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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早上八点,秋日的台北街头,正是忙碌一天的开始。

    「日出银行」财富管理部经理崔樱樱拎着刚买的全麦三明治和咖啡,脚步轻快地走进位于银行后方的员工专用入口。

    「早安,崔经理!」警卫小陈立刻起身招呼。

    「陈大哥早。」她眨眨眼,甜甜一笑,轻盈地绕过守卫室,搭上电梯,直奔十楼办公室。

    那晶亮有神的眼眸、白皙粉嫩的脸蛋、纤细挺直的腰身,还有那闪着棕色光泽的长发,波浪似地披在肩上,款款动人。

    好娇媚、好可爱……真不愧是「日出银行」众所皆知的甜心美女……小陈痴望着窈窕背影,久久难以回神。

    崔樱樱进入十坪大的个人办公室,拉开白色的直立式窗帘。早晨的阳光透过大片落地窗投射在灰色的地毯上,除了成套的深色办公桌椅,并没有多余的摆饰,整个空间简约而清爽,很符合金融业简洁利落的气氛。

    放下颇具分量的公文包之后,按照惯例,她摊开六份报纸,打算在工作之前先阅读国内外大事,以及各评论家、分析师发表的数据。

    虽然顶着经理头衔,可是,她总是比其它人更早到办公室。

    认真工作是她的原则,即使前一晚可能应酬到三更半夜,或者为了美国股市开盘而彻夜守着计算机电视,她依然尽可能地早起出门,就像现在,为一天的工作做好充分准备,然后悠闲地享用早餐。

    她很清楚,只要九点一到,整个部门办公室就会像是战争开打似的,电话、公文、邮件、会议、客户拜访等等事务,全都追着人跑,想喘口气都是奢想了。

    果然,时钟才刚过九点,助理小倩已经敲门、抱着一迭档案进来。崔樱樱收起了轻松的心情,准备开始作战。

    例行性的报告结束,小倩抽出一迭文件。「崔姊,这是上周的业绩数据。」

    精心描绘的细眉微微一扬,崔樱樱问:「达标率多少?」

    「我、我不敢说……请崔姊慢慢看。」话才刚说完,人影立即消失了。

    看来又是凶多吉少。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崔樱樱叹了口气,葱白似的纤手逐一翻看报表,原本似花般的娇颜也跟着变色。

    距离月底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整个部门的业绩达标率竟然只有百分之四十!

    难以置信地盯着数字反复看了几遍,一阵头晕目眩,她差点跌出厚重的皮椅。

    已经是第二个月没有达到绩效目标,要是再这样下去……崔樱樱不敢继续往下想,还是赶紧拟出对策才行。

    开会!对,先找人来开会!

    「业绩还是这么差,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说看。」崔樱樱关上会议室厚重的大门,把报表往黑色会议桌上一扔,双手环胸,冷眼看着几个资深的理财专员。「小李,你先说。」

    第一个被点名的小李,又是搓手又是抓头,半天才吐出几字。「客户抱怨手续费和管理费太高……」

    「手续费和管理费太高?哪一个产品?比哪家高?高多少?」崔樱樱马上反问。

    不愧是经理,随便提个问题,就能让他哑口无言。小李青白的脸色,霎时胀红。「呃……我还没仔细去追查……」

    崔樱樱瞪了他一眼,转向另一个专员叶真心。「阿心,你说。」

    「客户嫌产品投资报酬率太低,要不就是风险太大。」叶真心说。

    「要马拉车又要不吃草?这种心态人人都有,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把产品组合重新检讨,而且客户关系要更加强深耕,你都做到了吗?」

    「我……我在努力中……」叶真心低着头,小声回答。

    「阿峰?碧郁?骆驼?」崔樱樱一一点名。虽然她这个主管总是和属下称兄道弟、姊妹情深,平时有事好商量,不过只要谈到业绩,她可是六亲不认的。

    没人敢抬头,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只隐约听见中央空调的送风声。

    「没意见?没问题?」紧握粉拳,她气呼呼地嚷:「这样的业绩分明是要让我过不下去嘛!我看你们是想换主子吧?好,很好,我去跟副总报告,请他另请高明……」

    崔樱樱话还没说完,绰号「骆驼」的理财专员便急着解释。「崔姊,我们没那个意思,都是大伊证券啦!」

    「是大伊证券的谷经理,他带人拿走不少我们原本的单,所以才会这么惨……」林碧郁补上几句。

    「听说他有个谷子兵法,客户都喜欢和他讨论,尤其是女客户。」号称日出第一美男子的阿峰也抱怨。「他长得满帅的,能文能武,哄得师奶们个个眉开眼笑……」

    又是谷东川!这个月不知道已经听过这个名字几次了!

