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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

    他浑身焦黑, 魔息将他的肉身飞快重塑。

    “师尊……”

    虞星河握着沈顾容的手,从未如此卑微地乞求着:“您看我一眼,星河到底哪里惹了您不喜?”

    奄奄一息至极,沈顾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轻启着唇,发出一声梦呓似的呓语。

    “你若……从未存在过,就好了。”

    虞星河的眸子猛地张大,眼泪簌簌落下。

    等到他再次回过神时,不知过了多久,沈顾容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

    他害死了师尊。

    他又害死了师尊。

    无数记忆涌入脑海,虞星河突然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咸州城,九息剑狠狠劈下,这道毫不留手的剑意几乎能将整个三界的妖魔诛杀殆尽,但在碰上离更阑的手时,却像是被什么化解了似的。

    牧谪漠然看他,再次狠狠施了一道灵力。

    一阵血光闪过,离更阑的手险些被斩断。

    他面无表情地舔了舔手背上的血痕,冷声道:“你神魂中的疫毒与我出自同宗同源。”

    牧谪的眼神狠狠闪过一道红光,眸子化为散瞳,浑身遮掩不住的泼天杀气。

    离更阑看着他,笑了:“是了,疫鬼的散瞳。”

    他轻轻抬手抚过双眸,露出和牧谪一模一样的疫鬼散瞳:“和我一样。”

    牧谪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恨不得将神魂都散去。

    离更阑张开手,淡淡道:“京世录也入了阵法,很好。”

    牧谪无意中一回头,就看到半躺在地上的沈顾容被一股灵力包围,整个身体都在发生变化。

    牧谪被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回到沈顾容身边。

    沈顾容的身体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极其了解他的牧谪却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他师尊……好像变得年轻了。

    并不是说相貌,而是身上日积月累,被无数苦痛堆砌出来的成熟气势正在一点点消散,再加上他那头白发也在一点点地从发梢变得漆黑,像是泼了狄墨似的。

    牧谪:“师尊!师尊……”

    “回到百年前。”离更阑双眸都是癫狂,喃喃道,“一齐回到百年前,我只要杀了他,就能向师尊证明……鬼修也可得道飞升。”

    “我与他一起飞升,疫毒留在三界。”

    他突然狂笑一声:“你们不是说我是疫鬼吗?那我就变成疫鬼给你们看!”

    牧谪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方才离更阑夸他好运的原因。

    离更阑对他的师尊离南殃……似乎也有那种心思。

    而牧谪的确比他幸运,他得到了沈顾容的回应,而离更阑……却被一个魔修无法得道飞升拒绝了。

    “真可笑。”牧谪面无表情地心想,“因为得不到应答而扭曲成这样,难道不是把最爱之人越推越远吗?”

    几句话的时间,沈顾容的白发已经悉数变回了墨发青丝,就连相貌也变得稚嫩许多,本就宽大的红袍松松垮垮地垂在他肩上,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牧谪看了一眼,连忙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拢了上去。

    他并没有出现错觉,沈顾容真的变年轻了。

    周围似乎有无数花灯漂浮而过,将沈顾容苍白的小脸照得斑斑驳驳。

    咸州城外,林下春操控着匕首化为的针冲进沈顾容伤痕累累的经脉中,终于在一刻钟之内找到了那滴鲛人泪,毫不犹豫地将其碾碎。

    来回疼昏过去四五次的沈顾容身体猛地一颤,眼瞳涣散,花了足足十息才大口喘息着,终于回了神。

    林下春将针抽出来,随手丢在一旁,讷讷道:“行了吧?我好累。”

    沈顾容浑身是血,脸上却艳美惊人,他勾唇一笑,道:“行了,多谢。”

    林下春这才继续抱着膝盖坐在一旁发呆了。

    「我如果是那把匕首就好了。」

    「好累啊,好想回剑阁。」

    牧谪是世外之人,不受因果桎梏,阵法周围也只有他一人未受影响,离更阑站在阵眼中,黑色长袍繁琐华美。

    他看着已经是个稚嫩少年的沈顾容。

    只要杀了沈顾容,杀了回溏城最后一人,那他就可以疫鬼之身飞升。

    牧谪已经拎着剑再次冲了过来。

    离更阑体内依然有封筠的鲛人泪,哪怕牧谪大乘期的修为击在他身上,却也很快就痊愈如初。

    牧谪却是不信邪,他冷冷地心想:若是将他挫骨扬灰,看他用什么来复生。

    牧谪除了对沈顾容以外的所有人从不留情,说着要将他挫骨扬灰,就直接用尽全力,剑意滔天几乎冲上九霄,毫不犹豫地劈下,轰然一声砸在离更阑身上。

    灰尘漫天。

    牧谪将剑收回,还未往前走,就感觉到面前再次出现了鬼修的气息。

    离更阑硬生生挨了大乘期一击,竟然还能活着?!

