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马蹄溅着春泥,直向着宫门方向飞驰,毫无阻拦地进了宫。
御书房内密谈半晌,已是知命之年的皇帝久久未说出一句话。
他立在雕花楠木窗前,正好看见闪电如冰冷的利刃劈在外面盛放着的牡丹上,艳丽花瓣被如瀑雨水冲刷着,却仍高高扬着不肯低头。
良久,他才转过身,声音很轻,语气却带着滔天的恨意,道:“这事交给你去查,无论对方是何身份,务必将人一个不漏地揪出来!全部……全部……”
他有一个儿子,自幼便以储君来培养,由天底下最有学问的儒师启蒙,学的是知人善用、任贤革新的治国之术,是他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最理想的接班人。
却死得不明不白。
时隔多年,终于查出一丝线索,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沾染多少鲜血,他都要让凶手死无葬身之地。
钟慕期未说话,只是朝他微一点头。
屋内又沉默许久,皇帝转头掩面,疲倦道:“一路辛苦你了,外面雨大,今日就宿在宫中吧。”
钟慕期什么也没说,皇帝也早已习惯,摆手让他出去了。
退出御书房,他抬步就往宫门方向去,随行太监匆匆跟上,道:“世子一路劳累,外面雨又大,还是留在宫中吧,小的差人回去与公主说一声……”
“不必。”钟慕期阔步走得很快,简略道,“有事。”
大雨天能有什么事,太监是不明白的,但人家不让跟,他也只能停步了。
出了宫门,有侍卫来将近日京中之事一一报来。
“……三皇子上月被那舞姬朝着心口刺了一剑,但未伤及性命,消息也未透漏出去……四皇子趁机占了不少便宜,七皇子也暗中使了点绊子……”
“这段时日总有人暗中盯在府周,不过公主与小姐身边人多,未曾出事……只是那方息庭多次欲寻小姐私下说话,均被阻拦……”
钟慕期一一听着,撑伞快步朝马车走去,在宫中刚换上的干净衣服,衣摆处又被雨水打湿,颜色显得更深了。
“李大人前几日到了京城,公主没放小姐回去,直到今日李大人亲自来接。不过公主叮嘱过让小姐早些回府,想来这会儿应当在府中了。”
钟慕期上了马车,阖眼行驶了会儿,忽地睁开,推着小窗看了看外面不绝的雨水,眉头皱起。
然后敲了敲车壁,道:“去李铭致府上。”
此时李轻婵也正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雨水。
她的小院被荀氏收拾得很认真,院中花草遍地,香气怡人,但李轻婵住着不舒服,觉得这里处处藏着刺,才不是她的家。
从她娘去世后,她就已经没有家了。
她今日回了府,处处小心,入口的东西轻易不敢乱碰,都是见有人动了才去夹,就怕再沾了什么毒。
她好不容易才养好了身子,不能再病怏怏的了。
午后荀氏一直陪她说话,一句话一个试探,李轻婵敷衍得心累,下了雨又不好离开,就借口累了在屋内小睡了会儿。
结果一觉醒来,什么也没干,人就起了热,烧得浑身无力,也没了精神。
下边的人冒雨请大夫来开了药,挽月亲自去熬了,盯着她喝下去。
好不容易回了点儿精神,这会儿李轻婵在窗前坐了会儿,伸手去接窗外的雨水,被侍女瞧见了,忙把她拉回来。
“小姐,不能这样的。”侍女把窗子合了半扇,道,“这个天儿雨水凉着呢,别再冻着了。”
外面雨大,李轻婵又起了热,更没法回去了,侍女已让人回去给平阳公主送了口信,道:“天都黑了,只能在这暂住一晚上了。小姐别怕,奴婢们晚上在屋里守着你,再亮着灯,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去。”
李轻婵像院子里被雨水打蔫了的花一样,精神恹恹地点了头。
她确实没一点儿力气了,被侍女扶着躺到了床上。
纱帐放下了,屋内烛灯的光弱了许多,并不刺眼,耳边是风雨雷声,夹着侍女们小声说话的声音。
李轻婵知道这是她们故意发出来的,好让她知道屋里有人守着,让她安心入睡。
可她睡不惯陌生地方,根本不敢闭眼,辗转许久,最后实在撑不住身上疲乏,才昏昏睡去。
她睡去了,自然就不知道后面的事了。
房门被人骤然推开,外面守着的侍女吓了一跳,领头的是挽月,望着大步而入的钟慕期惊喜道:“世子,你回来了啊?是来接小姐回去的吗?”
