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做农民不容易,季冬这会儿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走到半路,他忽然听到呻/吟声。
低低的呻/吟声,倘若不是他刚唱完上一首歌,还没有唱下一首,他根本可能听得见。
季冬往四处看了看,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森林,左边有一条小道,没有看到有人,他后背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季冬正想快步走,却又听到那细细的呻/吟声传来,他停住想要快走的腿,静下心来听那一个声音从哪里传出来的。
要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种声音就是痛极时的发出的声音。
他要是视而不见就这么走掉的话,良心肯定过不去。
一细听,他就听出来了,这声音是从他的左手边的小道里传出来的。
季冬立马就将挂上柴上的镰刀拿下来,用手拿着,小心翼翼地往发出声音的那一个方向走去。
“有人吗?”他边走边看边叫着,心也提起来。
□□声停顿了。
季冬也停住脚步。
“有人吗?需要帮忙吗?”季冬站在原地问着。没有□□声,他也不敢往里走。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季冬以为没有人会回答他的时候,那方向终于传出来一个声音:“不用了。谢谢。”
声音苍老虚弱无力。
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季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季冬继续沿着这个方向往里走。
这是一条小路,路边有不少杂草,季冬肩膀上担着一担柴,只能侧身走,要不然根本就进不去这个小路里。
他也不敢将木柴往在道路上,这万一被人捡去,那他就算是想哭,也没有地方哭。
走了两分钟左右,他才看到一个老头坐在小道边上,左腿以一种不自然地姿势蜷缩着,周围还散落着扁担和枯柴。
很显然,他过来这一边看捡柴,不小心摔到腿了。
他头发全白,整个人看着非常苍老,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
看到季冬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非常诧异季冬竟然会过来这里。
“老人家,你没事吗?”季冬将自己的柴放下,走过去询问。
因为怕移动老人有可能会造成第二次伤害,所以季冬没敢将老人扶起来。
那老人伸手往自己的眼睛上方推了推,而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苦笑一声,说:“没事。就是脚崴到了,坐在这里休息一下。”
季冬看了一眼那一只不自然蜷缩的腿,这腿不仅是崴到了才会这样,应该是摔断了。
那就严重了。
季冬抿起嘴唇。
“需要我帮你些什么吗?”季冬问着,“我背你回去吧。”
虽然说这一片树林没有猛兽,但是这一片还是有些小动物的,比如蛇什么的,要是就这么留老人在这里,他自己回去叫人,他也不放心。
老人浑浊的眼睛流露出感激,眼眶也湿湿的,不过,他最后还是拒绝了,说:“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再自己走回去。”
季冬眉头都皱了起来。
难怪人家说老小孩,老小孩,这人老了,脾气就跟个孩子一样。
这种情况,这个老人怎么走回去?
要是真的让他自己走回去的话,这一条腿真是算废了。
季冬叹了一口气,在老人的面前蹲下来,说:“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然后再去公社的卫生院看一下。”
后头没有传来声音,季冬蹲下去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老人爬上他的背。
季冬转身一看,吓了一跳,那个老人正在抹着眼泪。
季冬一下就束手无策。
“年轻仔,你回去吧。”那个老人将眼角的泪水抹干净,红着眼睛对季冬说,双手还微微颤抖,“我等会自己走回去就好了。你是一个好人,我是坏分子,不能害了你。”
第20章 帮忙
坏分子?
季冬一时之间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什么是坏分子?
