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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在下姓陶,是当朝太傅大人陶仁德府中的管家。”陶大金恭恭敬敬道,“我家老爷差我来请温公子,说是有要是相商。”

    “啊呀,真是恭喜温贤弟啊!”管家话才刚说完,温柳年还没来得及张嘴,周围一圈书生便已经围了上来,争先恐后攀谈作揖,甚至还试图拉住手。

    先前不是还没人理我么……温柳年受惊,赶紧躲到管家身后,与他一道出了客栈,先是被进了陶府,后又与陶仁德一道,被抬进了皇宫。

    天色已经很晚,不过楚渊依旧在书房内等着他二人。

    “草民参见皇上。”温柳年行礼。

    见着他之后,楚渊心里反而有些诧异,因为面前的书生白白净净,看着最多就十五六。先前读那半篇文章,思维之缜密见地之深刻,还当背后之人至少也有三十来岁。

    温柳年跪在地上,心说怎么半天也不叫起来。

    “温柳年。”楚渊道。

    “正是草民。”温柳年微微抬起头。

    “起来吧。”楚渊吩咐内侍端来两把椅子,又随手拿起那份试卷,“这当真是你所作?”

    “是。”温柳年惴惴不安点头。

    “为何不肯做完?”楚渊又问。

    如何能叫不肯,我是当真很想光宗耀祖中状元。温柳年内心很愁苦,老老实实道:“因为考试当天,草民腹中不适。”还没开始就往茅房跑了七八回,不仅腿软还头疼,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好匆匆交了卷,让守在外头的小厮将自己搀到了医馆。

    “原来如此。”楚渊了然,“今晚便留在宫中吧。”

    温柳年吃惊:“啊?”

    “明日一早,随朕一道去早朝。”楚渊扬扬眉梢,“若是能有本事将那帮老臣说服,朕给你个探花做。”

    温柳年跪地谢恩,顺便遗憾地想,为何只肯给个探花。

    我还是想当状元。

    西南王府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这日回到住处继续一五一十记录,皇上早膳吃了小笼汤包,晚膳吃了银丝面。

    又写,梅树今日没被挖,长得挺好。

    最后再一句,召了个白净秀气的江南才子进宫。

    相谈甚欢。

    彻夜未眠。

    第十四章 西南王莫慌 温大人他去了蜀中

    第二日早朝,在议完各地政务后,一干老臣又不约而同齐齐跪于殿前。看着送到面前的折子,还未翻开就已知道内容,楚渊头再度开始隐隐作痛。

    “皇上,这回可当真再拖不得了啊。”王大人感情充沛,态度恳切。

    “何事拖不得?”楚渊明知故问。

    “自然是从各地招选秀女入宫之事。”王大人答。

    “朕先前就说过,西北战乱未平,此事押后再议。”楚渊皱眉。

    “皇上。”王大人以头叩地,“西北战乱由来已久,先皇在位时曾派大将军石呼延出兵清剿十余次,足足花了二十余年方才平乱,却也未完全将其根除,漠北各部族仍对我大楚虎视眈眈,若是以此为期,怕是不妥啊。”

    “温柳年。”楚渊揉揉眉头。

    其余人在下头面面相觑,皇上方才说什么?

    王大人也眼带疑惑,温柳年是何意?

    “草民参见皇上。”温柳年上前行礼。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在文官队列之后,不知何时竟多站了一个人。

    “你对此怎么看?”楚渊问。

    温柳年不自觉便想挠脸,不过后头想想场合不太妥,于是赶忙将手又放了回去。先前皇上只说要在早朝议事,却并未说明是何事,还当至少也是江南运河扩建或是西北战事布局,却没料到居然是选妃立后之事。

    “为何不说话?”见他一直沉默,楚渊语气似有不悦。

    “回皇上,依照草民所见,这西北战事也拖不了多久。”温柳年清清嗓子,朗声答道,“不出三年,定能将漠北叛军逐回胡塔河以北,还边境百姓安宁。”

    “为何?”楚渊饶有兴致。

    温柳年赶紧道:“自然是因为皇上威震九州。”

    此言一出,其余官员都很佩服,马屁自然是谁都要拍的,但如此赤裸而又无丝毫掩饰的马屁,也算是少见。

    楚渊嘴角一勾。

    “也因为如这位大人所言,在此之前,先皇已经花了二十年时间来清剿叛军。”温柳年继续道,“漠北各部虽说勇猛善战,却不比我大楚粮草充足,近年之所以频频犯我边境,一是狼子野心,更多却是因为经过多年征战,整片草原早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无暇安心储备粮草,只能靠硬抢,否则只怕连下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那又如何?”王大人不屑,“漠北一族向来逐水草而居,又不是只有这两年才如此。”

    “但频频战败却只有这两年。”温柳年道,“漠北兵的确骁勇,但打仗靠的不仅有体格,还有谋略。先皇在位期间,漠北部族首领是号称大漠胡狼的勘哈,虽说此人最终被我大楚将士斩杀于虎儿河,却到底是个谋略出众的军事家,不算好对付。而如今漠北各部皆为散兵游勇,好不容易前段时间刚被其中一族勉强统一,尚未成大气候,与当年规模不可同日而语。而我大楚将士却正是兵强马壮之时,经过这么多年累积,早已深谙大漠作战之法,大将军沈千帆治军有方攻无不克,最重要的,吾皇如此英明神武,区区漠北匪帮,又何以为患?”

