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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从底层百姓来看,各种来自东瀛的货物,各种来华夏投资的东瀛公司,各种光鲜亮丽受到尊敬的东瀛人,这些都塑造了一个备受尊重的富强大国的形象,底层百姓也充满了憧憬。
于是,华夏被东瀛侵略过。八国联军不是都侵略过华夏吗?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他们弄走我们的原矿石,然后把货物在我国倾销。这是在和我国做生意,多好的事啊。
他们强迫我们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其他西方国家不一样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东瀛人跟我们一样都是亚洲人,文化系出我华夏,是友邦,就算打过仗,比起西方那些国家也都是比较有礼貌的好人呢。
于是,雪兰这种把一个东瀛人写成大反派的行为,就是在破坏两国邦交友好了。
怎么会破坏呢?
因为一个东瀛人站出来说,他们本以为东瀛和华夏是朋友呢,没想到原来华夏人对东瀛人的印象这么不好,他觉得非常失望。
然后某些人就一马当先地跳出来,对雪兰大加指责,骂她破坏睦邻友好,甚至觉得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许是某个西方国家雇佣来写故事,败坏东瀛人在华印象的,因为最近东瀛正和某几个西方国家关系紧张。然后这个人还大加赞扬东瀛的骨气和力量,说东瀛能和西方叫板,是亚洲的骄傲。
雪兰可以理解当下很多华夏人对东瀛的好感,但是看到这么多华夏人帮着东瀛人骂她,还是觉得很难受。
她干脆不看报纸,也不看读者来信了,就是专心写《醉拳》,可是报社却被上边警告了。
他们认为雪兰的故事太偏激了,用一种很不友好的方式臆测别的国家对华夏有侵略意图,这样的作品妨碍国家之间的友好往来。
原来有一些知道雪兰故事的东瀛人很不满意,于是在一些和华夏政府的官司中故意刁难华夏,他们认为华夏某些作家伤害了东瀛人的感情,还污蔑了东瀛人的形象,让他们非常生气。
于是《醉拳》被勒令停止连载了。
一部作品在半路上被勒令停止其实也算司空见惯,不单单是雪兰会有这种遭遇而已。只不过民国的文人比较牛气,你越不让我写,我就越写,你再不让,我就形成组织游行抗议。
报社的意思是不要跟政府作对,他们提议雪兰重新写古风武侠。她的《射雕英雄》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事后很多人模仿她的风格和设定都红了,可是这么红火的题材她却不写了,这实在非常可惜。既然《醉拳》不让继续写了,那不如回归她擅长的古风武侠吧。
雪兰这边正失落的不行呢,那边却因为《醉拳》的停刊引起了很大的抗议声。
第83章
一篇正在被连载的当红,忽然被拦腰斩断,自然会引起人们抗议的。
先不说从全国各地寄来的读者信件,几个非常喜欢《醉拳》的评论员站出来发表了几篇关于言论自由的抗议书后,居然冒出了许多专门盯着雪后山岚‘谩骂’的人,从《燃秦》骂到《醉拳》,从《妻妾成群》骂道《大国崛起》。有人甚至写了洋洋洒洒数万字的大文,从头到脚贬斥她的和文笔。
“雪后山岚这位被人吹上天的‘大师’亦或是‘大侠’,真的有他故事里主人公那样的一身正气吗?恐怕不然吧。他不停地标榜正义,写些道貌岸然的故事,仿佛一身的正气凛然,读者们看多了他的故事,便也以为他如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要知道故事就是故事,一个伪君子哪怕满嘴圣人之言,也无法掩饰他内心深处肮脏的一面,因为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前段时间还有人在鼓吹他是新文化的代表,因为他提倡创新,思想先进,尊重女性。可笑的是,他哪一篇中,男主角身边不是美女环绕?从最初的《燃秦》,到后来的《醉拳》,每个男主角都至少会遇到两位绝代佳人,而且都深爱和喜欢他一个男人,和主角作对的男人则通常没有好下场。所以他同样把女性当做可有无可的附加品,是他抱负和发展的工具而已。只是山岚先生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所以许多纯真的女性便被他轻易欺骗了,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绝世好男人。
再说他故事里的‘英雄’,《燃秦》中的韩海龙不顾秦王嬴政残暴,毅然辅佐他登基,后来千千万万百姓被暴君屠戮,这样的人是英雄吗?这篇如此不经大脑,主人公低劣下作至此,我却不懂为何被吹捧的这样高。
再说《射雕英雄》,此时山岚先生已经学会了粉饰自己,写了个大仁大义的主角。可是这个主角被蒙古人照顾长大,虽然是汉人,却吃着草原的粮食,喝着草原的水长大,铁木真不但重用他,还把女儿嫁给他,他却转眼就把这些抛在了脑后,这跟忘恩负义又有什么区别呢?相反杨康被完颜洪烈养大,作为人子,作为一个有感情的人,想要跟随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父亲,这又有什么错?就一定要被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作为一个反派被万人唾骂吗?
