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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什么?”陆余目光呆滞地瞧着站在门口同他报告详情的大黑,从没想过,在历经了一日令他急如锅上蚂蚁的寻妻戏码后,他所听到的答案竟会是那样。

    打从他受了伤起,他就直在心底担心,那个心软又自责,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的庑在,在这么瞧了他躺在病榻上几日后,她会不会因此受不住内疚煎熬,或是不愿再听大黑老在他房里对他提及那些因他的伤况不得不搁下的工作,因而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他都还没来得及找机会开导她一番,叫她别往心里去,她却已早他一步做出行动。

    一声不响在就出门去,还至半夜不归,只差没急白了发的他,在不指望东翁之余,坐不住地想直接上一号房,请步青云派兵替他把整座城一寸寸都翻开来,或是去二号房请左刚派出所有的捕头,替他去探探他在商场上所有曾与他结下梁子的仇家们的口风。

    就在这时,她去完整无缺的走进他房里,乖得像只猫般地任他数落再数落,并严格规定她日后不准没告诉他一声就乱跑,接着,心情甚好的她,便边打呵欠边进内室梳洗。

    她根本没说她究竟是出门做了什么。

    也因此,才让他在大黑偷偷来此向他打小报告后,迟迟都没法回过神来。

    大黑说……陆家三少夫人,今儿个带着欠条借据和一大迭多年来的账册,没多带上其它帮忙的人手,单枪匹马地找上了他下一件工作的地点,而就在她进去后,妓院里的寻芳客们,即逃的逃、嚷的嚷,动作迅速地仓皇离开妓院,接着,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妓院里再响起了第二波哭叫呐喊之声……

    守在妓院外头候着她的大黑,在随着陆余讨债那么多年来,他自认什么状况场面他没见识过?可在他探头进去一瞧究竟后,他即习到了另一个道理,那就是……

    不看不知道,看了,还不如早知道就不要去知道。

    一张张已哭花的艳容,紧紧包围住站在妓院大厅里不为所动的计然,哪怕一堆姑娘哭闹着说她不愿放弃堕落、她们是天生就爱金银富贵,从没人押着她们做这行、她们不愿嫁人从良、千百个不愿意金盆洗手辛苦过活……

    可计然全都当耳边风,一个字也没进她的耳里,照样独断独行地办着她想办之事。

    看着里头那些男男女女向她一界泣讨饶的面孔,大黑不禁生出了满心的感慨,原来安分过活的普通老百姓,不但是不好当,也不是人人愿当的啊,至少,那些人就死活都不想要当。偏偏就是有人压根不管这些,执意要他们放弃轻松优渥的生活,拿着照妖镜将他们打回原形,硬逼他们回到人间当个辛苦的凡人。

    “你……拿着欠条,上妓拿人抵债?”难得震惊的陆余,在计然已浴沐完毕准备去寝房就寝时,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

    “嗯。”计然瞄了瞄他身后告状的大黑,而后选择老实招认。

    陆余伸手关起房门杜绝大黑也窥见她只着睡服的模样,而后踱至她的面前不能理解地问。

    “为何不收银子而收人?”就算是他讨债多年好了,但拿人抵债?这等事他都没这么明目张胆的做过。

    她耸耸肩,一派若无其事地坐在花桌旁,边喝茶边提振精神。

    “以人抵债,有何不对?”他都可以看心情好坏收利息了,有样学样的她,为何就不能按兴致乱收债款?

    “日后你是想怎么打发那些收来的人?”把她当个外行人的陆余有些没好气地问:“你要赔本不成?”

    以往他在私底下将那些被拿去抵债卖了的人买回来,是因他二哥本就定期提供他一大笔款子,当作他开钱庄的收入,而他却挪出泰半拿来用在这上的,加上东翁在帮忙处理那些人后,也会多少补贴他点,而她呢?

    日后她是想拿那些她带f瞳的人怎么办?她要正大光明的转卖他人吗?她明白那些她买来的艳妓,在这行晨是无行也无市吗?就算她赔本贱卖,也不知能否全都卖光,而她又知也是开钱庄讨债的,不是啥人口商贩?要是让他人得知他陆家在台面上做出这等事,陆家的商誉岂不因此蒙受损失?

    累得只想早早就寝的计然,勉强赶走满脑的睡意,淡淡地向他保证,要论起做生意,她这打从十岁起就卖柴的乡下小姑娘,手腕可不会比他差哪去。

    “不会赔的。”为什么能够简单解决的事,他总是要想得很难很复杂呢?

