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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像是准备好了一样,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银行卡,支付宝,微信里的所有存款,全部打了过去。

    包括他做家教的工资,包括他的奖学金,包括他画插画挣的钱。

    每一笔都从容不迫,精确到分,像是不给自己留任何一点余地。

    顾之峰根本没有想到顾寄青气性会这么大,他觉得从小到大顾寄青的吃穿用度虽然比不上顾珏,但也比普通人家强上一百倍。

    “顾寄青,我们顾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是缺了你的吃还是缺了你的穿?你出去问问,有几个重组家庭的孩子能过比你还好的日子,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

    顾之峰从来没有过这么被忤逆的时候,他抄起茶杯,狠狠砸了过去。

    顾寄青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是淡淡道:“可能我就是突然想为自己的价值和尊严而活了吧。”

    他从前觉得他生来就是一场亏欠,亏欠尹兰,亏欠顾家,亏欠种种。

    所以他当一个总是被遗忘的小孩没关系,他生病总是一个人熬着没关系,他必须很懂事很听话必须好脾气地对待所有人没关系,他被迫放弃学画画放弃学跳舞也没关系。

    因为他想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多余的人,他本就不值得这世间千般万种的好。

    那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有一个人出现了,那个人就像在所有美好里生长出来的最干净温暖的人,他把一切美好带给他,。

    告诉他不管他是男生还是女生,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他,不管他喜不喜欢对方会不会对对方好,他本身就值得对方的爱,值得对方的喜欢,值得这世间千般万种的好。

    那个人的眼睛是年轻又明亮的星星。

    而星星不会骗人。

    所以他想试一试,试一试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做出自己想做的事,努力走向自己想爱的人。

    原来也没有那么难。

    起码这个房间里再也没有人有能力或者有理由留住他。

    顾寄青转身走向了会客厅的门。

    门拉开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尹兰沾满泪水的美丽面容。

    尹兰流着眼泪,温声问他:“只只你真的想走吗?”

    顾寄青替她擦掉眼泪:“嗯,妈,我现在很高兴。”

    尹兰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摸了摸顾寄青的脸,笑着说:“嗯,好,我们只只高兴就好,那我们只只想做什么就去做,其他的有妈妈。”

    尹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寄青就知道她不会跟着他走了。

    可是只是这样一句“我们只只想做什么就去做”已经是他等待了十五年的温柔。

    他抱住尹兰,抱了很久很久。

    尹兰附在他耳边偷偷说了句:“放心,只只,妈妈留下来可以解决很多事情,不会让那个老东西欺负你的,你去找你想找的人吧。”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尹兰第一次说了逾矩的话。

    顾寄青微弯了唇,说:“好。”

    他知道尹兰做得到,因为顾之峰还念着尹兰的情,需要尹兰的好,也还忌惮着他手里留下的种种把柄,

    这或许是他在顾家能为尹兰留下的最后的依靠。

    他不再欠任何人,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做他所有想做的事,爱他所有想爱的人了,顾家种种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而顾之峰只能因为自己的把柄被捏在顾寄青手上,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放他离开,并且因为不得不补上的一大笔罚款和不得不放弃的账目,气得摔碎了会客室所有的茶杯,最后倒在沙发上,捂着心脏,喘不过气来。

    顾珏慌忙去拿救心丸,他劝又劝不动,能劝得动他的尹兰却难得的第一次站在了顾之峰的对立面,拦住了他所有意图干预顾寄青的动作,质问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利用顾寄青,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顾寄青就在这样鸡飞狗跳的吵闹里,推着行李箱,在举家团圆除夕夜,孑然一身,干干净净地带着他自己所有尊严和骄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用爱和利用束缚了他整整十五年的地方。

    这座南方的城市也罕见地下起了雪。

    雪花簌簌落下,潮湿的寒意渗进骨头缝里,是锥心的疼。

    郊外的烟花在他头顶绽放,身后度假山庄飘来了团圆夜饭菜的香气和阖家欢乐人声鼎沸的热闹。

    顾寄青站在路边,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家人,也没有了钱。

    他想透支信用卡叫个车,才发现大年三十的山上根本没人接单,想打个电话麻烦朋友来接他,又总觉得这样高兴的日子里不值得这样的叨扰,至于尹兰和顾珏替他安排的车,他说不过不会再花顾家一分钱,就不会花,这是他去爱周辞白的底气。

    周辞白。

    想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他突然就很想很想周辞白。

    如果周辞白在,一定会用衣服把他裹进怀里,然后生气地问他怎么穿这么一点就出来了。

    他只用往周辞白怀里一埋,周辞白就会又生气又无奈地把他像树袋熊一样抱起来,抱到他想去的地方,甚至不用多走一步。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给周辞白打一个电话,告诉他小灰猫又没人要了,大笨狗可不可以把他捡回家。