至于《醉拳》,那就更可笑了,也不知道雪后山岚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许是收取了其他西方国家的贿赂,也许根本就是个目光狭隘、见识浅薄却又爱出风头的民族主义者。我向来不愿意怀着最恶意的心思去揣度他人,所以更希望是后者吧。若是前者,就太让人瞧不起了。
我还要在此规劝雪后山岚几句话,关于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大国崛起》,我要说山岚先生作为一个低俗家,还算是能写出一些供人消遣的作品的,几首歌也写得还算凑合。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没有相应的水准,就不要轻易涉足其中,贻笑大方还是轻的,怕只怕误人子弟,更愚弄了无知民众,那就是大罪过了。”
这股辱骂她的风潮愈演愈烈,没有丝毫停息的迹象,这几个领头人物用牵强附会和阴险狭隘的角度来分析揣度雪兰的,到后来雪兰已经被扣上了很多顶大帽子。
什么‘封建余孽’、‘反叛革命’,‘别国奸细’,‘西方走狗’,名目繁多,他们甚至还给她起了个外号,不再称呼她为雪后山岚,而是叫她‘雪文奸’。这是一个非常严厉的辱骂词,‘奸’的意思是阴险、虚伪、狡诈,古代有‘奸臣’,是不忠于国家,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之徒。所以这个字意义太重,轻易不往人头上招呼,从古至今有几个人被称为‘奸’呢?所以当‘雪文奸’几个字频繁出现在各大报纸上的时候,整个《文学报》都感受到形式的严峻了。
当然了,雪兰作为一位畅销书作家,喜欢她支持她的人也有不少,双方在报纸上争执得十分厉害。无论对方从哪个角度攻击她,都会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把对方的观点一一驳斥下去。
正在此时,有一个叫白黎飞的人忽然在一份八卦报纸上发表了新闻。
我曾经是这位‘雪文奸’的编辑,其实你们都被骗了,她只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根本不是什么身患疾病,拯救遇难妇女的忠厚男人。林海潮声就是她的母亲,所以雪后山岚是一个妓女的女儿,不但如此,她还是个眼热富贵、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当初《京郊晚报》把她捧红了,高床暖枕养着,一天十几块大洋花着,她尤嫌弃不足,勾结跟她关系暧昧的男编辑,摆了报社一道,跳槽去了《文学报》,却让《京郊晚报》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转头又来警告曾经的恩人,让《京郊晚报》不能连载类似穿越去古代的,想是害怕我们的故事写得比她好,所以来打压我们。可怜我们势单力薄,被她这样的女人压制,却连诉苦都不敢,因为她联合《文学报》威胁书商不给我们出版,我们值得忍气吞声,打落牙齿肚里吞。我所言皆是实情,《京郊晚报》是雪文奸的老东家,知道她底细的人不在少数,不信的大可来查看我们当初跟她签订的合约,刘五姐三个大字可是清楚明白呢,否则你们以为雪文奸为何藏头露尾,不敢现于人前。
这条新闻一出,立即惊诧四座。
一开始是不敢相信,大家都认为这条八卦新闻是编来吸引眼球的,谁知《京郊晚报》竟把那份曾经签订的合约影印在了报纸上,这一下子就成了头版新闻。
许多人吵成了一锅粥,有人骂雪后山岚欺骗大众,把读者当猴耍。有人用很暧昧的语气说,没想到一个年轻姑娘不但在《京郊晚报》这样的报纸上写满是男女之情的,还对妓院等地方知之甚详,写下了《冰冻千年》这样的故事,真是家学渊源。还有人翻出了当初刘家的事情,说这个雪文奸如此狡诈,说不得刘家人也是有什么苦衷呢。作为一个女儿,如此野性不驯,假冒男子之名胡写文章就罢了,还故意与父亲作对,简直是忤逆!不配为人子!