    “怎说?”

    她不疾不徐地搬出以往所得到最实用的教训。

    “你知道,在我们南方,凡姑娘家出阁,娘家总是要给笔丰厚到让人很刻骨铭心、也让一家子很饿肚皮的嫁妆。”她今日的确是没收回什么债款,但她可是带回了大批的新娘与嫁妆打平收支,或许今后,她还会有做媒的红包可收呢。

    陆余一怔,随即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那家妓院他们上哪去筹那笔庞大的嫁妆?”问题是,真要这么简单就能让那些视钱如命的妓院主人拿出那笔款子,他先前又何胦烦恼在威胁利诱和恐吓都不管用后,他得再亮出段来?

    计然摊摊手,“卖了那家妓院、卖了藏私的金银珠宝、卖了手头上的一切来变现,或是去收回恩客们多年来积欠的旧款都好,总之,我不问是什么手段,我只重我所想要的收获。”为了让他们有时间去筹钱,她可是很牺牲睡眠地等到了大半夜呢。

    “他们……愿拿出来?”这怎么可能?

    她甜甜一笑,“愿呀,他们还挺乐意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陆余,在苦思不得一个合理的答案时,不禁转过头看向门外,站在外头偷听的大黑,只是余悸未消地别过头啥都不敢多说。

    “为何今日你要这么做?”陆余以指轻抚着她眼下的暗影,知道爱睡的她其实已经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

    她乖顺地任他的指尖抚过她的眼下,“因为我想告诉你,当个好人或是坏人,的确不是一开始就有得选择的,只是这世上也没那么多的两难,你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

    长指倏然自她的面上抽离开来,计然缓缓地睁开眼,看着他退离了她两步,眼底写满了像是在防备,又像是武装起自己的神情。

    “你怎知,我不是天生的坏胚子?”他干脆说出这些年来大黑一直很疑惑的一点。

    “就算是,又何妨?”她早就想过这也应是其中的一个答案。“谁说善类与坏胚子就不能是一体两面?何就不能是善恶皆具?”或许在他骨子里,的确有一半是货真价实的恶人吧,只是,为恶也为善的陆余,除了在扮众人期望中的黑脸外,他其实也很想正大光明的扮一回白脸吧?不然,他也不必去收取那些奇奇怪怪的利息了。

    而他的不情愿,除了外人的为难之外,她猜,最是为难他的,就是他这两个都有点极端的性子,老是三不五时地在他的心中拉扯,害得他常常对得起这一面的自己,就注定得让另一个自己失望;当然,这只是她很单纯的猜测,毕竟她不是他。

    “仁善与万恶两者之间,也有中庸之道的。”就让两者好好的和平相处,不也是种不错的法子?

    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陆余,眼底蓄满了抵抗,“为何我得习会这点?”

    “因你若真能学会此道,到时,对于你已认定的人生,或许你就会甘心一点,也会痛快一些。”她叹了口气,走至他面前握住他的两手,鼓励地对他微笑,“你就正大光明的当个大坏人与大善人吧。”

    “正大光明?”他直想拨开她的手,可在这时,看穿他意图的计然却扑进他的怀里不让他闪避。她仰起头来,狡黠地朝他眨眨眼,“反正这一行里,又无成文规定,当个坏人就不能招招摇摇,而明儿个想换个口味另当好人,就非得在暗地里偷偷的来,不是吗?”

    深知她性子的人,都很清楚,她这人的性子,其实就是一半孩子与一半的太过世故,一直以来,她用孩子的笑脸和态度来面对人世的变化,她只会修正前往未来的方向,去加入每一种不同的新生活,从不去低首瞧瞧身后黑影的影子。

    但他脚边的影子,则看来太过沉重了点,她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去在乎。

    “不要紧的,我会陪在你身边。”她在他不挣扎地任她搂抱之时,柔柔地拍抚着他的背,“不管他人怎么说,怎么看,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这一点是绝不会变的。”

    “即使我不是正道?”

    她还是很乐观,“人人心中有苦,人人心中皆有难,而这,并不是那些只能看门道、只会听些风言风语的外人所能得知的,你何不就放自己一马?”

    放自己一马?