    可是这个时候周辞白应该在家里团圆吧。

    那么好的氛围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了。

    顾寄青想到自己每次家里一包饺子,粥粥就会乱跑乱咬的样子,心想现在两只大狗一定在家里打得难分胜负,周辞白那个样子一定好笨好笨又好可爱好可爱。

    他低头笑了一下,发现眼角有些湿,于是轻轻哈了一口气,让热气晕湿睫毛,好像这样所有的想念就不会那么明显了一般,然后就转过身,准备自己走下山。

    但是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却顿在了原地。

    一辆熟悉的悍马以几近超速的速度一路从盘山公路疾驰而上,带起一路风尘,直直地刹在他了面前,发出刺耳的摩擦尖鸣。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驾驶座的车门就被已经打开,一个风尘仆仆满眼血丝的高大青年快步走了下来。

    然后再下一秒,他就被用力拥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顾只只,你是混蛋吗?我说没说过我可以依靠?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开车没时间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就不会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吗?你要是自己一个人被欺负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着急?顾只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周辞白紧紧抱着他,低沉了嗓音带上了沙哑,像是很久很久没有休息后的疲惫,又像是某种心疼至极的哽咽。

    而从北京到南雾,如果开车自驾,需要24小时不眠不休,一刻也不能停歇。

    顾寄青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少风雪,他只知道周辞白的怀抱依然那么温暖有力,好像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替他挡住所有的风雨,并且会跨越千山万水为他而来,告诉他,他从来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他好像总是能冷静从容地处理好一切,可是他也好像总是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等来周辞白。

    像是某种宿命,又像是某种坚定不移义无反顾的选择后带来的必然结果。

    顾寄青喜欢数学,所以不喜欢宿命,只喜欢因果。

    于是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周辞白的爱充满了英雄主义,而他就是那个高塔上需要被拯救的悲哀的公主。

    可是他不想只是被拯救。

    他想走下高塔,走向他的爱人。

    他那样想了,也那样做了。

    他紧紧地被拥在周辞白的怀里,闻着他身上风雪的味道,说:“嗯,男朋友,我被欺负了,但是我有很多很多爱可以给你了,所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第55章

    男朋友。

    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本来还又气又急的周辞白突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呆呆地怔在原地。

    顾寄青知道大笨狗又开始犯呆了,抬起头,笑着轻碰了一下他的唇。

    微凉的触感从唇间传来,唤醒了周辞白因为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而骤然卡顿的情绪,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喜以冰面破裂般速度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我是你男朋友了!”

    周辞白激动得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表达自己内心那种汹涌得无法安置的欣喜,只能一把抱起顾寄青,高兴地原地转起圈。

    “顾只只!我终于是你男朋友了!”

    周辞白的欢喜从眼角眉梢还有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里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出来,像是一个等了很久很久终于吃到糖的小孩。

    他会像一个英雄一样脚踩恶龙披荆斩棘为他而来,他也会像一个孩童一样用一颗赤诚之心表达对他的爱意。

    顾寄青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周辞白,这么好的爱。

    他被周辞白抱起,也忍不住笑了,低头吻上了周辞白。

    周辞白立马捉住他的唇,把他抱上了副驾驶。

    偏僻的郊区的夜空里,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从山崖身后是这座城市温暖明亮的万家灯火,雪花温柔地落在周辞白的发梢。

    那是一个没有掺杂任何生理欲望的吻,唇舌纠缠间全是他们对彼此的牵绊思念,以及万事落定后只属于彼此的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爱。

    那一个吻像是没有尽头。

    直到很久以后,顾寄青面颊泛着微红说:“你再亲下去我就要缺氧了。”

    周辞白才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哦。”

    但说完,忍不住又亲了顾寄青一口:“可我就是好高兴。”

    顾寄青也高兴。

    他的高兴不是周辞白那样努力追求很久以后终于得到回应的高兴,而是放下了一切负担和包袱后,只用纯粹地享受当下欢喜的高兴。

    他搂着周辞白的脖子,轻声问:“那你还有不高兴吗?”

    周辞白抿了下唇,说:“有。”

    顾寄青:“……”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吻居然没有贿赂成功周辞白。

    周辞白又说:“你答应了我的要试着依靠我,但是你没有说到做到,自己偷偷打架,不带我,我会很心疼,也会有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无能,都不能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面对。”

    周辞白说这话时,直直地看着顾寄青,既不掩饰自己有过的不高兴的情绪,也不掩饰自己对未来的诉求。

    好像一切事情在他那里都是坦坦荡荡理所当然的。

    对于顾寄青这样习惯了藏起所有心思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样直接的表达更能击中他心防的方式了。

    于是他抱紧周辞白,闭着眼,轻轻蹭了蹭他的颈窝:“那我现在破产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我的纯情小房东可以包吃包住包养粥粥吗?”

    当然可以。

    这是周辞白想都不用想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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