钟慕期衣摆已被雨水打湿,朝里间望了一眼,随手解着外衣,问:“阿婵睡着了?”
挽月下意识答道:“是,刚睡着,不太安稳,一直在翻身。”
“嗯。”钟慕期道,“都下去,不用守着了,明日一早再回府。”
他身上外衣已脱下,随手抛在一旁。
侍女们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按他说的退下,唯有飞鸢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还待着做什么?”钟慕期皱眉。
侍女忙接二连三下去,挽月是最后一个,迟疑地到了门口,还是觉得大晚上的,留他一个男人独自待在李轻婵屋里不好。
她壮着胆子想要与钟慕期提一句这不合适,刚转过身,房门“啪”的一声,在她眼前无情地合上了。
第88章 脸颊
钟慕期熄了外间的烛灯, 进了里屋,先是借着里屋昏暗的光线打量了一周,再去了床榻边。
掀帘一看,床上只有一个蜷缩在锦被下的身形, 严严实实, 密不透风。
他在床边坐下, 抬手去掀被角, 感觉到被角被里面的人死死压住。
他稍微施力,被子里面的力气也逐渐加大, 在与他抗争着。钟慕期笑了下,低声道:“原来没睡着啊。”
他再扯被角,里面的人依然用力拽着,他以为李轻婵没听出他的声音,再道:“阿婵, 是表哥。”
喊完再扯,还是没扯动,钟慕期觉得有什么不对,没再顾虑, 直接用蛮力将锦被掀开, 这才看见里面缩成一团的姑娘。
他稍微侧身,让烛光照进几分, 看清了李轻婵闷得潮红的脸, 她双目紧闭, 卷睫颤动,额头上尽是淋淋汗水。
人还睡着, 是本能地死死抓着锦被不撒手。
“阿婵, 醒醒。”钟慕期俯身去喊, 手也往李轻婵脸上摸去,沾了一手的湿汗。
他感受着手下异常的温度,手掌继续往下,发现李轻婵中衣几乎被冷汗浸透。
外面雷声又起,他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很明显地察觉到李轻婵打了个寒战,两手拽着锦被又往上拉。
钟慕期起身去了外面,守在暗处的飞鸢这才想起有事忘了与他说,愧疚道:“小姐傍晚时起了热,烧得太厉害了才耽误了回府,不过已经喝过药了。”
“解毒的药呢?”
“一直在按时吃,未曾间断过一日,期间孟梯给小姐换了两次药,说差不多这时候再去把脉看一看。”
钟慕期点头,重新往屋里去,路过桌边时倒了盏温水,再回到床边时看见床上的人已又将自己埋了起来。
李轻婵睡梦里也能听见哗啦啦的雨声与阵阵惊雷,她把自己蒙起来,不透一点儿气才能让自己安心。
锦被再次被掀开,外面的凉气扑上她汗涔涔的肌肤,让她身上起了细小的疙瘩。她脑子烧得晕沉沉的,无意识地想再把自己蒙起来,直到两手被人握住强硬地掰开,才意识到有人在身旁,猛地睁开了眼。
然而她长时间未见光亮,乍一睁眼根本看不清眼前事物,只能清晰地感受到抓住她的那两只手是如何的有力。
李轻婵浑身炸开鸡皮疙瘩,张口欲喊,发出的声音却如蚊虫扇动翅膀,几不可闻。
“阿婵?”她眼前模糊,脑袋里嗡嗡的,做梦一般听见了钟慕期的声音。
“才分开两个月,就不认识表哥了?”
