就这一个。”

    他意识到别的,连忙又说:“割稻子我有力气,不会耽搁,不会。”

    卫兰香和陆谷在家已经吃过了,以为他是穷怕了,得个馒头也要分两天吃,闻言笑道:“他春生叔,你吃就吃,不用藏着只吃一口,馒头够。”

    葛春生犹豫着,没接她递来的另一个馒头,反而极为拘谨惶恐,把他之前挂在腰间那个喝水的旧竹筒摘下来,里面的水已经喝完了,黝黑全是老皮的手握着竹筒伸出去,低声惶然道:“我,我装些菜汤回去,老婆子好些日子没见过油水,我装少一点,给她尝个味。”

    原是要俭省出自己一口吃的想拿回去,沈玄青神色不变,他嘴里嚼着馒头不好说话,转头看一眼陆谷,虽没言语,但陆谷一下子就明白了。

    卫兰香在心中叹一口气,人穷就是这样,什么都吃不上,她把手里的馒头塞给葛春生,说:“这个你吃,那个你给老嫂子带回去。”

    旁边陆谷接了葛春生手里的竹筒,又拿了沈玄青手里的筷子,给竹筒里夹了两筷子炒秋菜拨了三四块鸡肉,又把菜汤肉汤都给倒了些,家里人在一旁看着都没言语。

    “阿叔。”陆谷把竹筒盖子塞好后递过去。

    竟连肉汤和肉都给装了,葛春生诚惶诚恐,他没读过书,一辈子低着头在土里刨食,连谢意都不会说,瞧着木讷沧桑,仔细把竹筒在腰间挂好,生怕洒出去一星半点。

    见他不肯多吃两口菜和肉,沈尧青就多给他塞了两个馒头,说道:“阿叔,你且在这里吃饱,才好下力气给我们干活。”

    “是是。”葛春生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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