    “既然你的苦,他人无从得知,那他人也无需置疑些什么。因此你就放宽些,因为他人的耳语、他人的目光,甚至是他人的僧恶,那实在是与你无干,只与那些浅见的人有关。”明媚的灯火,在窗外闪闪烁烁,陆余耐着性子,安静地等待着她话语里为他所带来的飞沙与尘土,一点一点的,终于在他的心头落定。

    听着她的话语,感受着她暖和的身躯,他不得不在想,平日的她,究竟是以哪一种目光来看着他的?在他印象中,那个只要把两把个啊额头一块猪肉就能心满意足的女子,为什么能在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后,拨开他人没有看清过的迷雾,再走至他的身边,紧贴着他不欲人知的地方?

    过了很久很久,他收回远眺的目光,低下头来,看着窝在他胸前不断点着头,好像就快睡着的她,他想起了每回去讨债时,坐在马车里仰望的那一片蓝天,以及究竟有多久,他再也不再枕着梦想入眠了。

    在今晚之前,他并不愿意去承认,其实隐藏在心中不温不火的痛苦,也是有着期限,他只是一味地转过身子,不去看。

    可他无法忽略那一双为他担心的眼眸,和那抹美得像是羞涩的阳光的笑容。

    他收得紧了双臂,弯下身子试着将她紧捉进怀里,再让她嵌进他心里最空虚的那块角落。

    “啊!”感觉他抱着她的双手似乎不太能使上力,神智蓦然清醒的计然抬起头,而后一反前态,速速退离了他数步之遥。

    怀里少了她后,空荡虚寂的感觉令他一下子适应不过来,陆余颇不满地看着一径退着退着,只差没退到门外去的她。

    “为何你要退得那么远?”方才他还感动溢满了整个心头,她就不能再让他好好品味一下或是回味一会儿吗?

    “没……没有啊。”她很心虚地垂下不敢看他。

    陆余举步朝她跨出一步,计然缩了缩身子,又再往旁边躲远点。

    他大大叹了口气,“小然。”

    “胸骨……不疼了吗?”她小心地盯着方才她还紧抱住的胸膛,很怕要是再出乱子,她要怎么向蔺言交代她的不听话。

    “已经好多了。”没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的他,大步走向她并一把紧搂住,再三看了她爱困的双眼后,便拉着她往寝房里去。

    已经很他一同打地铺的计然,疛才一沾枕,便接连不断地打起呵欠,陆余明白这对习惯早睡早起的她已是最大极限,因此他只在地铺旁摆了盏油灯,并把睡得离他远远的她给拉至身旁来。

    “你不问问我……究竟是做了何事,才让他们甘心拿出那笔嫁妆?”快睡着的她,翻了个身子,愈窝愈靠近他的怀里,直到他大方地搂住她时,她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好几日都没能与她睡在一块,陆余在拨着她颊上的发丝时,这才发现他竟然很怀念与她一块躺地地板上。

    “若是我桶了娄子呢?”他想了想,“我会很心甘情愿的去代你收。”

    她不是认为他很不甘吗?那他就满心欢喜的去收一回。

    “你知道吗?我不怕风雨,也不怕明日会饿肚或没屋可住,我真的很能随遇而安,但唯独有一点,是我不能忍的。”计然两手紧捉他的衣衫,像是这样就能安心捉住什么似的。

    “是什么?”

    “你的不开心。”

    陆余听了,有片刻无法凝聚起意识,也不成言语,他难以移开目光地低首看着她紧闭着的眼。

    “陆余,只要你真心待我,我就很满足了。”敌不过梦海的召唤,她愈说声音愈心,“真的,这样就很满足了……”

    自开店以来,所有的客房中最是热闹的,一直都是兼差开义医馆的地字十号房一手所掌,只是登门求医者,大多是老弱贫病,真要看看光鲜亮丽或是风采无限的来者,还真难找上一两个,可就在这日,近三十多名比花更娇的美人一改本馆内的惯例,让客栈里的客人们看花了眼,且频频流口水之后,挤满了天字四号房的西楼。

    领着计然昨日自妓院里抢来的美人们进额度四号房,且将她们安顿好,接着交棒给计然去张罗后,丹心与大黑两人排排站在四号房大门门口处,满面赞叹地瞧着里头一张张无双的花容。

    她以肘撞撞大黑,“东翁要我来问你,小然究竟是如何逼娼为良的?”

