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
“别开灯。”他听见庄敛在他前方不远低声说,声音像闷在什么后面,于是他顺从地放下了手,转而轻轻抱住了庄敛的腰,沉默不语地靠在他身上,任由渴切的思念和焦心的担忧在心底蔓延。
良久,他轻轻舒了口气,在黑暗的遮掩下小声撒娇,“哥哥,小鱼好想你。”
庄敛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单手环抱着他说,“我也想宝宝。”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理我?”江予脑门抵着他的肩,手指从庄敛身上摸到他的脸,但他才刚摸到庄敛的下颌,却摸到了一只口罩,他想把它摘下来,却被圈住了手腕,他问,“有没有哪里疼?他们打你哪里了?脸?”
“……”庄敛沉默了几分钟,说,“宝宝知道了?”
“嗯。”江予吸了吸鼻子,“把灯打开,给我看看。”
庄敛握住了他两只手,没让他开灯,带他远离了电源开关,找了个地方带他坐下来,低声安慰他,“别担心。”
江予挣开他的手,强硬地摘下了他的口罩,说,“不行,我要看。”
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江予刚掏出手机打算打开手电筒,庄敛就拿开了他的手机。但屏幕的光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了他们这隅天地,让江予足够看清庄敛现在的模样。
庄敛侧脸淤紫,脖颈有勒痕,唇角有一侧被刀片划出了伤口,不深,乍一看却让人胆战心惊,江予又惊又怕,心疼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庄敛接住了他滚烫的眼泪,拇指擦过他下眼睑,低声哄慰,“宝宝不哭。”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江予眼泪掉得厉害,哽咽地说,“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你就是迫害解二的那个人,他平时还那么欺负你……”
“是我。”
“……”江予一顿,紧张地说,“那、那他看到你了?”
“没有。”庄敛说,“他不知道我是谁。”
江予张了张嘴,“那为什么?”
“是庄家。”庄敛很平静。
解二怀疑他,所以庄家人将他送去了解家“认错”,以求得他们原谅,不会连累到庄家。
庄敛嘴唇很轻地蹭了下江予微烫的眼皮,黑沉的眸子藏在江予看不见的地方,郁然阴鸷。
他把江予藏得不够好,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他们当着他的面对他心爱的少年大放厥词企图亵渎他,所以他教训了他们。他原本可以很好地抽身出来,可惜被庄家人横插了一脚。
庄敛微微偏过头,唇角挨了挨江予的鬓角。
“他们对你不好。”江予小声地抽着气,说,“庄敛,你去找闻老先生吧,你不要待在庄家了。”
“闻老先生不好接近,但我有办法。”他说,“他在紫金那儿开了一家地下拳场,好多人在那儿看打|黑拳,闻老先生偶尔也会去。”
江予有些忐忑,他有点担心庄敛会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你见到他,就对他说,你知道他的尸体在哪儿。”
庄敛寂然无声地听着,过了片刻,他才出声,“宝宝。”
“以后,除了我来这里找你。”他说,“我们别见面了。”
他不忌惮那些人有权有势,他只担心他会连累到他心爱的少年。庄敛久久顿下来,才继续说,“宝宝,你乖乖藏起来,好不好?”
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些人踩在脚下,正大光明地牵着他心爱的少年走在阳光下。
——
江予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了眼,心脏闷闷地有些难受,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梦,他摸了摸心脏,在床上躺了会,仔细回忆这场梦。
那个和他说话的男生应该是戴子明,因为只有戴子明才会叫他“铁汁”……梦里他为什么要说他有办法接近闻老先生?他为什么知道他的尸体在哪儿?
与闻老先生有关的尸体,江予猜他说的应该就是闻老先生的爱人。
两年前,他曾经猜过闻老先生没有像原剧情中那样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他爱人的尸骨,是因为闻老先生重生前从庄敛那儿得到的消息。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庄敛会知道闻老先生爱人的尸骨在哪儿。
现在看来,好像是“他”告诉的庄敛。
梦里的“他”是谁?
……这真的,是个梦吗?
如果不是梦,是什么?记忆吗?谁的记忆?他的,还是……庄敛原本的那个白月光?
江予咬着唇混乱地思索,心脏突然重重一跳,开始变得有些窒闷。
他突然有点不敢想下去。
过了两分钟,他感受到了闹钟的震动,只得关掉了闹钟,爬起床洗漱、吃饭,最后背着书包上车。
上了车之后他才发现手机落下了,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去取了下来。
江予翻阅着昨晚错过的聊天记录,在看到“新的朋友”四个字旁边的红点顿了下,点进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头像和昵称。
大概是吃了教训,庄敛只发了一条验证信息。
江予浅浅吸了口气,他现在看到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心里很乱,索性点了通过,庄敛像是守在手机边似的,很快给他发:宝宝饿吗?小狗给宝宝准备了早饭。
“……”江予捏着手机深吸口气,回他:不。
那个梦就像沉甸甸的秤砣压在他的心上,他放下手机,有些难受地望向窗外。
在他后面的那辆车上,保镖正在为年轻的主人处理伤口。这些伤口狰狞地重叠在他的小臂,有最好的药物治疗,这些伤口溃脓的情况才不严重。
上好了药,庄敛才收回手,慢慢往手上缠绷带,他零星睡了一会,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混沌,脑子却一抽一抽地泛起痛楚,强行吊着清醒,让他原本就苍白阴郁的面容愈发显得疯意骇人。
庄敛感受着自己浑浊的呼吸,嗓音低郁滞涩,“宝宝拒绝小狗了。”
保镖不懂中文,只能当个安静的听众,很快,庄敛用意语问他,“卡萨帕,我这样,会不会吓到他?”
