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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秦小满倒是相信杜衡有挣钱的能力,有本事的人什么都能变成钱,哪哪儿都是进项,没本事的人做点什么都得用钱,越过越穷。

    以前他是为着杜衡有本事沾沾自喜,而今他反倒是希望他能像花瓶子一样些,如此也不至于让他心里没个着落。

    不过秦小满到底不是个会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大吵大闹的性子,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心里会不烦躁。他不是烦杜衡,是烦自己真的被身边的人说杜衡会走而扰乱了情绪。

    他哪里不晓得是旁人见不得他好才这么说的,带杜衡回来的时候嘲笑他是个瘸子,眼看着能治好了又说自己匹配不上。

    旁的事情也就罢了,他可以直接骂上去,可是杜衡这事情,他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为此做不到理直气壮。

    说他是想留下过日子,可是又避他的很,说他不想留下,却又给他支招帮忙赚钱。

    秦小满心里梗了根刺,但是过年这两日忙碌,家中里里外外得做个大的清扫。

    房檐内屋顶的蜘蛛网子得全部绞下,家具碗盆尽数得擦洗,屋子多人手少这些活儿干起来十分琐碎劳累,一直忙到了三十一日才全部整理干净。

    秦小满累的够呛,倒是也没心思去想那些烂七八糟的事情。

    往年什么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干完,今年好歹是有杜衡在,年夜饭被他包圆儿了。

    年夜当日,天还没暗下去就先听见村东头传来扎炮竹的声音,每年他们村的地主老爷家里连夜饭吃的都是最早的,老远就能听见爆竹声音。

    秦小满本来今年也打算弄点图个热闹,可是酱菜没卖好,他心里一时不愉,好些预备买的东西都没买成。

    后头还是杜衡翻出家里他爹以前用剩下的纸写了两幅对联给贴在了院门上,路过的乡亲还问是在哪里买的。

    又自掏腰包让柱子带了两个红灯笼回来,挂在正门外,一边一个。

    这朝家里有些红色,倒是真有过年那味道了,瞧着都让人心里觉得喜庆。

    “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你跟杜衡真不过去吃年夜饭?”

    秦熊背着手踏着被稀泥染的污糟的雪从小路上过来,看见秦小满正在院子里砌的小石桥前切萝卜。

    “不是早就说了今年我和杜衡过嘛。”

    秦熊进了院子:“你们今晚吃什么,还怪香的。”

    秦小满连忙丢开萝卜,拉着秦熊进灶房去:“今天是我相公下厨,菜可多了。”

    进门秦熊就见着杜衡拴着块围襟正在炒料,喷香的料子漫在整间灶房里:“二叔来了。”

    秦熊不可置信的凑上前去,平肩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用油炒着葱姜蒜末:“你还真会烧菜?”

    “这是自然,我早就跟二叔说了你还不信。我那没能见过面的婆婆以前可是厨娘,相公也会两手。”

    秦小满得意的说道,又把旁头的小汤锅揭开,炖的翻腾汤白的老母鸡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老母鸡炖粉条。”

    揭开扣着的盆:“祭神的腊肉。”

    秦熊瞧着被掺了一瓢水的铁锅,抬了抬下巴:“那这又是要做什么?”

    “小满买了河鱼回来,预备再煮一盆酸菜鱼。”

    秦熊咂摸了下嘴,饶是自己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也还是头一次见到油水里放花椒辣子还有姜蒜炒制后再掺水煮沸下鱼的,做法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许是不懂,不过香味却是实打实的。

    酸菜进锅,融合料子的香味鱼也去了腥味,秦熊厚着脸皮尝了一口杜衡送到嘴边,问有没有咸味的鱼,进嘴都舍不得咽下去。

    “有些烫,都没尝到味儿。”

    杜衡连忙又把筷子递了过去。

    秦熊自发拿着筷子用酸菜包裹鱼肉送进嘴里,一连吃了几筷子才道:“有味儿了。”