    大黑听了一手直掩着脸,“求你们别问……”哪壶不开提哪壶?除了今早他良心发现,冒着风险偷偷告诉了陆余外,他可没胆再告诉第二个人。

    “真不说?”丹心边问边瞧着在花园里上处遛达的美女们,一个个皆毫不掩饰直朝大黑看过来的露骨目光。

    “不说,因我还想长命百岁。”大黑频频闪躲着无处不在的视线,不自在地向她求救,“那个,丹心……”

    她自顾自地转身就走,“我救不了你,你好好享受艳一福吧。”哼,不说就算了,她去找东翁他们开赌盘。

    “少爷若是知道这事,他会不开心的。”大黑苦苦地拉着她的衣袖,希望她别那么不讲义气地扔下他。

    “那就是他夫妻俩的家务事了。”丹心毫不同情地拍开他的手,转身走向门外,“你这过河小卒到时记得闪远些。”说得简单,怎么闪远点呀?

    大黑幽怨地瞧着那一票远在西楼楼外,正团团围住计然的美女,他记得,在那票女人踏进四号房前,计然是这么对他说的,她伤不起这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女人。

    也因此,现下的她,简直就跟只落入虎群的小绵羊没两样,呆呆憨憨地站在那儿傻笑,乖乖任人摸、任人对她亲亲搂搂,直呼这孩子怎会这么可爱?

    她们笑得出来,但头痛万分的大黑,以及收工回家就见到这等景况的陆余,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陆余以指点了点前头的大黑,在听完大黑说她做了何事后,他二话不说地带着大黑直直闯进美人窟,出手解救那个他还不曾吃下腹过,眼下却已快被她们给吃了的自家妻子。

    在另一记香吻又要吻上计然红通通的面颊时,陆余适时地伸出一掌覆在她的面上,及时止住了这一阵的狼吻。

    “诸位美人,这可不成.”他在众女瞪看向他时,不慌不忙地朝她们解释,“因为是我独享的。”

    “你是……”被坏了兴致的众女,颇为不满地一一将冷目扫向他。

    “她的丈夫。”跟他抢?

    她们不知他陆余在外头就算是抢了钱,也从不认帐的吗?“那你……”其中几个女人在打量完他的俊美相貌后,干脆就把计然给晾在一旁,改而打起他的主意来。

    陆余皮笑肉不笑地婉拒,“我当然也不成,不过我早替你们备妥了贡品。”

    “在哪?”众妇忙不迭地四下寻找着还有没更高档的货色。

    “就这尊。”陆余毫不犹豫地扯过大黑的衣领,速速将他推至她们的面前,“今晚他就赠给诸位好好享用。”

    大黑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怎么说着说着,他就从旁观者沦为被害者了?

    身材壮硕高大,虎背熊腰、肌肉结实分明,虽然脸蛋黑得看不出来到底是丑是俊,不过这种一等一的货色,就算是她们在青楼里打滚了那么多年,也还见不上几个。

    “我们真的可以收下吗?”见猎心喜的众女,当下个个双目都绽出刺眼的精光,吓得大黑直想拔腿就逃。可陆余不但不把扯住他,还热情地向她们鼓励,“诸位大美人就快别同我客气了,将他拆了吃下腹吧。”

    “少爷!”他就这样被卖了?难得见陆余使出在外头时的丝丝恶人本性,看呆了的计然,在大黑转身朝她呼救时,并未多加伸以缓手,只是愣愣地任陆余拉过她,再三步作两步地一块逃回东楼以避她一手招来的女祸。

    逃回房里的陆余,在确定把房门拴妥后,满心不悦地将计然带至烛火下,直盯着她那张被亲了满脸胭脂的小脸,而后他反感地皱着眉,走至窗边拧了条湿帕巾,端了盆清水,再走回她面前。

    “你呀你……”他拿着湿帕边替她擦脸,边数落着她,“你就不能稍微拒绝她们一下吗?”方才他要是没去救她,只怕她就算是被吃了也不会说声不。

    她据理解释,“我怕不小心会弄伤她们。”经验与教训已经够多了,她可不想再造成什么人为意外。

    “那也别光站在那儿不躲也不逃呀。”

    “她们开心嘛,所以就由着她们去了。”她一脸无所谓,也不觉得那有何妨。

    她们开心,他可一点也不。

    陆余在擦完她的脸蛋后,不意一瞥,赫见她连两耳也被染成奇奇怪怪的颜色,他更是没好气地将她耳朵上的都擦掉……她们居然连这都亲?