卡萨帕是个成熟寡言的意大利男人,他从庄敛两年前出现在庄园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见过庄敛夜里很多次发疯,此时他看了眼庄敛,忠实地说,“会。”
“那位小少爷,很可爱,胆子很小。”卡萨帕察言观色,继续说,“您会吓到他。”
庄敛眼角沉郁阴鸷,神情阴晴不定地死死盯着卡萨帕,他拔|出了他后腰处的枪,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卡萨帕的脸,弯了弯苍白的唇,附在他耳畔,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嗓音阴恻森寒,“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卡萨帕冷静地说,“他是您的人。”
庄敛阴郁地看了他片刻,低冷地说,“把药给我。”
第116章
江予的声音在庄敛沉入梦境的刹那响起, 他在黑暗中轻贴着他的肩,撒娇地倾诉磨人的思念,“小鱼好想你。”
清甜的嗓音瞬间安抚了庄敛几近暴走的理智,抽跳的脑仁也奇迹般安静下来。庄敛贪恋地嗅着心爱的少年身上好闻的馨香, 却面无表情地等待接下来的酷刑。
他知道接下来他会面对什么:车祸、倒在血泊中的心爱的少年、扭曲吊诡的尖叫、骨灰盒和遗照, 以及精神病院无尽的折磨。
他早已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他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幻觉, 这到底是真实, 还是虚妄。
庄敛上午没有来学校,他现在只在学校挂名, 又不再是两年前录取进来的穷学生, 有校领导特意打的招呼,连老舒也不关心他去了哪里。
江予原本还因为昨天晚上的梦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想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连带着关注起了庄敛, 他没有转头看教室后面的空座位,但每次教室门口有人经过, 他都会不自觉抬起头。
发现不是庄敛,他又很快低下头。
在又一次下意识抬起头之后,江予终于意识到了, 顿了顿,指尖拨了拨眼睫, 强迫自己沉入学习,才改掉了这个习惯,也终于把那个梦抛到了脑后。
中午临近下课, 教室后门来了几个外国面孔的保镖,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下课有人出了教室他们才被发现。
这几个保镖人高马大,学生们不敢靠近他们,绕开他们走。保镖们站在学生中鹤立鸡群,鹰隼般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终于停在了江予脸上。
江予也认出了他们,他曾经在庄敛身边见过这些人。
卡萨帕走近,用英文称呼他,“小少爷。”
在江予回应前,戴子明把江予挡在他和秦晟身后,不客气反问,“干什么?你他妈谁啊?”
他们用英语交谈,路过的崇英学子大都是能用英文交流的,多看了他们几眼。
卡萨帕掠了戴子明一眼,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目光在秦晟脸上停顿了一秒,才对江予说,“少爷让我接您去用午餐。”
秦晟面色冷淡,刚准备开口,就听见江予在他们身后说,“不用了。”
秦晟和戴子明都比他高,再加上戴子明健硕的身材,江予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只冒出点声音,他无奈推了把戴子明的肩,露出脸,看着卡萨帕说,“你们回去吧。”
卡萨帕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拍打在脸上冰冷的枪身,想起他的主人对这个少年珍视的态度,不敢强行带走江予,只得沉默地目送着他离开。
距离越来越远,但他还能听到刚才那个呛他的男生故意咧着嘴阴阳怪气地学舌,“‘少爷让我接您去用午餐’。”
戴子明中英文混着骂,“我说天怎么黑了原来是庄狗摆了个天大的谱,让去就去放他妈五光十色的屁!motherfucker!”
——都把庄敛骂出花儿,就差跳起来骂了。
最后一句脏话骂得尤其大声,卡萨帕就算不懂英文也听得懂那个国际通用的脏话,脸色很难看,目光阴沉地目送他们乘电梯下去。
电梯里人多,戴子明还在骂,秦晟双手插兜充耳不闻,江予站在他们中间,突然说,“听说食堂今天有烤鸭。”
戴子明骂骂咧咧的嘴一顿。
江予:“还有宫保鸡丁,东坡肘子……”
这些都是限量提供的,晚去了就没有了。
“靠。”戴子明发出一声怪叫,被顺势转移了话题,“背菜单呢小鱼?馋死铁汁了。”
江予弯了弯嘴角,看了眼秦晟,在电梯开门的时候率先走了出去,秦晟淡淡揉了把他的头发,江予抬起视线,正好撞见他低下来的目光。
在对视的下一刻,江予眨了眨眼,抿着嘴角朝他笑了下,叫他,“秦哥。”
午休的时候江予跟着戴子明和秦晟去宿舍睡午觉,入睡前他有些忐忑,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抗拒再梦到那些片段。
……从早上他突然意识到那些梦可能都是那个白月光的记忆后,他对“做梦”这件事就有了隐隐的抗拒,他不想看到庄敛和他的白月光谈恋爱。
那样对他有点太残忍了。
江予心里叹息,没睡着,直接熬过了午休。
下午和晚上他也没有看见庄敛,庄敛也没有给他发消息,直到晚上放学走出校门,他才看见了庄敛挺拔站在一辆黑色迈巴赫前,捧着一大捧香槟玫瑰,沉静地盯着校门口的方向。
距离太远,庄敛杵立的位置也不够敞亮,江予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瞬间,庄敛一眼就看到了他。
因为他发现庄敛的刹那,庄敛周遭与世隔绝的冷清和孤寂瞬间消融,原本被他影响暗淡的香槟玫瑰也在顷刻间亮起来。庄敛兴奋地直勾勾盯着江予,仿佛一条看见了主人向他狂摇尾巴的大狗。
江予看着他,沉默了两秒。
庄敛带着两个保镖,大步走向他,“宝宝。”
他眼神痴迷渴念,将香槟玫瑰送到江予面前,低声说,“小狗好想你。”
江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