不过,随后季冬知道了。
这是七五年,那一场运动还没有结束。
而眼前这个老人,明显就是被下放的农村的知识分子。
季冬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依旧蹲下来,背对着老人,说:“上来吧。我不怕。你也害不了我的。”
然而那个老人还是没有动静,只是哽咽地说:“真的会害了你的。”
“我不怕。上来吧。”季冬重重地说着,“你上来吧。我不能留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这天还是有点冷的,在这个森林里更冷,又很有可能有不知名的野生动物,让一个摔断腿的老人自己留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我只是一个小知青,就算帮了你,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难道我助人为乐还会被人举报,然后挨□□?”季冬嘲讽地笑了笑。
“这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会对我怎么样的,你放心吧。”
就算真的对他怎么样,他也不怕。
那老人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小心地爬上了季冬的背。
季冬小心地托着这个老人的屁股,让他坐得稳一些。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老人竟然那么地轻,比他刚才那一担柴轻多了。
他一点也不费力。
一股酸涩立马就涌向季冬的心头。
这个特殊的年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像这个老人一样,在这贫困落后的农村受苦,就连摔伤了也不敢向别人求救。
“谢谢了。”那位老人低低地跟季冬道谢。
他知道村里人对他们这些坏分子不搭理,所以腿摔断之后,他没有出声呼救,而是保存力气等着牛棚里的人过来找。
只是没有想到,他一个没有忍住痛呼出声,竟然有人因着这□□声找了过来。
这个孩子真是太好了。
“你要是觉得困,可以先睡一会儿。这里离村里还有一段距离。”季冬说道。
从这里走回村里,最快也要十来分钟,但是他现在背着一个人,估计要走半个小时左右。
“痛得睡不着。”那位老人低低地说着。
季冬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说什么也不合适,既不能减轻这个老人的痛苦,也不能安慰这个老人。
他只是沉默地背着他往牛棚那里走去。
这个老人估计也是太痛了,没有精力和季冬说话。
原主过来黎星大队已经半年多了,自然知道牛棚在那里。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路上没有什么人,当然有人看到的话,季冬也不怕他们看。
他背着老人来到牛棚。
牛棚位于黎星大队的西头,这里有几间泥土砖砌成的泥砖房,上面盖的是稻草,房间前面只有几块很破旧的木板档风。
牛棚旁边就是几座用稻草弄成的垛子,那些垛子用一根根长的木头撑起来,底下是正在啃着干稻草的牛。
四周的味道很不好闻,既有牛屎的气味,也有牛尿的臊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季冬觉得有些恶心。
黎星大队最破烂的地方估计就是这里了。
有几个老人正在泥砖房前忙碌着,他们看到季冬出现,全都吓了一跳,而后看到季冬背后的那个老人,立马就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围了上来。
“老李,你怎么样了?”当下,就有一个两鬓斑白的,身材高瘦的老人家冲上来。
“我没事。”季冬身后的那个老人应着,“就是去捡柴的时候,不小心摔到腿,遇到这个好心的知青,他背我回来。”
“先回房,回房再说。”那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招呼着,走在前面,一边回头,一边引着季冬跟着他走进房间里。
送佛送到西。
季冬就背着这个老人慢慢地跟着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进去了。
牛棚里的泥砖房比他们知青院里的泥砖房要差得多了,这些黄泥砖也不知道多久了,反正看着非常陈旧,上面盖的是稻草,而他们知青院的则是瓦片。
有窗,不过,那窗也是用稻草给盖住,所以整个房间暗暗的。老许走过去,将那一块稻草块给掀开,房间立马就光亮起来了。
现在正是梅雨天气,一走进这里,就感觉地上湿黏湿黏的。
这牛棚的地面还是泥地面,比他们知青院的要湿得多。
“快,把老李小心地放在床上。”那两鬓斑白的老人急急地说着,“老邵啊,你快过来瞧瞧。”
说话间,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婆婆立马就走上前来。
季冬小心地将身后的老人放下,而后那一个老婆婆就上前,二话不说,立马就脱去老李的鞋子,快速地将他的裤子给挽起,那敏捷的速度,一点也不像一个老人的速度?。
老李的腿已经肿得不成样了。
“腿摔折了。”那个老婆婆只扫了一眼,下手摸了一下,而后说,“我得先将他的骨头复位,再用夹板固定。”
“老许,你出去弄用斧头劈两块平整的木板进来,再拿两条绳子进来。”
季冬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听他们准备徒手正骨,吓了一跳,说:“要不,我找村支书借辆牛车,拉他去县城里的医院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