    “大黑真会被她们给啃光了?”计然在外头传来一阵阵娇笑声,以及大黑所喊救命声时,忍不住将两眼探向窗外。陆余把她的脸转回来,“应该会。”可能明儿个没力气下床吧。

    “娄子是我捅出来的,我不需去救大黑吗?”就这样弃之不顾,好像说不太过去。

    “你就别去坏那些女人的好心情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在发现她的颈肩处也有一两个唇印时,面无表情的陆余,忿忿地再拧来另一条湿帕子。

    后知后觉的计然,在他的动作愈来愈不温柔时,看着他那似乎有些像是负气的模样。

    她愉快地问:“陆余,你在生气?”这可真难得,他不再坚持在家里就只能对她温柔的笑了?

    “可以这么说。”

    “她们是女人。”

    “我照样会吃味——”他拉高她的衣袖,顿了顿后,不满地瞪着她的两只手腕,“尤其是在你全身上下都快被轻薄光了后。”

    他决定了,明儿个就叫丹心把她给藏到别的地方去,到时他看那些女人还能怎么趁他不在家时再来偷吃。

    “你就只是吃味,不怪我擅作主张做这些事?”她老老实实地伸出两掌,任他搁放在盆里清洗。“当然不,因你是真心为我着想。

    总算是把她洗回原样后,陆余失而复得般地将她搂进怀里,而后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然而她却蹙着眉,“没人……为你着想过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接着一语带过。

    “我不清楚。”有时,他会觉得众人都很疼爱他,但他们又推了太多的责任与负担在他肩上,嘴里说的和实际上做的,常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像是想要拥抱他没说出口的叹息般,计然伸长了两手环住他的颈项。嗅着她发丝间各式各样沾染上的花香味,满面懊恼的陆余才想拖着她去把发上的怪味也都洗去时,她已一骨碌地退出他的怀里,并抬起一掌阻止他再靠近过来。

    “别告诉我你要去睡偏房。”陆余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都说过我的身子不碍事了。”

    她不信任地摇摇头,“蔺大夫不是这么说的。”

    一对专听兰言所言的三号房房客就算了,何时起,兰言所言,也成了她耳里的圣旨?

    她也不过就昨儿个睡着睡着,翻身时不小心架了他一记拐子,害得他早上醒来胸口一片青紫,让直摇头的丹心不得不带着他上蔺言那里贴药去淤,结果蔺言居然还赞美地说,那拐子,架得很有专业行家的水平,他的胸骨以能不断不裂,实在命大也就只是以上如此而已,他都不在乎了,她干嘛介意得紧?

    “可我若见不着你,我会寂寞的。”已经很懂得该怎么拐她的陆余,随即换上另一副神情,对她说得好不可怜。

    计然愣了愣,微微腓红了脸。

    “真的?”

    “嗯。”他笑笑地拐她入怀,可就在他以为他又得逞时,偏偏有人要来坏他的事。

    “小然。”坚决对大黑见死不救的丹心,突破万难地绕过西楼前来此地,安然地站在门外传报。

    “何事?”

    “东翁有请。”

    计然两眼一亮,“我马上去。”东翁这么快就把她拜托的事办妥了?

    陆余很不是滋味地拉住她,“你要扔下我独守空闺?”东翁的面子就比他来得大?

    “我去去就回。”她盯着他面上明显的不快,心情甚好地朝他睐了睐眼,“不然,你也可以去西楼与大黑一块被吃了。”他颓然地垂下头,“我等你就是……”光是想想就让人打寒颤,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徘徊在计然身上的香气,在她离房之后,似也被带了出去,听着外头热热闹闹的人声,难得在钱庄发呆了一整日的陆余,觉得此时少了她的房里,空旷得就像他今日什么也不愿多想的脑袋。

    微风中轻轻舞动的烛焰,在他沉淀下心房,再次说服起别再想了时,迷惑住他凝视的双眼,并自他设上重重咖锁的记忆里,为他携来了一具久违的身影。

    他记得,当年,在他得知家中祖业是啥,而他儒生出身,平时见他只是写写文章、和气待人的叔父,竟是接下祖业者时,满心抗拒的他,曾拦下准备出门讨债的叔父,可那时,叔父是这么对他说的——

    “无论何事,既是做,就要做到最好。今日为了这份工作,我既当了坏人,我便得坏到骨子里去。”

