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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极宽敞的睿王府大书房里,迎面贴着墙打了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组成了从顶到地面的书墙。

    池萦之震撼地站在门口,对着那面代表着丰厚学识的顶天立地的大书墙,眼晕了好久。

    啪嗒一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她警惕地回头望去,引她过来的王府管家居然把门关上了。

    她警惕之心大起,往前快走了几步,左右顾盼寻找睿王表哥的身影。

    转过那面大书墙隔断,终于看到了此地主人。

    大书桌后端坐着的陌生年轻男子,弱冠年纪,生得俊朗斯文,穿了身寻常的竹青色暗花常服袍子,对她的到来早有准备,含笑点头,

    “你来了。”

    池萦之早就想好了应对,二话不说,过去几步,粗鲁地往她睿王表哥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把精美的十二幅湘绣裙摆提到膝盖,翘起了二郎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睿王表哥好,我来了。大家都是表亲,一家人吗,互相通个万儿吧。哈哈哈哈。表妹我叫池萦之。”

    对面的睿王殿下李桓征果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她晃来晃去的二郎腿。

    池萦之提着裙摆,大剌剌地说,“睿王表哥见谅,咱们大西北平凉城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架势。我娘天天说我,但是没法子,从小就这样,一时半会儿改不回来了。哈哈哈哈。”

    李桓征果然不愧是在一众皇子间胜出角逐,即将入主东宫的厉害角色,脸上的惊愕神色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就消失了。

    他居然能沉得住气,对着她笑了笑。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那笑容里不知怎么的,却隐约有些熟悉的无奈和宠溺的意思。

    池萦之心想,自己都装成这样了,还没把人吓退?再不吓跑的话,她只能继续放大招儿了——

    李桓征从大书桌后站起身来,转了一圈,走到她面前。

    池萦之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心里还在盘算着下一步,就听到李桓征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奈的语气,对她说,

    “别闹了,萦萦。”

    池萦之:???

    她怀疑地想,她老娘就这么想要替她撮合表兄妹,连她的小名都告诉他了?”

    她警惕而客气地说,“睿王表哥,咱们不熟。别这么叫我。”

    睿王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隐约有些熟悉的无奈头疼的表情来。

    他站在原地,缓缓说,“七岁那年。我生了病,生辰宴再过十天就要到了,父亲吩咐你穿了我的衣裳,以我的身份,随他接待四处前来贺礼的宾客们。你去了,当天晚上趴在我床头念叨了半宿,问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你想穿回你的漂亮罗裙。”

    池萦之霍然抬头,震惊地紧盯着面前初次见面、面容声音都极为陌生的睿王表哥。

    “八岁那年,你替我接下了世子位,招待四处前来祝贺的宾客。你半夜跑过来找我说话,什么废话都说了一遍,因为你紧张。”

    池萦之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十岁那年,母亲主动求去,前往南唐,再也没有回平凉城。你晚上抱着我哭,说你没娘了,后院多了小娘也就没爹了,以后只有我这个哥哥和你一起。我心虚内疚,一晚上没敢和你说话。因为母亲回来南唐——是我求她的。”

    “当时我年纪还小,夜里一睁眼,还是身处在平凉城;白日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在南唐皇城之中,成为了这里的三殿下。我初来乍到,摸不清门路,在南唐宫中步步艰难,无奈之下,将实情告知了母亲,求母亲返回南唐,以姨母的身份进宫探望,帮扶于我。”

    对着表情一片空白的池萦之,李桓征走近一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从小到大,你不知追问了我多少次,哥哥,你只在夜里醒来,白日里你的魂魄游离何处?——每个白日,我都在这里。萦萦,我们终于见面了。”

    温热的手掌碰触到了手臂,池萦之终于从难以言喻的冲击震撼里被惊醒了。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字没有说出,眼泪先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哥哥!”她扑过去猛地抱住了哥哥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

    第64章 咸鱼第六十四式

    书房里的大哭声持续了一阵, 积累的压力和不安随着眼泪释放,重逢的喜悦盈满了心房,池萦之绷紧的肩膀逐渐放松了下来。

    久别重逢的兄妹紧紧地拥抱着。

    李桓征, 不,应该叫他池怀安, 替妹妹擦去了眼泪,

    “过去了许多年, 如今我总算能护住你们了。以后你就陪着母亲在雍都住下,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 其他的事你不必再管。无论是平凉城父亲那里还是北周新帝那里,我替你挡着。”

    池萦之眼睛亮了,“以后我不用再假扮世子了?”

    池怀安宠溺地笑了笑。

    “过几日,我将你引见给南唐这里的陛下,便说, 你事母纯孝, 为了给母亲侍疾不惜跋涉千里, 我深为感动,请求给你一个南唐的县主封号。以后你便光明正大在雍都住着。至于陇西王世子?那是平凉城里的陇西王该头疼的事了。”

    池怀安问起了另一件更关心的事。

    “北周这次送年礼过来的使臣令狐羽, 你在京城可与他相熟?他口口声声‘要见清宁县主,将陇西王世子落在京城的原物送还。’其中可有诈?”