    烟尘散去后,离更阑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牧谪:“阵法还未回到百年前,只要我还在阵眼,你就是杀不了我的。”

    牧谪冷然一笑:“是吗?”

    离更阑抬袖挥开眼前的灰尘,正要开口,却感觉自己的腰腹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地一抬头,灰尘散去后,牧谪那双赤红的散瞳出现在他眼前。

    牧谪握着九息剑刺入离更阑的身体,因为是世外之人,那阵法对他的影响根本廖剩无几,只要他敢靠近离更阑身边,就能轻易杀死他。

    “听说鲛人泪能让你肉身不死?”牧谪散瞳森然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不信,让我亲手试一试。”

    离更阑瞳孔一缩,本能想要抬手招来帘钩,但下一瞬才意识到离索还在离人峰。

    他反应极快,直接徒手挡住牧谪的九息剑,转瞬间交手数招,而这次牧谪却没有再因为惧怕他身上的疫毒而抽身,反而像是魔怔了似的,欺身上前,哪怕身上沾染了疫毒也没有半步后退。

    离更阑被他这个不要命的打法险些退出阵眼,千钧一发之际抬手招来一道天雷,轰然一声劈在两人中间。

    天雷散去后,离更阑只是一愣神的功夫,牧谪却硬生生顶着那道天雷,欺身上前,一剑将他重塑好的丹田直接搅碎。

    拿到凶戾的灵力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顺着离更阑的经脉一路蔓延,将四肢百骸都搅得一片鲜血淋淋。

    离更阑眼睛猛地张大。

    牧谪面无表情地让离更阑亲身体验他师尊所遭受的痛苦,等到阵法和鲛人泪将他破碎的身体再次重塑时,牧谪才意识到,或许在阵法停止前,他真的死不了。

    牧谪突然知道了,为什么沈顾容会放弃亲手杀他了。

    两人都不是会故意折磨人而心生愉悦的人,牧谪愣了一下,才将九息剑拔出来。

    疫毒顺着牧谪的手缓缓往下爬,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指尖上发红的疫毒,不甚在意地冷笑了一声。

    百年前染上无法驱除的疫毒,而百年后,只需要果子就能轻易解除。

    疫毒,也并非那么可怖。

    这么会功夫,沈顾容已经完全变回了少年模样,安安静静地窝在宽大的衣袍中闭眸沉睡。

    牧谪快步走了回去,看到他这么纤细的身形竟然一时间有些不敢认。

    他呆呆看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在……梦中见到过沈顾容少年时的模样。

    牧谪莫名脸红,轻手轻脚地将沈顾容抱起来,省得他在地上硌得慌。

    只是刚抱住,沈顾容突然张开了眼睛。

    那双少年的眸瞳又漂亮又纯澈,只是看了牧谪一眼,几乎让他沉沦溺死其中。

    牧谪讷讷道:“师尊……”

    沈顾容弯眸一笑,柔声道:“我回来了。”

    牧谪忙抬手探了探沈顾容的身体,发现那经脉中的伤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回头再说。”沈顾容小声说,

    “最终好戏要开场了。”

    牧谪一愣。

    沈顾容拢着宽大的衣袍站了起身,鞋子太大走起路来不怎么方便,他只好抬脚将鞋子蹬掉,慢条斯理地走向离更阑。

    沈顾容走了两步,又尴尬地发现腰封太松,再走两步八成要半裸,只好停了下来,先把腰封绑紧了,这才继续往离更阑走去。

    离更阑:“……”

    离更阑发现自己记恨了沈顾容这么多年,而罪魁祸首沈顾容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在他面前和狗男人打情骂俏,现在竟然还有心情整理衣服。

    离更阑气得浑身都要发抖。

    “这就是你所谓的将天道矫向正途的阵法吗?”沈顾容淡淡道,“我只是年轻了一百多岁,依然貌美如花,其余的没什么分别,你依然又老又丑,啧……”

    他嫌弃地看着离更阑,道:“竟然还被我徒儿按着地上打。”

    离更阑:“……”

    离更阑不受他挑衅,省得自己被生生气死,他冷声道:“阵法一旦发动,京世录上所记载的便会是正途。”

    沈顾容说:“哦。”

    离更阑:“……”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沈顾容这么会气人。

    沈顾容的身体已经变回了十六岁,而当年最后一只疫鬼也从先生变成了离更阑,一切似乎和百年前殊无二致。

    沈顾容起先并不在意那传说中的阵法,但很快,他的身边似乎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更有无数花灯照在他脸上。

    沈顾容猛地一颤,回过神时才发现那是幻觉。

    只是他似乎料到了什么,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看来那阵法的确有用,就是不知道带来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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