    虽觉得叔父说得有理,但他仍是不解叔父究竟是怎胜任这门行业的,因此那一回,他随着叔父现前去讨债,当他看到他心目中敬仰的叔父是如何欲逼人至死时,一种他从不曾知道的感觉,登时像只自暗地里跳出的野兽,张大了血盆大口噬他下腹,并在要腹里的他,也一同品味品味,那等……他只能欺骗自己从不曾有过,仅能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快意。

    后来,数月后,叔父横死街头,听人说,买凶杀人的那名债主,勾结了班江湖草寇,而那债主之所以有能力有机会这么做,原因就出在叔父高抬贵手,放过他一马。只一回,就只这么一回而已,入行多年以来,叔父从不曾对债主们心软过,他不过是心软了一回而已,但这一回,却留给家人永远也难弥补的伤痛。

    跪在灵堂上的他,沉默地烧着纸钱,一声一声地聆听着家人哭诉着叔父不该心软、不该手下留情,更不该有着妇人之仁,当个讨债的,胸怀那么多的仁心善意做什么?给他人机会倒过头来宰了他吗?

    心软与无情之间,他找不到一个答案。

    几年后,当家业的担子改落到了他的肩头上时,他还是不知道他心中的答案在哪里。

    听说他陆家的祖业之所以谁人都不传,偏传给了他,除了是那些兄长的推拒之外,他不想为人所知,藏在心底那极善也极恶的两等性子,才是他大哥说什么也要叫他继承的主因。

    起初对于继承家业一事,他相当抗拒,因惶惑不安下,他总不免会想起叔父横死在街头上的情景,他亦不想放弃他所拥有的良善。可就在他亲自讨过一回债之后,他却也无法遗忘当他彻底为恶之时,那份难以言喻与割舍的痛。

    那时,他人的泪、惊恐张皇的眼神,就如同四下的草木一般,怎么也无法留在他的眼里产生些许同情,也无法吹动他心湖丝毫波纹,更遑论是要让他生出怜悯,恶意像是个看不见底的深渊,放纵自己投入其中后,那等酣然畅快地感觉,在这世上,只有这等工作可以给他。

    不知为何,他逐渐可以明白,当年叔父那种不想继承祖业,却又不受控制被吸引的两难。

    但在离开了工作后,他还是以往的那个陆余,他并没有变,他仍是可以保有心灵上的淡然与平静,他还是他。

    因为在投身这一行时,他告诉过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要有叔父的那等下场,在工作上,他收起了他只给家人看的一面,把自己彻底的分割成两半,不让任何一方扯彼此的后腿,也从不将它们重迭在一块,免得让人有机可乘。

    他原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可是他却忽略了那日积月累深藏在他胸时原矛盾感,他亦不知,在他每日睁眼醒来,当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他用的究竟是善人的目光,还是恶人的眼神来看他自己。

    桌上的烛焰,在突来的风儿吹拂下,灯焰摇曳的厉害,光影不定的火光下,陆余低首看着指尖上所残留的胭脂。

    自袖中取来帕子后,他本是想拭掉指上的胭脂的,但当他见着这条帕子的一角,有着绣功精美的苏绣图案时,他这才想起,这是他每日早晨要出门工作时,计然在为他整理好衣着后,总不忘提醒他要带在身上的。

    只是他从不知道,在这汗巾上常人总会忽略过的小小绣花,计然是要花下多少功夫,才能有着这等上乘的绣功。计然可是个得体合宜,且女红功力非凡的大家闺秀,亦可挑柴上街叫卖在,在街头巷尾,斤斤计较着三两还是二两。

    她说过,她很能随遇而安的,或许说这话的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信,故而她可以说得很简单,可仔细想想,“随遇而安”这四字,本身就是一种常人难以达成的艰难。

    若是举重若轻的她,可以信步跨过去,他呢?

    他何以不能?

    怔忡地看了手中的帕子许久后,陆余搁下帕子,将手上的胭指以水洗去,以架上的汗巾拭干了手后,这才把她为他亲绣的帕子拾起,仔细地收进怀里,重新,慎重收藏。

    “为何我不能回房反而得来侯爷你这?”

    收到大黑传来的消息,紧急赶回客栈的陆余,在一进栈就被直接请来天字一号房面见步青云后,按捺不住心焦地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直视着这个手段强硬的邻居。

    他的脾气愈来愈差?步青云纳闷地瞧着难得不再讲那些过于规矩的礼数,也不再好声好气说话,反而口气冲得很的陆余,直在心里想着,这些年来他不是都将公务用的性格与回家时的性格分野得很清楚也从不搞混,可现下,怎他在外头的德行都已快露出三成来了?