    秦小满在旁头插着腰,不高兴的瞪了他二叔一眼,杜衡又重新抽了双筷子,夹了块鱼递到秦小满嘴边,这人才没拉着脸了。

    “二叔,这鱼两三斤,又还有许多旁的菜,我盛一碗你端过去吃吧。”

    秦熊连忙摆手,眼睛却还在锅里:“不必,不必,你二婶儿今儿都烧了好些菜,我是过来叫你跟小满过去吃的。”

    没等杜衡开口,他又道:“不过你婶子不会烧鱼,今年都没有买鱼。”

    瞧秦小满没说话,秦熊看过去:“是吧,满哥儿,你婶子往年都不烧鱼,还是杜衡有些功夫,这菜你还别说,肯定下酒。”

    秦小满从碗柜里拿出了个大口碗,毫不心疼的盛了满满当当一大碗的酸菜鱼。

    秦熊端着一大碗的鱼,还嘴犟道:“嗨呀,装这么多做什么,就打点汤过去给你婶子他们尝尝就是了,真是,弄这么多。”

    第22章

    年后, 村户人家也要走亲访友,秦小满也不例外。

    初三一大早,秦小满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今儿要跟二叔他们一起去县城里的堂叔家里做客,我已经跟二叔说了, 你的脚还没有好全, 就在家里歇着, 这回就不必同我们一道前去了。”

    杜衡应了一声, 其实他的脚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说现在他跟秦小满也没有正式办过事儿, 不太适合去城里那些人家。

    “是那个在县衙做主簿的堂叔吗, 收拾的还这么郑重?”

    “嗯, 那是我爷兄弟那一脉的亲戚,在城里做主簿好些年了, 而今已经安家在县城。我们这些村里的亲戚过去自然要收拾的像样些, 也不能丢了堂叔的脸面, 他的夫郎也就是我喊堂小叔的,是县城里大户人家的人,可讲究。”

    秦小满把自家做的腊肠, 咸口的和甜口的各取了两节用干净的方布给包好, 要不是去年杜衡做了腊肠, 这年初里去县城走亲, 他还真不知道该拿点什么东西才像样。

    “堂小叔想来也看得上这些东西。”

    杜衡道:“我记得以前家里年节也还花费出去买香肠过年, 是拿得出手的。”

    秦小满点点头:“那你在家里自己照料好自己。”

    杜衡点点头:“放心吧,而下都能走动了,你就安心的去做客, 晚些回来都不碍事。”

    秦小满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嘛, 竟叫人晚点回来。”

    杜衡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担心我, 不易出门做客,那当好好耍乐才是。”

    秦小满心里这才舒坦了些,又交代了杜衡几句,提着东西在他的目光中出了门。

    其实他巴不得杜衡跟自己一起去走亲戚的,但是城里人家规矩多,到时候少不了借着亲戚的名义拿着两人的事情说嘴,大过年的闹得不愉快。

    这朝留下杜衡一个人在家里心头还是有些过不去。

    出门的时候秦小满惦记着杜衡,迟疑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没带,可见着拎着的礼品,又没有落下。

    “小满,快点!”

    听到路上秦雄已经赶着板车出来了,秦小满赶紧跑了过去。

    “照顾好自己!”

    秦小满坐在牛车上跟杜衡使劲的挥了挥手。

    “放心去吧。”

    牛车上的李晚菊今日拾掇的很是体面,秦小竹也穿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裳,又圈上了那条自己爱惜的围脖,自顾自的整理着,没搭理秦小满。

    堂叔算是他们秦家最体面的亲戚了,难得能去县城里走亲访友,他们自然收拾的好。

    秦雄这几年在县城卖猪肉,也结识了些朋友,今儿上城里除却堂叔家里还要走别的几家呢,怕是要过两天才回来。

    这朝带着媳妇儿和秦小竹,怕是想出去认认人,到时候能在城里说好人家就再好不过了。

    “瞧你这难舍难分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外头做工好久才回来一样。”

