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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冷笑一声:“你不也在帮着他们抓那个凶手?都是一丘之貉,干嘛用狗来形容你的同伴。”
韩越最听不得楚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直觉立刻要发火,硬忍了几秒才把火气压下去:“你觉得侯宏昌被杀是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眼神冰冷,不置可否。
“我问你,侯宏昌确实撞死了人家孩子不错,但是罪该当死吗?中国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赔命了?就算某种严重驾驶失误造成特大交通事故,要杀要剐那也是国家的事,不管喂枪子儿还是打针剂,那都是高院判决了法警执行了才算数。”韩越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要是人人都跑去当佐罗,这世界早乱套了。国家是什么?国家是一架庞大的机器,法律是运转这个机器的规则,是一种限制,是人人都必须遵守的东西。没人能越过法律的位置来惩恶扬善,没人有这种权力!你以为现代社会里还有武侠中的大侠存在啊?天真了吧你。”
相对于韩二少平时的火爆脾气来说,这番话虽然难听,却已经大大难得了。要按他平时的个性,这时候张口就骂抬脚就踹都有可能。
这还是看在面前的人是楚慈的份上。要是换做他爸,或者是他大哥,说不定韩越此时已经在敲桌子甩脸色了。
楚慈听了他这番话,静了几秒钟,随后竟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里没什么真正的笑意,反而有种讽刺和凉薄的味道。不过楚慈是很少笑的,大多数时候他都面无表情,偶尔笑一次特别稀罕,韩越忍不住就盯着他看,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楚慈淡淡的道,“我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侯宏昌为什么必须死。”
韩越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靠,老子刚才真不应该跟他发火,听说抑郁症严重了还有自杀倾向?
“的确中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判极刑,但是侯宏昌酒后驾驶,罔顾人命,事后一意推卸法律责任,甚至将被他撞死的孩子的生命踩在脚下任意践踏……他所犯下的罪行不仅仅是撞死了一个孩子,而是他完全打破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一个共和国所赖以依存的宪法的权威和尊严!”
楚慈的语气不重,但是极度凛冽,韩越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三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世界人权宣言第三条规定,人类享有生存的权利、自由的权利、保障人身安全的权利。刑法第十四条规定,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危害社会的后果,却希望并放任这种危害发生,属于性质恶劣的故意犯罪。”
楚慈顿了顿,望向韩越的目光带着微微的鄙薄和轻蔑。
“酒后驾驶导致交通肇事,这当然罪不至死。但是侯宏昌将自己的特权置于普通民众的最高生命权之上,这种行为的性质属于违宪。这种违反普世价值和人权宪政的罪行,足够他死一千次都不够!”
韩越直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但是这种直觉又让他心里微微发紧,从脊椎上窜起一股森冷冰凉的寒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某些阶层的人不会认同这个观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客厅,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
11、炮灰二手车 …
因为这场争吵,楚慈跟韩越冷战了半个多月。
实际上冷战也只是楚慈单方面的而已,因为韩越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都没耽误。平时楚慈就冷冷的,冷战时期不过更寡言少语一些,韩越那粗糙的痞子神经压根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再说韩越最近也忙。虽然处里没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解决,但是侯宏昌被杀事件需要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出力帮忙。韩家老大基本是不顶用的,不论大小事都只能依靠韩越。
另外一件事就是把韩强安排到军需处去。韩老司令和韩越两人的面子加起来,足够让他在军需处得个既有油水又清闲的体面位置,但是司令夫人并不满足于此。按她的话说,韩家并不缺钱,也并不缺体面,韩强这么大一个儿子了,怎么能不给他安排个有实权的地位?
为这“有实权”三个字,韩越简直暴躁不已,几次回家去跟他妈瞪眼睛拍桌子。要知道他在军队混到“有实权”这个地位可是足足花了十年,而且是第一线上出生入死的十年,中间充斥了多少血汗简直一言难尽。现在司令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把韩强安排到又有地位又有实权的位置上去,谈何容易啊?
因此韩越这段时间以来心情极度恶劣,就像个点着火的炮仗,随时都可能爆发。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人在外边的事情,绝对不能带回家来跟女人抱怨,所以这段时间在家一直阴沉个脸,最多站在窗口一根根抽烟。幸亏楚慈这段时间比平常还寡言少语,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家里安安静静鸦雀不闻,完全杜绝了韩越找碴发火的可能。
韩强的前途问题终于在忙活一个月之后得到了解决,司令夫人和韩越各退一步,通过几个过硬的铁关系,给韩强安排到了一个比较紧要的二线位置上。虽然司令夫人还有微许的不满,但是想想大儿子确实干事不靠谱,也只能叹口气认了。
韩越好不容易结束一项大任务,情绪顿时缓和了很多。当天他特地问部队下属大酒店要了两大盘肥嫩的螃蟹全蛋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盒片皮烤鸭,两条五斤重的肥大的黑鱼,又要了几颗黑松露带回家去配菜。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甚至停车买了几颗菜心,打算回家让楚慈清炒一下。
楚慈做复杂的不在行,但是小炒很得劲。再说一桌子鸡鸭海鲜太腻味,也该有一碟子素菜开开胃。
回家后韩越先打电话给楚慈叫他早点回来,然后去厨房把菜加工一下,黑鱼剖开煲上,菜心洗洗干净,切好待炒。
忙活完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早过了平时楚慈下班的时间。韩越打他手机,打了好几次才接通,听着那边声音还挺喧杂,好像是在大马路上。
“我车坏了。”楚慈平淡的说,“堵在三环上了。”
“我他娘的叫你开那辆大奔,谁叫你不听的?整天开那破车我就知道早晚要坏!”韩越一时脾气没控制住,声音高起来,“你人在哪儿呢?”