    不打算戳破这点的步青云,慢条斯理地道:“因你现下回房只会搅局,而本侯召你来这,你则可办办正事。”

    陆余郎眉一挑,“上回的正事我不都已办妥了?”这位侯爷大人以为他是花了多久才摆平童凤人那桩麻烦事的?

    “你漏了条大鱼。”

    “这怎么可能?”入行以来,他哪曾留下什么余孽好在日后扯他后腿?

    “你家的哥哥们,前两日在驸马的身上踢了个大铁板,也因此你陆家,在朝里朝外都同驸马杠上了。”虽然上一回的事他是办得挺不错的,但他那两个专爱惹是生非的哥哥,可是在外头不遗余力的在陷害他。

    陆余愣了愣,“驸马?”他还真没想到,那个驸马竟真会为童凤人出头。

    “如何,你要出手吗?”步青云坐在椅里闲适地交握着十指,满面期待地问。

    “大哥、二哥怎么说?”他是无所谓,也不烦恼驸马的身分,只是他陆家真要得罪驸马朝中的友朋吗?

    “这一回,他们决定让你自个儿考虑,你看着办吧。”把话带到的侯爷大人,也不管他是否愿意每回主动出手,只管把话说完了就扬手向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家的哥哥们,是在打什么主意?满怀不解地踏出天字一号房后,陆余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想着,那两人打从生意愈做愈大起,就一直遵守着一个原则,为了生意着想,不去与权贵们作对挡自个儿的财路吗?

    怎这一回他们非但不息事宁人,反而还得罪了驸马?虽说他曾说过类似的话,但他只是拿来吓吓童凤人罢了,他还没吃饱撑着主动去找他陆家生意的麻烦。

    仍想不出个所以然的他,信手推开四号房的大门,在门扇一开时,他借愕地看着院里昨日有些相同,却月有点不同的景象。而一直候在大门不远处的大黑,一见他返房,随即飞奔至他的面前拦住他的脚步。

    “你做什么?”左绕右拐,眼前的大黑就是不让路,陆余面色不善地眯起了两眼。

    “少爷,你就绕路回东楼歇着吧。”

    “我在我自家里,却得绕路才能回房?”搞啥?

    “目前是这样没错。”大黑规规矩矩地点着头,“因少夫人有交代。”

    “这些把我这塞得满满的野男人为她惹出了什么事?”陆余扬高了音调,不满地一手指向院里人数众多、且皆穿着一身贵气,不知是哪跑来的公子哥们。

    阴深的面容衬上低寒不悦的语调,当下不禁让大黑在心底捏了把冷汗。

    “呃……”完蛋,他今儿个在外头发泄不够的火气,似乎也带了点回家来,少爷不是说他不会把工作带回家的吗?

    锐目一一扫过那一堆站在院里,皆是陶陶然听着计然说话的男人后,陆余老大不痛快地发觉那些男人,就与他昨日见过的女人们并无不同,不过只认识了计然一会我,就全都被她的笑脸给收怒赌博。

    “少爷,需要我请丹心为你备一桶退火的凉茶吗?”大黑咽了咽口水,好声好气地站在他身旁问。

    “那是在做什么?”搞什么,常人不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吗?明明院里就杵了那么多女人怎满院无边的艳色,都不能阻止他们把目光集中在计然的身上?

    大黑不断擦着额上的冷汗,“少夫人在解决你的小问题。”

    “什么问题?”

    “例如那些塞到这儿来的女人该如何发落。”不想看他真的岭作,大黑忙着请他移驾,“少爷,你真的该回房了。”

    “小然想怎么解决我的这个小问题?”她原本不是打算养着她们一阵吗?这么快就找着解决之道了?

    大黑一字不漏地转述,“少夫人说,与其让她们一直待在这里,不如替她们找条后路。”

    “她打哪找来那些野男人的?”她初来乍到这座城不久,她是哪来的人脉?

    “少夫人请东翁介绍的。”大黑毫不犹豫地招供,顺道出卖第三者好消弭他的火气。

    陆余冷冷一笑,“提醒我,改明儿个,可千万别忘了好好“感谢”东翁的美意。”

    原来昨晚东翁就是为了这事找她?

