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这三日,宫中上上下下都被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刘若仟。
皇后这又细问,才知晓,的确没有宫女送了刘若仟出宫。
这人,是的的确确在宫中消失了。
皇后揉了揉泛疼的额角,那日皇上问话时,脸色冷沉,显然对她这次的疏忽很不满意,皇后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个秀女失踪,和她有甚关系?
偏生,她主持的选秀,秀女出了问题,那就是她的失职。
皇上不会在意一个尚未进宫的秀女,但这件事传出去后,对皇室名声有损,由不得她们不重视。
皇后拆着护甲,暮秋才犹犹豫豫地低声道:
“今日翊安宫那位未来请安,听说身子不适,辰时请了太医,适才翊安宫的宫人已经朝御书房去了。”
皇后的动作一顿,须臾,才若无其事地继续:
“皇上心情不佳,三日未进后宫,她若能将皇上请来,道也是她本事。”
暮秋倏然噤声。
翊安宫住着淑妃娘娘,自在旧邸就向来得皇上喜爱,截宠一事,她做了没有八回,也差不离了。
偏生皇上就惯爱她那股小性子,十次中,有八次都依着淑妃娘娘。
如今快七月中旬,天气炎热,除了翊安宫,哪个妃嫔敢不长眼地在这大正午地去请皇上?
也就只有翊安宫,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暮秋觑了眼自家娘娘,娘娘低着眉眼,让人瞧不清她在想什么,但那一对护甲已经拆了许久,早就泄了几分情绪,暮秋没忍住:
“在皇上心中,娘娘才是顶尖的,只是娘娘贤德,从不因小事叨扰皇上,否则,哪有旁人沾沾自喜的份?”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眉眼舒展地翘唇笑了下:“瞧你,这点事还不值得本宫放在心上。”
顿了顿:
“只不过今日是新妃入宫的日子,本宫记得,这次选秀也出不少让人赏心悦目的美人,也不知皇上是会去看身子不适的淑妃妹妹,还是去瞧瞧新进宫的这些妹妹。”
这一番话,皇后说得不紧不慢,越到最后,还染了些许似嘲似讽。
倒真可笑。
争宠竟争到新入宫的妃嫔身上了。
也是,这淑妃入宫近五年,她那张脸生得再美,皇上也该看腻了,这新人入宫,皇上就是尝个鲜,恐怕也得宠上些许时日。
这有些人,可不就着急了吗?
暮秋听出自家娘娘的言外之意,敛眸轻笑:“野鸡插了羽毛也变不成凤凰,就如同人,再如何锦衣华服,也遮不住那股小家子气。”
不止坤宁宫在等着看皇上的决定,这满后宫的人都在等。
傍晚时分,长春轩。
今儿个是个重要的日子,哪怕长春轩上下都知道,圣上应该不会宣长春轩侍寝,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皆在提心吊胆地等着消息。
顾晗刚沐浴完,玖思站在她身后,拿着锦帛替她小心翼翼地擦着青丝。
内殿中,除了玖思和玖念,还站了着两名宫女,才人的位份,除去自己带入宫的两位婢女,还可有六人伺候,其中两名宫女和四名公公。
平日中,公公就在殿外伺候,两名宫女可守外殿,这内殿中,顾晗能信任的,还是只有玖思和玖念。
这长春轩之前主事的是一位公公,唤作方允,顾晗刚入宫,对宫中情形尚不清楚,这个奴才也不觉有差,就继续让他管着了。
小方子此时就在内殿,看似淡定,但那眼神却控制不住朝外飘。
顾晗从铜镜中觑了他一眼,倒不觉得他不稳重,这满后宫的奴才,就没有一个不盼着自己主子受宠的。
期间小方子出去了一趟,等回来后,就变了脸色,模样太明显,顾晗不可能装作不知,浅浅地抬眸:
“发生什么事了?”