    「够了!」崔樱樱怒火狂烧。如果只是靠一张脸皮就能达到业绩,那她崔樱樱有什么理由输给他?

    「小李,今天下班之前,把各家手续费和管理费的比较数据弄出来给我!」

    「阿心,把全部的贵宾服务纪录卡带过来和我讨论!」

    「碧郁和骆驼,把最近被大伊拿走的单和产品种类,统统给我统计出来!」

    崔樱樱逐一分配工作,最后,她指着阿峰。「你……去查看看谷东川最常在哪里出入!」

    她非得瞧瞧这谷东川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是何方妖孽!

    「是,遵命!」众人领旨,飞也似地逃命去。

    开玩笑,谁不知道崔大经理平时虽然一张芙蓉笑脸甜似蜜糖,开朗爽快如沐春风,可是一发起火就像是引爆了核弹,不趁快逃命,难道要留下来等着化成炮灰吗?

    整个会议室只剩下崔樱樱,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连连深呼吸几次,才伸出纤手,拨了内线电话。

    「吴副总,我是崔樱樱,可以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是的,我想上楼向副总报告业绩状况……啊,您已经看过报表了?总经理很生气?是,最近真的一塌糊涂……是,我会把完整的报告交给副总……明天吗?好的好的,明天一早我会把分析报告呈给副总……对不起,让副总操心了,是是……」

    崔樱樱在电话里狠狠地被削了一顿,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看着窗外天色逐渐暗沈,她心口越冷。今天不知道又得要熬到几点了……

    唉……她伸手揉了揉发紧的肩膀,沉沉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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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Z」,台北东区有名的高档LoungeBar。

    伴着轻松的沙发音乐,谷东川喝了一口琴汤尼,微微眯着眼看着周围刻意打扮的时尚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完美的弧度、带着笑意的电眼、一身亚曼尼西装,当场掳获了不少倾心的目光。

    「心情很好?」好友张之玺姗姗来迟。同样是西装笔挺,高大的身影透着沈稳的气质,更让人对这一桌的两位男士备感好奇。

    「这个月的业绩结算出来了,本公司投信营业部在敝人的领导之下,绩效达到百分之两百!」谷东川打从心底笑得爽快。熬了几年下来,总算有出头天的感觉。

    「这么厉害?用了什么招数,美男计?」张之玺接过侍者送来的纯麦威士忌,微微笑了。

    「唉,小弟我可是凭实力的喔。」他指着脑袋。「这里,才是男人最重要的地方,要智取,不是靠蛮力。」

    这种话换成别人说出口也许还算合理,不过看到谷东川这张充满魅力的脸,就免不了让人质疑。

    「我看是靠你那张嘴吧?油嘴滑舌,哄得女人开心。」

    「天地良心啊,我谷东川什么时候欺骗过女人了?」

    「是,你是没打算欺骗人家,不过是搞得人人有希望,却个个没把握。」张之玺嗤笑。「你啊,少造点孽吧!」

    「呿,亏我们是好兄弟,竟然这么说我。」谷东川摇头苦笑。「枉费啊!」

    「就是兄弟才提醒你,别老是四处留情。」张之玺话题一转。「谷妈妈最近好吗?」

    「哈,有谁比她的日子过得更好?不是上北投洗温泉,就是和朋友逛街吃饭喝茶,无聊的时候就拿我开刀,碎碎念个不停。你还记得吧,上次认识的那个模特儿,不就是被我妈气跑了?还有上上次邱议员的女儿、上上上次林董的二千金、全都被我妈吓跑了。」谷东川大叹。「要是我爸还在就好了,我妈的个性就不会这么古怪,唉。」

    「我觉得谷妈妈还好啊,前一阵子到你家吃饭时,一切都很正常啊。」

    「正常?喂,我所有的女朋友她没有一个喜欢的,嫌东嫌西,搞得我现在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原来这叫正常啊?」

    想起花招百出,磨人功夫第一名的老妈,谷东川的眉头紧皱,头痛不已。

    「呵,所以你若是成了别人口中的花花公子,全都是谷妈妈害的喽?」

    「唉,有谁知道花花公子其实是个大孝子?」谷东川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只好等识货的有缘人了……」