李轻婵的脸被人温柔地拍了拍,她合上眼,重新慢慢睁开,这回终于看见了来人,顿时睁大了眼。
身上的锦被继续被人往下拉,这回她人像傻了一样愣愣地躺着,没再阻拦,只是双目眨也不眨地望着钟慕期,直到穿着单薄寝衣的身子接触到冷空气又抖了一下。
“真的傻了吗?”钟慕期将锦被拉到她腰间,饮了一口水俯身去渡给她。
李轻婵顺着心意张了嘴,与他缠吻了片刻。
她半睡半醒,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可外面雷声吓人,她只想被抱着安抚,于是伸着双臂去搂钟慕期脖子,不让他退开,迷糊道:“表哥,你怎么在梦里也要吓我啊?”
不太清醒的声音低哑柔软,被雨声遮了大半,听在人耳中如枕边呢喃。
钟慕期笑了下,道:“是表哥不好。”
“嗯,就是你不好。”李轻婵双目朦胧地看着他,双臂搂着他脖子继续把他往下压,道,“害怕,表哥你抱着我睡。”
钟慕期眉梢一挑,虽说他原本就没打算再出房门去别处睡,可李轻婵这么主动,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一手撑在床榻上,重量没有全部压下去,另一手抚上李轻婵脸颊,掌下肌肤微热,带着一层黏腻的汗水。
再看向李轻婵,她人迷迷糊糊的,正因为钟慕期不肯抱着她老老实实躺下而气恼,扁着嘴道:“表哥,你能不能好好听话?”
钟慕期又被她逗笑,哄着她道:“表哥衣服湿着呢,先脱了衣服。”
他方才在外间只脱了最外层的衣袍,里面的衣裳也被浸湿了,不能冻着李轻婵了。
便不顾李轻婵的不愿,拉开了她的手臂,给她擦了脸和脖子,多喂了几口水,这才脱了衣裳躺下,顺手把李轻婵被汗水浸湿的中衣寝裤褪了。
李轻婵只顾着黏人了,侧着身子依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这么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一道沉闷的雷声再次响起,李轻婵打了个哆嗦搂紧了身边人,神智也被震了回来。
……她身边哪里来的人?
李轻婵迟疑着没敢睁眼,感受着手下灼热的触觉,手掌慢慢移动着摸了下,立即被抓住了手腕。
“别乱动。”熟悉的声音这么说道。
李轻婵宛若被雷击中,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之前做的梦,原来那不是梦,是表哥真的回来了,大半夜进了她的屋,被她拉上了床,现在正抱着她睡。
两人离得那样近,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和难以言齿的变化,还有她颈下枕着的手臂,硌得人一点儿也不舒服。
她因为惊慌手上没了动作,很快被放开了手。
然后腰上一沉,一条手臂搭了上去,沉甸甸的,而灼热的手掌正好覆在她后背上,缓缓地抚着。
李轻婵身子刹那间僵硬起来,想推开他起来,又觉得没脸,因为她还记得是她主动把人拽上来的。
她暗自咽了咽口水,决定假借睡梦中翻身的动作离他远一些。
已经有过一次装睡的经验了,她这次也先是含糊着说不舒服,再翻身果然很顺利,虽没能摆脱枕着的手臂,但最起码离那火热的身躯远了些。
只是没等她松了气,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她刚摆脱了的胸膛从身后贴了上来,隔着单薄的寝衣,与她贴得严丝合缝。
让人心跳加速的气息喷洒在耳后,李轻婵紧绷着,这时才发现她身上只剩下丁点儿布料了,瞬间一下也不敢再动了。
万一……万一再引得表哥发了疯,失了控……真的做了梦皎说的那事,多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