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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了话题,顾奶奶自然而然就忘了赶顾沉舟:“那是,这可是家传的手艺,当年可宝贝的紧了,本来还是不传女儿的,后来大家都改革开放出来了,奶奶才能学到这门手艺,不用每次都扒着门缝偷看……”老人絮絮叨叨说些过去,不知是因为回忆还是因为亲人就在身旁,脸上都有些放出光来。
顾沉舟一边笑着应和,一边力气活全都接了过来。
转眼半个小时过去,接到消息却一直没见到人的顾老爷子从楼上走下来:“沉舟呢?”一会后走到花园一看,“花园里的花怎么只浇了一半?”老爷子再抬眼一看,又看见站在厨房窗户旁的顾沉舟,说,“沉舟来了啊,过来陪爷爷浇浇花。”
旁边的顾奶奶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正和顾沉舟说些过去,一听这话,当下就扔了葱气道:“花,花,你就知道花!孙子三年不见难得过来一下你也说花!以后你就跟着你的宝贝花过吧!小舟别管那个老头子,跟着奶奶做饭!”
顾老爷子被说得一愣,心说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浇个花吗,我也就是要跟他说说话罢了,值得这么心疼吗,你还让他帮你做饭呢,这可复杂多了我也没心疼啊。
顾沉舟连忙扯开话题,陪着老人说了几句,将老太太重新哄得眉开眼笑后,见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就洗洗手走出厨房。
花园里,顾老爷子已经提着水壶将花重新浇过了。见顾沉舟出来,他用手中的拐杖轻轻敲敲地板,往客厅走去的同时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私自回来……”
不等顾沉舟说完,顾老爷子就摆摆手:“了。你爸就是那个牛脾气,他其实也记着你。”
“嗯,”顾沉舟说,“爷爷,你之前问我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但还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
“嗯?”
“我打算进入机关。”
这个回答显然让顾老爷子精神一振,他拄着拐杖用力敲一下地板:“很好,你们年轻人有能力就该想着报效祖国!坐下来,”他神情温和地说,“我们聊聊,你想问什么事情?”
想问什么事情?
想问顾家怎么会接连两次站错队,想问卫家为什么一蹶不振。
想问陈、温、贺三家联手进行的势力洗牌到底是因势利导,还是索性从一开始,他们就开始布置?孙家崛起,贺家登顶……最开头,卫祥锦那场车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梦里的这些,究竟只是一场时间长点的荒诞的臆想,还是某一可能的未来?
顾沉舟不确定,但他清楚自己必须早作防备。
“爷爷,最近您见过沈爷爷吗?”顾沉舟问,话里的沈爷爷全名沈东平,现任职务是军委副主席兼中央党校校长。出生在他们的家庭就是这样,不管遇见的人职位再高,年纪小没进入体制前总能叫对方一声叔叔阿姨,奶奶爷爷,就是套不上交情也能混个脸熟。
“好高骛远可不行。”顾老爷子责备说。
顾沉舟笑了笑:“爷爷,我就是问问,沈爷爷的主张和我们家的政治倾向很相似啊。”
“哦?那你说说我们家的政治倾向是什么?”顾老爷子问。
“爷爷,这些你该考正嘉。”顾沉舟说,接着理了理思路,“发展,但要稳定地发展。我们每年的GPI指数看上去花团锦簇,漂亮得不得了。但事实上矛盾还是矛盾,而且逐年激化。为什么始终没能被解决?因为经济的发展时间短、见效快、鲜明醒目;而社会矛盾时间长、见效慢、困难多、还不好写上官员政绩表,长久下去,大家就自然而然选择前者了。”
这一席话并没有让顾老爷子动容,开头那一句倒是让他抬了抬眼:“沉舟,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提正嘉的名字。”
顾沉舟保持沉默。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没有谁会比本人更清楚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能比大多数人更清楚地看见面前的道路,也更清楚自己的责任。他可以厌恶改变,但为了脚下所行走的道路,他不会拒绝必须的改变。
顾沉舟的沉默让顾老爷子看出了什么,他沉声说:“沉舟,你是个好孩子,正嘉也是。你们都是我的孙子,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相处。”
“我知道。我会的,爷爷。”顾沉舟说。
有些话说一次就太多了。顾老爷子摩挲着拐杖,又说回之前的话题:“如果是你处于这个立场上,你会怎么选择?”
“我同样会选择前者。”顾沉舟回答。
这个答案让老人家白了一半的眉毛飞起来,像小刀一般锐利:“你说你也会选择前者?”
“这是体制的缺陷,个人的力量在它面前就如同蚍蜉撼树,注定毫无作用。”顾沉舟平静说。
“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站着整个顾家。”顾老爷子说。
“顾家也不够,”顾沉舟不为所动,“而且因为我背后站着整个顾家,我更不会贸然去触动这些。”
“那你打算怎么做?”顾老爷子已经隐隐有些火气了。
“在其位谋其政。要解决这些,只有当我真正站在那个位置的时候,才能考虑。”顾沉舟回答。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炒菜的兹兹声远远传来,反而凸显了此时寂静。
“你想站在那个位置是为了什么?”
“解决问题。”
“不要本末倒置,”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用力敲敲地板,“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话!”
8、第八章 改变(2)
从正德园出来,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半,顾沉舟驱车往西城墓园方向驶去。
自从十多年前沈柔去世开始,每过一两个月,顾沉舟就会去自己母亲下葬的墓园拜祭,小时候是因为害怕和怀念,长大后虽然不再对未来感觉恐惧,但也养成习惯了,每到差不多时间就会过来,坐一坐,说说话,就觉得从心底沉静下来。
三年时间,这座管理严格的私家墓园并没有什么变化,顾沉舟沿着台阶往上走,来到墓碑所在位置时,却发现有人先自己一步到达。
那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头发染成金黄色,打了耳洞,衣服松松垮垮还印着个大骷髅,跟怀里抱着的那捧硕大的百合花束并不相称。此时他正垂着头不知对墓碑说些什么,又弯腰拜了几拜,才将怀里的百合花放到墓碑前。
顾沉舟走近墓碑,私家墓园不会随便放人进来,从第一眼见到人起,他就认出了对方:沈家的七少爷沈辉,自己的十二个表兄弟姐妹之一。
正祭拜的人也感觉到有人接近。他漫不经心地转头一看,看清是什么人后,神情立刻就转为惊喜:“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
这话是在说他们全是偶遇啊。
顾沉舟笑了笑:“来祭拜。”他两手空空地站着,相较之下,倒显得沈辉更有诚意了。
沈辉立刻就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了:人家母亲就在这里,过来这是天经地义的,倒是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当即就笑道:“这可赶巧了,今天本来我爸妈要过来的,但是他们临时被人叫走了,就让我自己一个人过来先拜拜,没想到还能碰见沉舟哥,要早知道,我爸妈肯定会推了那些事情,他们好久没见到表哥了,爷爷也是,每次大家做一起吃饭,爷爷都会念叨着你。”
“我回来的事情已经跟外公说过了,这两天就会过去。”顾沉舟说。
“这可好,这下吃饭人就齐了。”沈辉说着,目光就转到墓碑的小幅相片上,“要是姑姑也在,爷爷不知道会多高兴,爷爷就姑姑一个女儿,当年姑姑身体虽然不太好,但也不是什么急病,怎么突然就……”他说道这里,发现顾沉舟神情淡淡的,一下子打住,又说,“表哥,既然你过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替我向舅舅舅母问好。”顾沉舟说。
“会的,他们知道你回来一定非常高兴!”沈辉说完就对墓碑又鞠一下躬,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