小方子对上才人的视线,焦躁的情绪顿时缓解了些,放低了声:“回主子的话,奴才刚听说,适才翊安宫的人去了前朝。”
顾晗眸色几不可察地一变,指尖捏紧了木梳。
小方子一直看着她,在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后,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当奴才的命不好,尤其是在这深宫中,遇到一个好主子,还有点盼头,若遇到那种愚昧无脑的主子,那什么时候被拖累死,都不知道。
幸好,自家主子瞧着,是个清醒的。
半晌,顾晗情绪晦涩地揉了揉额角,她长吁了一口气,轻垂下眼睑:
“等着吧。”
只盼着皇上别来长春轩,就是了。
顾晗和小方子对视一眼,都了然对方的想法。
无人不知翊安宫住的是哪位娘娘,淑妃娘娘得宠多年,哪怕皇后娘娘有时都避着她的锋芒,今日她去请了皇上,若皇上去了翊安宫,那尚好,淑妃娘娘和新妃们相安无事。
可若皇上没有去翊安宫,而是去看了哪位新入宫的妃嫔。
被折了面的淑妃娘娘可不会去怪皇上,那承担淑妃娘娘怒火的,也就只有那位新妃了。
荣粹殿掌灯的消息传来,顾晗立即去看小方子。
倒不是顾晗多信任小方子,而是,玖思和玖念刚陪她入宫,这宫中的消息恐怕还不如她知道得多,小方子本就聪慧,当即低声道:
“荣粹殿住的是渺美人。”
渺美人,是这次选秀中,唯一得了封号的妃嫔,越过了太后侄女和皇后嫡妹成为了这次选秀中位份最高的的妃嫔。
顾晗自然知晓她。
当今太傅的嫡孙女,太傅是皇上未登基前的老师,有这层情分在,她被封为美人,顾晗并不奇怪,至于这个封号,顾晗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殿选时,渺美人表演的才艺便是自弹自唱,顾晗不得不说,可堪称绕梁余音。
倒也怨不得皇上会记得她,还特意赐下封号了。
只不过,在这时去宣渺美人侍寝,只会让渺美人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顾晗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下细眉,皇上的这番行为,着实让她有些看不懂,她猜不透皇上的用意,但若是皇上根本并无深意,就只能说明,咱们这位皇上是位随心所欲的人。
换句话说,他也并不在乎旁人的感受。
小方子仔细地观察了主子,见主子情绪并没有低落,松了口气:
“晚膳早就送来了,主子不如先用膳吧。”
皇上都不来了,自然就不用等了。
顾晗浅笑着应是,她朝楹窗外看了眼,不紧不慢地被扶着起身。
刚进后宫不到一日,就看得这么大的热闹,若皇上性子真如她所猜测那般,那日后这宫中生活,可就有意思了。
第5章
翌日未到辰时,顾晗就早早就被叫了起来。
新妃刚入宫,今日都要去中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是大事,片刻时间都耽误不得,长春轩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顾晗困倦地坐在铜镜前,她指尖轻轻按了按额角。
昨日是入宫的第一日,乍然到了一个新地方,饶是顾晗这般心静,都翻来覆去将近半夜才睡,这时早早被叫起,难免犯困了些。
小方子犯难,倒是玖念皱了皱眉,没用宫人端上来的热水,用锦帛沾了凉水,替顾晗净了净面,顾晗倒抽了一口气,脑海中顿时清醒过来。
顾晗嗔了玖念一眼,轻声埋怨:“你倒是半分不心疼我。”
玖念稍有控诉地看回去,但凡她有一分不心疼主子,哪会处处替她着想?
长春轩距离坤宁宫不远不近,一刻钟的路程,需要穿过御花园,这群新入宫的妃嫔在选秀期间都打过招呼,顾晗一路行来,遇到不少眼熟的人。
新妃和旧邸跟上来的妃嫔还是很明显不同的,离得远远的,哪怕没有看见脸,也可以分辨出哪些是新入宫的妃嫔。
只瞧那人行走间稍有些拘谨,基本就无差了。
快到坤宁宫时,忽地身后有人快步跟上来,顾晗的手腕被碰了碰,她稍有一惊,回头瞧见人,才倏然松了口气:“你作甚吓我?”
容玲也意识到举动有些不妥,露出些许歉意,才低声说:“顾姐姐,我昨日听说了一件事。”
她脸上情绪有些不对劲,有些纠结,又因见了熟人而忍不住说话的欲望,顾晗心中叹了声她这般性子,哪怕顾晗刚入宫,她也知晓,在这后宫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顾晗觑了眼离得不远的坤宁宫,终于放慢了些脚步,轻声问:
“莫要急,擦擦额头的汗,待会要见娘娘,可不得失礼。”
她没有问容玲是什么事,因为那半个月的朝夕共处,她很清楚,容玲不用她问,就忍不住自己会说出来。
顾晗说着话,从玖念手中递了手帕过去,刘若仟一事终究给她长了教训,贴身的物件,她再也不可能随意交予别人手。
容玲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被顾晗提醒,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能满头大汗地进坤宁宫,忙接过手帕擦了擦汗,冲顾晗感激一笑,才低声说:
“我听说,在选秀结束后,刘秀女失踪了!”
话音甫落,顾晗眼皮子狠狠一跳,但她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分讶然和震惊,半晌才说:“哪位刘秀女?”
刘是大姓,这次秀女中,就有三位,所以,顾晗这句问话,并无不妥。
“户部侍郎的嫡女,就是在储秀宫时,住我们隔壁的那位,刘若仟。”
容玲怕顾晗想不起来,将能提醒的线索都提醒了,顾晗立即蹙起细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消失?”
容玲刚要说什么,就瞥见坤宁宫近在眼前,她忙忙噤声,只道了一句:
“听说皇上让娘娘彻查此事,我只怕娘娘会疑心我们这些同时进宫的妃嫔。”
毕竟,论接触,她们这些同期秀女,和刘若仟才是接触最多的人。
顾晗心跳如雷,几乎振聋发聩,她快要将袖子中的手帕捏出褶皱来,但明面上,她只简短的蹙了蹙眉,坦荡得没有一丝心虚道:
“与我们无关,何必自乱阵脚。”
容玲朝她看了一眼,很羡慕她这般稳重的心境,而自己却如何都做不到。
可容玲不知,在踏入坤宁宫的前一刻,顾晗都是止不住地心悸,坤宁宫中放了冰,一阵凉意传来,让顾晗脑子顿时清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