    “既是不足为患,那便更该考虑立后大事,选召秀女充盈后宫。”王大人强硬道,“为何还要等?”

    “选召秀女说来简单,背后却是数以万计的银两花销。前些年江南水患频发,朝廷不惜耗费巨资将运河改道。不知这位大人可曾亲眼去看过,直至今日,仍有万千劳工顶着严寒酷暑日夜劳作,就算离家只有十几里地,也难得回去陪妻儿,只为能在今年汛期前完工,保住千里沃土鱼米之乡。”温柳年掷地有声道,“若在此时广选秀女,一来会给原本就事务繁杂的江南府多添一桩大事,再者百姓心中,只怕也会颇有微词。”

    朝中一片沉默。

    “皇上为国事不眠不休,当真殚精竭虑心系天下。若是先皇知晓,定然也会感动落泪深为欣慰啊。”温柳年语调颤抖言辞悲切,就差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众爱卿可还有话要说?”楚渊摸摸下巴。

    殿下无一人应答。

    “这份是今年的科考试卷。”楚渊示意四喜端下去,给众大臣传阅,“温爱卿在考试当日身体抱恙,没能写完文章,只是文采太过斐然,太傅便自作主张呈给了朕。这事本不合规矩,所以想问问看诸位爱卿,这个探花郎,朕是给还是不给。”

    这都温爱卿了,莫说是探花,即便是状元,也没人敢说不是。于是众臣纷纷点头,连称恭喜。

    “是考试当日恰巧不适,还是一直便身染疾病?”王大人在一旁斜眼问。

    温柳年挠挠脸,不好意思道:“在科举前日忍不住吃了两只烤鸭,所以腹痛如绞。”

    楚渊失笑。

    王大人:“……”

    “张爱卿。”楚渊道,“这半份试卷若是看完了,便交给后头李大人吧,他已经踮脚瞄了许久。”

    其余人都笑出声来,工部侍郎张黎回神,躬身道:“文章虽只有寥寥数语,但其中提到的水利之法却见地独到,臣着实汗颜。”

    “还有哪位爱卿有疑虑,尽管开口。”楚渊道,“朕也想看看,若非太傅大人有心,那两只烤鸭到底会让我大楚失去何等人才。”

    温柳年再度很想挠脸。

    为什么又提起烤鸭,其实都是骨头,并没有吃多少。

    大殿开试自古有之,却还没有哪回像这次一样,是由群臣舌战一人。

    温柳年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也不大,底气却很足。若面前的大人是真想探讨一二,便文采飞扬滔滔不绝,若遇到存心夹枪带棒的,噎人功夫也是一等一强。待到最后众臣散去,温柳年拍拍袖子,笑眯眯一句“承让”,满身皆是儒雅光华。

    楚渊龙心大悦,事实上这也应该是近日以来,他心里最畅快的一天。

    选召秀女一事被再度压了下去,短期内也不会有人再提。温柳年春风策马穿过长街,胸前戴着大红绸缎花,沿途还有人敲锣吹唢呐。百姓纷纷挤在街两边看,都说怪不得游街都是探花郎,长得可真是俊俏。

    刘大炯大人充满期待道:“温大人可曾成亲?”

    “还没还没。”温柳年笑容灿烂,一口小白牙。

    “甚好甚好。”刘大炯满足一拍大腿,心里还在盘算要嫁哪个侄女,楚渊却已经一道圣旨,将温柳年派去云岚城,当了个七品小县令。

    对此,众大臣都颇为不解,看着那般喜爱,还当是要留下填补朝中空缺,怎么反而一竿子支到了蜀地?

    楚渊却自有考量,他原本的确是想将人留下,温柳年却主动提出想去当几年地方官,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将人派往蜀中云岚城当县令——那里是追影宫的所在地。既是能在大殿舌战群臣,那若能将追影宫主秦少宇说服来朝中做官,也是幸事一件。

    温柳年在十日后离开了王城,高高兴兴前往蜀中走马上任。于是在此后几十天,西南府陆续收到的密保大致内容如下:皇上和江南才子彻夜长谈。才子名叫温柳年。温柳年长得挺好。皇上对其极为喜爱。皇上日日招他进宫,连用膳也要一道,还特意叮嘱御膳房做烤鸭。刘大炯大人给说了一桩亲事,却被皇上出面推辞。

    就在段白月黑风煞气,打算连夜赶往王城之时,又有一封密函八百里加急送来——那位温大人被派往蜀中云岚城当县令,已经走了。

    ……

    段白月阴着脸,将马又栓了回去。

    段瑶后背贴着墙,小心翼翼往卧房挪。

    “瑶儿!”段白月道。

    段瑶泄气,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又去哪了?”段白月皱眉。

    “就后山林子里。”段瑶手里拎着两条蛇,“刚抓的,吃吗?”

    段白月:“……”

    “我先走了。”段瑶趁机转身。

    “回来!”段白月皱眉。

    段瑶:“……”

    “和人打架了?”段白月捏起他的耳朵。

    “……树枝刮的。”段瑶哼唧。

    “谁?”段白月神情一阴,西南府里,应当还没有谁敢和他动手。

    段瑶无赖道:“不知道。”

    段白月一语不发与他对视。

    段瑶:“……”

    “说!”段白月声音陡然变厉。

    段瑶抱着头蹲在地上,连蛇也顾不得捡,气若游丝承认:“我去了禁地。”

    段白月抬起手。

    段瑶一嗓子哇哇哭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有人从门外跑进来。

    “金婶婶。”段瑶哭得愈发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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