    李晚菊嘀咕了一声,见不得两人痴痴缠缠。

    没等秦小满开口,秦雄先瞪了李晚菊一眼,斥道:“不想坐车就下去走路。”

    李晚菊哼了一声,却还是去紧贴着赶牛的秦雄,今日欢喜出门,她不想吵架。

    好歹是得了片刻安宁。

    牛车上风大,秦小满捂着自己的脸,怕被风吹伤了,待到上了一截官道以后,他一拍大腿:“哎呀!堂叔叫我给他拿的酱菜给忘记了,我就说什么忘了一样!”

    先前他去县城里卖酱菜剩下了两罐子,就送给了他堂叔,没想到他小堂叔还挺爱吃,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便让堂叔捎了话。

    秦雄勒住牛商量道:“要不下回拿吧,这都上官道了。”

    “不行,堂叔交待了的,忘了多不好。”

    秦小满跳下牛车:“二叔,你们先去,左右时辰还早,我去拿了拦一辆牛车就来。”

    秦雄想把人叫回来,秦小满却跑的飞快,今日雾大的很,眨眼就瞧不见人了。

    他叹了口气,只好由着秦小满回去:“那你慢着些。”

    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的雪,今日可算是停了,不过旷野上四处都还有积雪,天气也阴沉着,雾浓的不大看得清路。

    杜衡在秦小满走了以后把家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他在自己睡的屋里翻出了这些日子卖年画攒的钱,半盒子的铜板,看着像是不少,一数却只有两百八十八个铜板。

    就跟小孩子的存钱罐子一般,看着塞了一盒子,实则数额小,一块五角的总计也不多点。

    他抱着盒子叹了口气,以前从来没觉得挣点钱会这么难。

    有钱人赚钱容易,门路多,人脉广,苦的是平头老百姓,要挣一个子儿都不易。

    所谓是资本的原始积累是最大的一个坎儿。

    慢慢赚,倒是钱也会多起来,可眼下才这么点儿,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够数目,他缺的是时间。

    杜衡整理好盒子放回了柜子里,寻摸要再物色一点什么挣钱的营生,一边往自家地里去。

    年夜里准备的饭菜吃了两三天已经把剩的全部吃完了,今儿起又要重新做。

    家里只有一个人便是吃好的也不见得香,杜衡打算简单吃点对付一口。

    这当原本就没什么菜,又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雪,地里的菜都被冻死了大半。

    杜衡摘了一颗包菜,外头的菜叶都已经冻坏了,扒开外头的叶子,内里还有些是好的。

    他就在地里把雪冻烂的叶子给剥了,腐黄的叶子家禽都不吃,不如丢在地里肥土。

    夹着雪的包菜冻人,杜衡扒了一半,正想搓搓手,忽而传来一声试探的呼喊:“阿衡……”

    杜衡闻声抬起头,路边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男子,雪雾模糊了远些的景物,站在面前的人却瞧的清晰。

    那中年男子一身交领厚锦,虽为男子常穿的墨色,身上也未有繁饰,但衣料在补丁穿横的乡野里,亦可瞧出男子不是寻常出身。

    杜衡迟钝了好一会儿,仔细翻找着记忆里的面孔,最后生涩吐出了两个字:“舅舅?”

    他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既是惊讶这人是原身的亲戚,又震惊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是你!可算是寻见你了!怎的弄成这幅模样!”男子确认没有认错人后,愁着一张脸上前抓住了杜衡的手腕,上下看着眼前一身补丁老旧素衣的人:“流落到这种地方,是吃苦了!”

    说着男子直摇着头叹息:“家里既是出了事,你爹娘何苦瞒着没有早送信前来。唉,待收到你的信时,已逢年节,府上琐碎事云集,只当是问安信,哪知你家里遭逢如此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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