芄兰之支
云弥的身体尚在轻轻颤抖,蓦然听见这一句,连心口都开始冷却。
症结原是在这里。
齐璋应当不会故意宣扬,可也太口无遮拦了些。
稳住心神,用带着哑意的嗓音,柔柔答他:“没有这么个人。我骗他的。”
李承弈沉默。
他是习惯了在她跟前自欺欺人,可不代表当真凡事都可一笔带过。
可用来推拒齐家那小郎的办法无数,怎就刚好给了“寒门子弟”这么个理由?
何况他了解她,全然的谎言,她从来不撒。
否则也不至于今天还是这么对他。演一演眷恋心悦,分明对两个人都好。
也没见她愿意。
云弥知道他是一点不信,抬起被他剪了许久以至有些僵硬的胳膊,缓缓缠上他颈项,指尖停在颈后那片湿热肌肤:“他言谈间颇为固执,我只好骗他是已有心仪之人,只是不能相看。殿下,我……毕竟身份尚可,等闲郎君不好说不般配的。齐家二郎当时就往你头上猜了,我想万一传扬出去,难保旁人不会如他这般揣度,索性浑说了一通。”
真是不慌不忙,有理有据。
他就最烦她这副只有温柔没有真心的模样,极淡地笑了一声:“不曾骗我?”
“不曾。”云弥毫不犹豫摇头,轻声保证,“我不会欺骗殿下。”
李承弈原本已经用手指去卷捋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长发,听得这句,本能一顿。
也不知如何作想,指面摊开轻阖住她眼睛,声音如同叹息一般。
低得她几乎要以为是幻觉:“……偶尔骗骗也无妨。”
竟真就不再追究了,抬起她俏丽脸庞,用称得上和风细雨的力道,细细啄她被咬破了的唇角:“还疼吗?”
云弥怔忡看着他的英挺轮廓。
夜色深重,月色稀疏,她不能十分看清他的眉目,只觉那棱角虽然锐利,这一刻却离自己极近,又恰好温柔嵌入她肩窝。
“我有时在气头上,掌握不好分寸。”声音亦沉闷在她颊边,震出一阵酥痒,“阿弥,你顺着我些。”
明明是命令,无端叫她心里翻过一片汹涌的酸软,差一点就要误以为是恳求,慢慢闭上眼睛:“……我都听殿下的。”
这样静水流深的一个小女娘,如今折下脊骨,给他应允。
他应该满意,也确实满意了,方才那些不受控制的坏脾气,不知何时就在她低柔的嗓音里消弭了大半。可还是觉得心底空荡,仿佛缺失了极重要的东西。
就像今夜宴饮——
齐家二郎君失态醉酒。他生怕这小郎要多嘴多舌损她名节,先遣散了诸位郎君,又命齐家长子前去照拂,自己静等在殿前。
齐家大郎不敢隐瞒,先是赧然回他,说无事,只阿弟不中用,被魏公家的女娘狠狠回绝,这才买醉消愁。
他听了,便忍不住想笑。
可大郎君又纳罕道,也不知三娘子如何打算,好似是倾心一寒门子弟,这哪有我阿弟适配?
就像这一瞬间的那种缺失。
心底都簌簌生风。
这种缺失让他越发抱紧了她,重新填满她。
*
偃旗息鼓已是丑时。
行宫毕竟人多眼杂。他夤夜前来,虽匆匆打点过,还是不宜久留。
轻手轻脚起了身穿衣,正在系那繁琐蹀躞带,腰间忽伸上来一只手:“我来吧。”
为了不吵醒她,他特意走到外间来整理仪容。此处月光正盛,他低下头,望她平静面容。
灵巧手指几下穿结,就将玉带板排列妥帖,声音也轻:“殿下这就要出去么?”
“今晨约了中书令议事。我这便回长安了。”他简单解释,又莫名添补一句,“去岁秋冬关中大旱,如今开了春,我去武功走了一遭,农桑事也不利。”
又郁闷自己多余,何必这样仔细汇报行程。更恼人的是,汇报也就汇报了,还说不到点子上!
他分明想暗示的是,我今天有事,昨夜都没舍得走。
这么一说,估计她也想不到那去。
云弥垂眸认真检查带钩,口中却回道:“我知殿下辛苦。这是要紧事。”
也许是场面话,也许不是。总之李承弈还是感到有些舒心,被她肯定,和朝臣们信手拈来的“殿下贤德”,是不同的。
他撇开眼望向别处:“大家如今醉心山水,适逢春搜时节,还不知要在行宫待多久。”
云弥“嗯”了一声:“御前的给使们是说,归期不定。”
他又找补:“我并不是催你……”
她手上替他最后收好了卡环,轻拍了拍,才仰起脸:“再陪衡阳两日,我便也寻个由头,回长安去。”
李承弈出门时,唇角都没压住。
蹀躞带:官员所系玉带,整条玉带由十三块组成。在每块玉带板的下方,带有小勾的玉带便被称呼为蹀躞带。“蹀躞”原意,小步疾走。
②大家:皇帝的别称。亲近之人常用。
③给使:宦官。
[请注意,这里有个标签叫甜文!
不过现阶段女主其实还是有自己的目的,以哄他高兴为主,不算交心。
窝得去上课了朋友们,二更还是定时发哈,十二点前写不完捏。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