    「喏,眼前就有一个啦。」张之玺用手肘顶了顶他。

    顺着张之玺的目光看去,果真有位身着桃红色紧身洋装的长发女郎,风情万种地朝他们靠近。

    「嗨,可以请两位喝杯酒吗?」

    张之玺笑笑,睨了身边的俊男一眼,起身让了位置。「我得回公司加班,不打扰两位了。」

    不愧是好兄弟!谷东川眨眨眼,故作惋惜地说:「不留下来和美女聊聊?唉呀,真是太可惜了,别后悔喔!」

    张之玺毫不客气地往他肩上一搥。「你啊,可别又让人家伤心了。」接着他压低了声音。「慢、用、吧。」

    长发美女毫不忸怩地坐下,噘着红唇娇嗔着。「喔……原来你老是让人伤心呀?」

    谷东川举高双手,满脸无辜地喊冤。「哪有这回事,我才怕别人伤了我的心呢!别听那位大叔胡说,他喝太多了。」

    「是吗?」长发美女媚眼流转,挪近他身边。「不管啦,反正你不准伤了我的心喔!」

    谷东川只是噙着笑,深邃炯亮的眼眸彷佛充满热情的电波,毫不费力地就能勾走女人心。

    夜店没有真感情,寂寞男女在此,寻的不过是短暂的风流快活,明朝太阳升起,一切都清醒,却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有谁在意是真是假?

    无论真假如何,他非常清楚自己心底牢牢画下的那条界线,喝杯酒、随意聊聊就罢了,若是谈得太深,就等于蹚上浑水,给自己找麻烦。

    虽然生活里有挑战也不错,但若是惹上麻烦,可就不太妙了。

    这一头两人随意说笑,另一端角落小桌,一男一女低头靠近,神秘地交谈着。

    「你确定他就是谷东川?」

    「错不了的,崔姊。他常来这里,连酒保都和他很熟耶!」

    「这个谷东川,长得嘛……嗯,是还可以。」崔樱樱若有所思地看了阿峰一眼,唇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喜欢逛夜店是吗……喜欢把小辣妹是吗……」

    冷冷的音调,听得阿峰坐立不安。这个崔姊,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崔樱樱一双明眸闪着光。这个家伙……嗯,确实是长得人模人样,不过,光靠张脸皮又能拿到多少订单?

    想到这里,她的信心大增。不过,要灭敌之前,还是先确定身分才行,免得杀错敌手,枉费弹粮和心力。

    思索了三秒钟,她纤手轻轻一扬,眼尖的服务生马上趋近。

    「麻烦你,我想点一杯马丁尼,」对着服务生嫣然一笑,她粉唇轻启,轻轻柔柔地说:「请那位谷经理享用。」

    「谷经理?您是说大伊证券的谷经理吗?」

    阿峰得意地扬起下巴瞧,没说错吧,那个人真的是谷东川。

    崔樱樱回瞪他一眼,随即又柔声答道:「是呀,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马上为您处理!」

    几分钟过后,服务生送上酒,低头和谷东川说了几句,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崔樱樱。

    好个美人儿!长发柔顺地披在纤细的肩上,米色的丝质衬衫在灯光下隐隐闪着内敛的光泽,适度妆点的粉颊加上蜜糖般的笑容,甜美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性感……一阵电流朝他直袭而来,谷东川的心口麻麻热热的。

    今晚是交了什么好运?

    不过,这里是夜店,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他得先稳住才行。

    谷东川剑眉微扬,露出帅气又带点轻佻的笑容,举杯遥向崔樱樱致意。

    崔樱樱偏着头微笑。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可得赶紧回去,好好盘查这男人的来历才行。

    握着酒杯,她喝了最后一口酒,软甜的表情看似若无其事,却咬牙切齿地对着阿峰说:「他、死、定、了!」

    话一说完,她站起身,纤手拎起皮包,喀喀喀地踩着高跟鞋,姿态优雅地往门口走去。

    阿峰追上去,纳闷地问:「咦,这样就要走了喔?」

    「不然呢?你想去拚酒还是打架?」

    「当然都不是啊,呵呵!」阿峰干笑两声。「不过,特地跑来请他喝杯酒,感觉有点奇怪耶。」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师奶杀手,到底……」她眨了眨眼睛,微笑地说:「有没有比你帅而已。」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凉意,让阿峰忍不纵狠地打了个冷颤。

    谷东川虽然和热情的桃红衣女郎继续闲聊,心思却已飘向另一方,他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开,才发现美丽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唤来服务生,想打听关于那位美女的详细资料,但服务生张望许久,满脸疑惑地回答:「那位小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应该不是这里的常客……」

    「喔。」谷东川深深一叹,莫名的怅然涌上心口。也不过是短短几分钟,还来不及认识,怎么就这样错过了?

