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你的伤
韩俊明坐在床沿,二姨太给他涂着药。
“你怎么跟那个小蹄子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吓死个人。”
韩俊明沉着脸,没心思说话。
他们一得了令,二姨太就先带他回了院子,他没有见到大哥,也不知道是如何解决的,更不知道流萤现在怎么样了。
二姨太心疼儿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受了委屈。
“老爷也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咱们平白挨这个打,你也是,一点儿心眼都不长,迎春多好的丫头,说拨过去就拨过去,你也不拦着点儿。”
二姨太自是知道府上叫迎春去四房是干什么的,并没有往韩俊明身上想,今天这一回,她相信儿子与四姨太清清白白,是老爷太挂心,关心则乱,纯纯冤枉了韩俊明。
韩俊明不想跟她解释,便应付道,“一个丫头,拨就拨吧。”
二姨太揶揄道,“我看啊,那院子就快变成狐狸窝了,迎春的能耐你是知道的,有她教着那小蹄子,怕不是要抢了三房的风头。”
自从三姨太入府,二姨太就受了冷落,她一直很介意三姨太那个风骚样子。
这些天她作壁上观,等着看三姨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韩俊明摇摇头,笑了一下,心道那狐狸窝着实舒服着呢。
二姨太还以为韩俊明是在嘲笑她,便不大高兴,但也不想跟自己儿子动气。
一想到今日的事,觉得还是有蹊跷,那小蹄子跟韩俊明走的太近终是不好,于是她又问,“迎春既然拨过去了,哪天再给你学么个丫头,还是要个雏儿,或者是破过身子的好点?”
韩俊明心里惦记流萤,一想到那些女人就闹心,直言道,“不要了。”
二姨太问,“怎么不要了?”
当初,韩俊明可是自己主动找她要的启蒙丫头,这些年去到哪都带着迎春,她一直认为韩俊明是好女色的,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大乱子,知道自己儿子玩归玩,出不了圈,也就听之任之。
“怎地转性了?”她好奇。
“没意思。”
韩俊明这句是实话,现下除了流萤,别人都没有什么意思。
早知道当年就该直接要流萤,只要他开口,二姨太就算再膈应三姨太,也会为了儿子的高兴去求人。
他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二姨太一头雾水,略一思索,随即恍然大悟,“儿子,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害了什么要不得的病?”
韩俊明心道,确实是要不得的病,还是心病,便苦笑了一下。
二姨太以为自己说中了,心疼的要命,“没事,咱们有病治病。你自己不就是大夫?中医西医,咱们都去瞧瞧。”
这回轮到韩俊明一头雾水,“治什么病?”
“你跟娘说实话,是染了什么脏病,还是你那儿…不行了?”
“什么跟什么?!”韩俊明不理解二姨太怎么想到这儿的,登时眉毛都立了起来。
二姨太心思转了一转,若是脏病,他应该有用药,身上还得痒。
她仔细看看韩俊明,不像是用药,也不像是哪里痒。
再一思索,现在他放了迎春,又不要别的通房,那八成就是立不起来了。
她这儿子,还没成婚呢,这不举的名头绝对不能扣到头上来!
她说,“这样,娘给你说个亲,老爷有些药,他服了能恢复得像十七八的小伙子,当是顶好用的,到时候你用上,生个一儿半女,这事儿也就遮过去了。”
韩俊明生气的一抖肩膀站起来,全然不顾背上的伤。
“你觉得儿子不举??我看上去像不举??”
二姨太瞧他真生气了,也不像是在遮掩,便犹豫道,“真没有?”
“没有!”
“那感情好,吓死娘了。”
二姨太抚着胸口,“你说不要通房,我还以为你…吓死娘了。”
韩俊明不理解,“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我不要通房,就是不举了?你怎么不怀疑大哥不举??”
二姨太尴尬一笑,“你们性子不一样,你大哥他更注重工作。”
“我就不注重工作?你就这么看你儿子??”