“……成旭蓉那个酒店附近。”
韩越皱起眉:“那不是你回家的路啊,你上哪儿逛去了?”
手机那边沉默半晌,紧接着楚慈一言不发,直接把电话挂了。
事实上楚慈一贯反感韩越盘问他上哪去了,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家。但是他越反感,韩越就越要问,恨不得把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一一调查清楚才好。
他这电话一挂,韩越当场就炸毛了,心说难道他下班不回家在外边跟谁胡混不成,难道单位里新来什么年轻漂亮女孩子了,难道又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同事跑出去聚餐……
韩越这人本来就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对楚慈的独占欲又极其旺盛,一路上简直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里一遍遍念叨着老子这次把他抓回来就锁家里,他娘的一把铁链子锁个天昏地暗,再放他出去乱跑老子就跟他姓……
不得不说韩越身上有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楚慈只大概跟他说了下地址,没过十分钟他就准确的找到了楚慈的位置。
那辆白色二手本田停在人行道边上,开了后箱门和发动机盖,楚慈和另一个男人站在车门边上等着。韩越远远望去是个男的,火气稍微降下去那么一点——毕竟他知道楚慈对男人是不感兴趣的,男人的威胁比女人要小得多。
他把吉普开过去一刹,跳下车来问:“怎么回事啊你?”
“韩、韩二少!”楚慈身边那个男的差点咬着舌头,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哟,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刘总嘛。”韩越认出那个男的是楚慈他们单位领导,也就是上次聚餐打人事件之后出面处理的那个,脸上顿时皮笑肉不笑起来,“这话该我问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刘总的笑容顿时发苦起来。
也活该刘总背运——本来晚上是该单位小车送他回家的,谁知道今天小车坏了,司机要另外调车,却被他阻止了。刘总心里有把小算盘,想趁机蹭楚慈的车回家,在路上聊聊天儿说说笑话,好联络联络感情。
上次聚餐的时候,刘总被那个不长脑子的许仲义所连累,在韩越面前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他后来想想觉得非常冤,就一心想跟楚慈搞好关系,把在韩越心里的恶劣印象也趁机修复一下。
人嘛就是这样,不相处是永远好不起来的。刘总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想趁着楚慈开车送他回家的功夫在路上唠嗑唠嗑,聊聊单位的事情,把上次的误会解释一下,说不定还能聊聊有关于韩家的话题……关系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
谁知道,楚慈的车恰好就在今天抛锚了。
谁知道,楚慈一个电话招来的不是拖车厂,而是这么个活煞星。
刘总表面陪着笑,心里却几乎要抓狂了。这两人到底关系有多铁啊怎么把韩二少给招来了!这楚工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到底有什么背景啊?!
韩越弄清楚那个刘总只是来蹭车,而且人长得也歪瓜裂枣还有点秃顶,实在构不成情敌的威胁,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脸色也稍微好看了点,问楚慈:“这车怎么回事?”
“亏电了。”
“叫个拖车厂然后你自己打车回家啊。”
“离这里最近的拖车公司十二公里收费三千五。”楚慈脸上冷冷的没一点表情,“你来之前我已经打电话给维修站的朋友了,我在等他。”
韩越差点当场翻脸,他娘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开车亏个电还要专门打电话给朋友!有什么朋友的关系比老子还亲密?!
不过他还算有点情商,知道这是在大马路上,边上还有个姓刘的外人,不好当面对楚慈发作。韩越把钱夹一掏,顺手抽出两张一百塞给刘总,口气极差的吩咐:“抱歉今天招待不了你了,这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你自己打车回家去吧。”
“不不不,我、我自己打车回去!我我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刘总脸色几乎要扭曲了,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接韩越的钱哪!这哪儿是两百块钱,这分明是两百颗点燃了的炸药啊!
楚慈略微有些抱歉的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是我顺道送你一程的……”
刘总哪受得起他的道歉,赶紧一边赔笑一边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虽然他很想在韩越面前留个好印象,也很想跟位高权重的韩家搭上关系,但是人家脸色都挂下来了,眼看着就要发火了,再不走难道等着留下来当炮灰?
“……以后下班就立刻给我回家,别送这个送那个的,他自己不会打车?还是你该他欠他的?这姓刘的就看你老实好欺负!”韩越重重把本田的后箱盖一合,又绕到前边来检查发动机,语气很差的问:“我不是跟你说早点回家吗?这点毛病直接叫拖车公司得了,花多少钱回家我给你报销!”
楚慈站在车门边上,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谢谢,不必了。”
韩越抬起头看他一眼,哼笑:“你就撑吧啊。——老实站在这里别动,我把我那车倒过来,借点电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