    什么时候还能见到那一抹雅然嫣笑?刚刚到底在坚持个什么鬼啊

    他咒骂自己,失望地转身准备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过来,掏出千元钞和名片交给服务生。

    「下次见到她的话,请替我回请她一杯酒。还有,」他指着名片。「想办法替我问出电话,OK?」

    「没问题,谷经理。」服务生立即应允。美女谁不爱看呢?他自己也非常希望能再看见那娇媚又甜美的笑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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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以为谷东川只会上夜店,能当上「大伊证券」投信部的营业经理,自然也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最近刚登上新股王宝座的「东宇科技」李总裁是出了名的小气、挑剔和吹毛求疵,但是对谷东川而言,一个手上随时有三百万美金闲置资金的客户,绝对是个使命必达的任务。

    而今,经过三个月缜密的计划和完整的事前准备,他分毫不差地抓准李总裁的脾胃、习性、喜好和财务管理的需求。

    「谷经理,你们的规划还算是可以。」李总裁把厚重的资料一搁,倚在沙发上微笑着说。「但是,还得考虑考虑。」

    「是,那当然。市场上众所皆知,李总裁的投资从来不曾失手,想必是跟您凡事谨慎认真有关。」谷东川收起笑容,眼神敏锐,充满自信。「大伊证券的行事风格,就和李总裁一样。」

    李总裁抿着嘴,一丝笑意从唇角微微泄漏。「谷经理真是青年才俊,既聪明又胆大心细,将来一定是大有作为。」

    「您过奖了。」谷东川微微颔首,优雅地指向身旁的几位同事。「这是我们投信部团队一致努力的结果。」

    李总裁赞赏地点点头,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总裁,三点的会议时间到了。」秘书小姐进来通报。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考虑过后再与你联络。」

    谷东川立即起身,利落地收起文件,呈给李总裁。「好的,那就等李总裁的通知了。」

    李总裁点点头,在特助的陪伴下准备前往会议室,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又说:「谷经理,这个星期日早上,有没有兴趣打一场球?各位也一起来吧!」

    谷东川闻言,先是错愕,立即又沈稳地回答。「这是我们的荣幸,一定准时赴约。」

    「很好,我会请秘书通知你详细的时间和地点。」

    走出新颖耀眼的玻璃帷幕办公大楼,一旁的王副理和两位资深理财专员忍不锥呼。「耶耶耶z会来了!」

    谷东川不答,只是缓下了步伐,嘴角噙着浅笑。

    「老大,我看这次稳成的啦!」

    「何以见得?」谷东川停下脚步,反问王副理。

    王副理得意洋洋地说:「你想想看,李总裁竟然约你打球,我想他一定非常欣赏老大,那咱们的业绩当然就……嘿嘿嘿……」

    「说得像是我要去卖身似的,喂,别高兴得太早,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谁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条件和要求?而且听者有分,到时候全部准时球场集合!」

    话一说完,谷东川便恢复惯常的痞子相,把车钥匙丢给其中一位理财专员。「不过现在……先去OZ喝一杯再说!」

    又是一阵欢声雷动,连大楼外的保全人员,都忍不住探头出来查看。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谷东川深信不疑。这几年来,他不断地做准备,表面上轻松自若、谈笑风生,台面下却用尽心思、卯足全力,无论承受多大的压力、耗费多少时间和精神,他仍犹如天鹅划水般不动声色,优雅地往前迈进。

    只要这张订单能够顺利入袋,应该又能往上爬一阶了吧?想到这里,谷东川的唇角又浮上笑意,打开车门,轻松地以帅气流畅的姿势滑入车内。

    在扣上安全带的一刹那,他猛然想起上回「OZ」里那个娉婷的身影,还有甜美又娇媚的嫣然笑容……

    那晚,他本想先观察看看,再决定下一步,谁知道才过几分钟,美人已如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白让人请了一杯酒,却来不及说上话,让他遗憾了好些时日。

    为了李总裁的案子,已经好一阵子没到「OZ」喝酒,今晚,会遇上她吗?

    他暗暗期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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