    池萦之安慰哥哥说,“羽先生跟我挺熟的,是住在咱们京城老宅子隔壁的邻居。而且我确实有块玉玦落在京城了。”

    池怀安:“他要见你,说要当面转交原物。你要不要见他?若你不要见,我便回绝了他。”

    对于令狐羽,池萦之还是比较放心的。

    “羽先生是个文人, 见见他没事。他总不能把我打晕了扛走。”

    池怀安最后点了头,“我去安排一下。”

    大周使节令狐羽和清宁县主会面的地点, 约在雍都城外五里,萧家名下的另一处私家园林的后花园里。

    池怀安站在湖边步道旁,盯着水榭里的两个人影,和身边的妹妹再次确认了一遍。

    “令狐侍郎今天带了北周使团的云副使来,一起在水榭里等你。就算是文人,毕竟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你确定要过去相见?当真不会出事?”

    “不会出事。”池萦之笃定地说,“我不是一个人。今天曲师父陪着我来的。”

    池怀安终于放下了心,让开路,放妹妹过去。

    朵朵睡莲绽放的江南秀美景致里,池萦之穿着藕荷色曳地长裙,走过长而精巧的木回廊,进了湖心水榭。

    池怀安依旧站在湖边,亲自盯着水榭里的动静。

    空旷而宽敞的水榭里,两层青纱幔左右勾起,四面窗户大开,从湖边可以清楚地看到水榭中的景象。

    当先坐在水榭正中央等候的,果然是几个月没见的令狐羽。

    池萦之走进去的时候还在琢磨着,大周的新陛下知道她跟她哥身份互换的事,身为天子近臣的羽先生多半也知道了。

    我是以熟人的身份过去跟他打招呼呢,还是以头一次见面的清宁县主的身份,过去跟他打招呼呢……

    令狐羽一开口,直接解决了这个小小的麻烦。

    “下官见过清宁县主。”令狐羽笑吟吟地起身,“清宁县主果然肖似令兄。今日虽然是初次见面,下官与县主却宛如相识已久。实在是妙不可言的缘分哪。”

    池萦之瞥了他一眼。

    这狐狸,当着面说瞎话的本事挺厉害。你吹,你继续吹。

    既然是以北周国清宁县主的身份见面,她就不客气了,直接走过去空着的主位处坐下。

    “羽先生免礼。”

    她这边开口说话,令狐羽那边倒是楞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

    “清宁县主的声音,原来这般动听。”

    池萦之脸皮有点发红,装作没听到,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闲话少说,我们直奔正题吧。我……哥哥,在京城是落下了一些重要东西,劳烦羽先生这次带过来。”

    令狐羽听出她话里的催促意思,倒也干脆,往身后一招手,“有劳云副使,把陇西王世子落在京城的东西送上吧。”

    坐在水榭最角落处、身穿北周五品青色官服的男子站起身来。

    水榭不靠窗的角落处光线暗淡,池萦之原本没注意角落里坐的人,等那人站起身,托着木盒子走近过来,眼角余光瞄了一下,感觉个子挺高,腿挺长。

    北周男人身高腿长的多得是,她没太在意,注意力集中在那人双手捧着的木盒子上。

    四角雕莲花的沉香木方盒……看起来挺眼熟的啊。

    她吃惊地抬头问,“这盒子——”是守心斋放着的旧物,新近登基那位自用的东西。怎么会送到南唐来?该不会是拿错了吧。

    她满腹疑惑地指着沉香木盒,刚打算问个清楚,一抬眼看清了走近面前的云副使的相貌,才吐出三个字的声音突然没了。

    “你……你……”

    她发了一会儿楞,本能地从座位处跳起来,手指着面前肩宽腿长、眉眼深邃,怎么看怎么眼熟的‘云副使’,“你你你……”

    “这盒子怎么了?”

    ‘云副使’单手托着木盒,沉甸甸的雕花方木盒杵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嘴角噙着一丝悠闲的笑意问道。

    啪嗒一声,铜扣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放在盒子里正上头的,果然是池萦之落在京城的那块玉玦。

    ‘云副使’随手将半圆形状的玉玦拿起来,露出了下方的纯金打制的风信子手镯子和脚铃铛,小半本没抄完的左氏春秋,两三块刻了一半丢下的鸡血石印章。

    “好叫清宁县主得知,令兄丢在京城的东西还挺多的。”

    ‘云副使’悠然说,“劳烦清宁县主转告令兄,下次别这么丢三落四的。你看,下官专程跑了上千里路,越过长江,就为了送这些东西。”

    池萦之:“……”

    “啊,忘了引见了。这位就是此次随同出使南唐的云副使,云绥卿。”

    令狐羽看热闹不嫌大地走近了两步,笑呵呵插了句嘴,

    “看清宁县主激动震撼的神色,莫非以前是认识云副使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池萦之:“……”

    狗屁的云副使!

    这不是刚刚登基不久的太子爷吗!

    绥卿,绥卿……

    啊,难怪听起来耳熟,想起来了,绥卿是他的小字。

    仗着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小字,他就大剌剌地拿来用做假名了?

    风信子铃铛手镯子和金脚铃还杵在面前,金灿灿地晃眼睛。她啪的把铜扣关了,本能地回头看了眼岸边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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