当场就有许多人写文章逐条反驳了。
首先,雪后山岚从未欺瞒大众,因为她从未在任何报纸上说过自己是男人,唯一一次声明,也只说自己体弱,家中有一妇人和一少女需要抚养,这却是真真的大实话,所以过去不管有什么都是谣言和猜测而已。其次,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写出这样好的作品,不说是惊人的天份,该受到褒奖也就算了,某些狭隘之人竟然以此攻讦她一个小女孩,简直是无耻之尤、猪狗不如。最后,刘家之事证据确凿,其卖女求荣之事尽人皆知,以至闹出人命,竟也有狼心狗肺之徒试图往几个弱女子身上泼脏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接着,反驳者又用‘不声明就是默认’,‘年纪小就可以放纵吗?’,‘事实如何未可知’等理由再次诡辩。
《京郊晚报》这篇文章突然闹出来,哪怕是雪兰和《文学报》也目瞪口呆。
因为《文学报》早就和《京郊晚报》谈妥了协定,本以为这份小小的报纸不敢跟《文学报》抗衡的,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管不顾地抖搂了出来。
《文学报》自然不会做缩头乌龟,于是把《京郊晚报》曾诱哄雪后山岚吸鸦片膏,试图控制她的事情揭露了出来,更把那些纯属子虚乌有的污蔑反驳了回去。可惜这件事再怎么说,不良后果也已经造成了。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被曝光了,人人都知道所谓雪后山岚,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然后,雪兰就看到了幕后之人的根本目的。
一个十几岁女孩写的东西也有人当真,什么《大国崛起》,谈论治国理政,还有蠢货跟着她起哄。片面罗列了史实不说,其中的思想和逻辑简直幼稚到可笑,她提出所谓大国崛起的道路回避了华夏在发展路上的实际和困境,还以一种戏谑的方式来演绎。更可笑的是,她列举的例子和史实,乃至某些数据,实则根本无据可依,更没有任何专家学者的认证,甚至与某些著名专家的理论是背道而驰的。所以这冠冕堂皇的背后,不过是一部幼稚可笑的介绍罢了,水平也不过是女中学生学科报告书的水准,当然了以雪后山岚的笔力,这水准在女中学生里也算不错了。
这股反对她的浪潮还远远没有结束,很多小报上出现了关于她的八卦新闻,当然全都是各种胡编乱造的桃色新闻。
什么她跟她的妓女娘学着勾引男人,才能以一个少女的身份被许多大报社相中;什么她们三个弱女子也许逃家之后真的落入过妓院,否则怎么可能写出妓院里那么详细的特征;还什么雪后山岚一个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故事,说不定是找了许多人代笔,最有可能是到处抄袭,只不过抄得聪明,所以没人发现。
各色各样的污蔑,简直应有尽有。雪兰这次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和‘痛打落水狗’。
面对这么多的指责,她真是百口莫辩。
晚上,雪兰笑着送走了来看她的许编辑一家和维真母子,然后跟李氏和三姐说了声‘睡了啊’,就独自进了屋。
她没有睡觉,也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窝坐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雪兰身上,洒在她漆黑的长发上,像蒙上了一层浅淡的昏黄的薄纱。这月光如此凄冷,冷得人的心都跟着发凉了。
雪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忽然脸颊一凉,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伸手擦了擦,结果越擦越多,最后她用袖子挡在面前,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她曾经说过自己已经练成了‘唾面自干’的绝技,哪怕再被痛骂,也不会被打击到,可是她错了,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更没有足够宽大的胸怀去无视这一切的痛骂。相反,她只是在别人面前强撑着笑容,然后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了。
‘噔噔’,黑夜里,房门突然响了。
雪兰茫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门口。
房门被推开了,披着一条毯子的李氏走进来,她穿的是睡衣,像是睡下了又起身的。
她一走近雪兰,就看到了黑影里,坐在床上哭得满脸是泪的小女儿。
李氏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坐下来,抬起一只胳膊搂住了她。
“我就奇怪,自己总也睡不着,原来是我的五姐还没睡啊。”她轻声说,“别哭了,我的五姐是好样的,遇到了事情不会哭。”
谁知不安慰还好,李氏温柔的安慰声反倒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流。
雪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么委屈,她怔怔地落泪,怎么也停不下,不一会儿她面前的被子就被哭湿了,连李氏的衣襟也被擦湿了。
李氏摸着抽泣打嗝的女儿说:“你还记得上次,我被人骂是婊子的事情吗?”
雪兰愣了愣,抬头看她,月光下,李氏的表情昏暗模糊,可是她的声音却坚定而清晰。
“那是我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那些旧事都带进坟里,可谁叫我命苦呢,难道是我想落在那种地方的吗?我真想问问老天爷,这个世上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无情。我北上演唱的时候,他们还夸我是巾帼英雄,促成了国家统一,可是转眼间就骂我出身下贱,我甚至后悔去北方演唱了,如果我没去,就没人知道我的过去,也没人知道我当过婊子了。可是就算死命盖着不承认,难道就能掩盖一辈子了吗?发生过就是发生过,由不得你不承认。”
李氏说着说着,也落下泪来,她摸着雪兰的脸说:“那天你告诉我,你说‘纸上的人始终是纸上的,不及现实中的人半分重’,还说‘钱和名都是虚的,人不能活在别人的嘴巴中,那样的人早就迷失在了声望等外物里,只有亲朋才是最重要的人’,这些话你都是随便说说骗我的吗?”
“不是,不是……”雪兰抽泣着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