二姨太拉着他的手,“注重,注重,我这俩儿子都优秀得很。”
韩俊明才恢复了情绪,二姨太又一思索,“不过你说的对啊,你大哥一直也没个贴心人,总归是不行。”
韩俊明终于松一口气,说道,“你还是张罗大哥的事儿吧。”
*
流萤被人扶着送回了小院,她昏昏沉沉的,屁股疼,浑身汗湿,新裙子也脏得皱皱巴巴。
她趴在床上,没有哭,但眼泪止不住的流。
迎春将伤口涂了药,再给她喝水,亦或是问什么话,流萤都不答,也没有旁的反应,只安静的趴在那儿。
迎春急坏了,“四姨太,您说句话吧…哪怕哭一声也行啊。”
她在落雁阁见得多,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以往这样的姐姐,最终都没能活下来。
流萤闭上眼,她眼前出现那个天台,她能够清晰的看清街上的车水马龙,看清过往人群,看清那个阴沉守旧的韩府,看清自己狼狈的趴在条凳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一个人间看客,看到的那个人是别人,世间一切都与己无关,不用费心讨好老爷,不用小心的哄着韩心远,也不用忍受韩俊明的调戏。
她忽然很渴望这种轻盈。
正在独自出神之际,韩正卿走进来,迎春忙将流萤的身子用被子盖住。
“她怎么样?”韩正卿问迎春。
“上了药,一直没有说话,也不喝水,怪吓人的。”
韩正卿点点头,“用的可是三少爷留下的伤药?”
迎春应是。
她原是韩俊明的奴,自是知道大少爷问的是哪个伤药,这药她最清楚不过,药效顶好,恢复得也快。
韩正卿让她先出去,他有几句话要对流萤说。
迎春走出去,顺手将房门掩上。
屋里只剩他二人,流萤才想起来要与韩正卿道谢。
“流萤多谢大少爷搭救。”
她的脸挨着床褥,声音闷闷的。
韩正卿在她跟前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客套,直接说,“四姨太可是对老三有意?”
流萤苦笑,“若我说是他一直纠缠我,大少爷可会相信?”
韩正卿答,“信。”
流萤这才抬眼看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大少爷继续问道,“四姨太对父亲怎么看?”
流萤垂着视线,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苍凉,“我能如何,一个物件而已,我对老爷怎么看,有什么关系?”
韩正卿点点头,“若我没猜错,四姨太想尽自己的本分,专心侍候父亲,不成想却闹成这样。”
流萤心里的委屈被他直接点破,眼泪又流了下来。
韩正卿心里便更明白了一些。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容易过,四姨太自当想开些,父亲身体不佳,难免暴躁多疑,正卿替父亲给四姨太赔不是。”
流萤摇摇头,“此事与大少爷无关,这个不是,流萤受之有愧,合该我受这一顿。”
韩正卿心思转了转,老爷刚才查了她的身子,当是完璧。她说受之有愧,意思就是老三也与她亲近过了。他大约猜到老三做到了哪种地步,手下暗暗攥紧了拳头。
“今日之事,皆因老三而起,改日自当让他当面赔罪,往后绝不再打扰四姨太。”
流萤依旧摇头,“不必了,我不想再见他。”
韩正卿的拳头又缓缓松开,“父亲给四姨太贴了体己作为补偿,四姨太可置办些好的东西。”
流萤笑笑,眼中却全无笑意,“多谢大少爷,谢老爷。”
这屈辱原是可用钱买的。
韩正卿知她寒心,便又出言道,“你还有其他想要的补偿吗?”
这话他是替自己问的。
但流萤并不知道。
她长舒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想要身上不受这伤,心里不负那累,想要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韩正卿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流萤当是自己说的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少爷几句话,她便吐了真心,其实他只是例行公事替老爷找补而已。
她便恢复了那个柔柔的语气说,“流萤没有旁的想要的,谢老爷挂心,谢大少爷。”
她又缩回那个壳里去了。
韩正卿点点头,“如此,还有一事,需事先征求你的意见。”
流萤问道,“什么事?”
韩正卿缓缓开口,“让我看看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