    东翁办事还真有效率啊。

    “是……”大黑压低了脑袋,边说边想闪边去,免得他把余火给烧到这边来。

    “在我走回房前,把那些男女全都打发至西楼里去!”没打算袖手旁观的陆余,火大的摇下话后,随即大步大步走入院中。

    “马上去。”

    原本站在人群里,被左右包围着她的人们不停地一句问过一句,说得口干舌燥的计然,实是不知,为何他们不去与园中的那票美人相谈,反倒对她充满了好奇。

    就在她被缠住无法脱身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已来到她的面前,动作熟练利落地为她隔开所有狼爪,并一手环住她的腰际,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飞快地带她离开原地,而跟在他后头的大黑,则是适时地拦住所有人欲跟上的脚步,并依陆余的指示将他们赶往西楼。

    遭人带回房的计然,在回房后乖乖地坐在椅上,看着一路上都绷着脸一言不发的陆余,在回到房里后,仍是一脸清冷的德行,感觉上他似正隐忍着什么。

    她试探性的出声,“你……”

    陆余抹了抹脸,在她质疑的目光徘徊在他面上时,他随即一改前态,对她换上了温善的笑脸,走至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上放了盒一早托人去买的胭脂。

    “送你的。”

    计然无言地看着他前后变化颇多的表情,总想不通,为何他老是在她面前压抑他原有的性子?

    她又不是什么外人,就自自然然的对她表露出来不是很好吗?到底要到何时,她才能看到一个不那么勉强自己的陆余?

    低浅地叹息轻轻自她的口中逸出,有些灰心的她低下头,看着掌心上造型精致的胭脂盒,一想到西楼里那些每每教她见了,总让她有着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之感的美女,她忽地觉得,在这间房里,努力维持着表相伪装着的人,除了他外,其实还有她自己。

    “我帮你。”在她打开胭脂盒也不试试颜色时,陆余主动地蹲在她的面前,以指沾上些许胭脂。

    徐徐滑过唇瓣上的指尖,在她的唇上漾开了一片嫣色,先前种种不悦感都被眼前这赏心悦目之景抹去的陆余,满足地叹了口气。

    “好看吗?”瞧着他面上那副愉快的模样,没去照镜子的计然,也只能以他的眼光来评断。

    “很美。”

    面对他看来再真诚不过的双眼,她迟疑了许久,这才小小声的问上一句。

    “比……西楼里的还美?”

    “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她并不想隐瞒,“我的外貌。”虽然他从不说,客栈里也没有在这上头说过她的不是,但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若以花来比,楼下的那些姑娘就是名贵的艳妹,而她,只是株路旁不起眼的野花,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有。

    厚实的大掌,在她沮丧地垂下头时落在她的顶上,就在计然以为他不过是想安慰她时,那只掌心开始转移阵地,执起她的手凑至他唇边轻吻一会儿后,而后拉高她的衣袖,一路自她的臂上吻至她的肩膀,并在她看呆了时,缓缓覆上了她的唇。

    他辗转在她唇上吻着,并沙哑地低喃,“我不管她们生得是什么模样,打我娶你过门后,在我眼里,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丈夫的责任?”心头暖洋洋的她,总觉得听来很是受用。“错。”他故意用力哼了口气,“是我太识货。”

    想那当初看不上她的东翁,不就一直对其他人说他不该单凭外貌看人,所以才看走了眼。

    为了他那得意的模样,计然忍不住掩嘴轻笑。聆听着她那他总觉得呢呢哝哝好听无比的笑声,陆余忍不住拉开她的手,俯身朝那烛影下更显得诱人的芳唇直直探去,但就在这时,也不知西楼里究竟发生了何事,穿过窗棂,大黑喊救命的叫声刺耳地一声声传来,硬生生地打断了他俩。

    陆余瞥瞪窗外一眼后,打算就这么忽略大黑的求援,在他继续凑近她时,另一波女人高声的尖叫也跟着传进他的耳里。

    闭上眼等了很久的计然,在他火大地再瞪窗外一眼,不死心地打算再试一次时,本是很愿意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再继续下去时,可当另一波吵嚷的男声再次打断了他们后,她也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满心挫败感的陆余,极力忍下下楼翻脸赶人的冲动。

    “明儿个我就将他们全都轰出去……”他们就不能别平地风波打扰他,让他成功个一回吗?他们是以为他成亲了多久、又是忍了多久、且还什么都没机会能够做到的?

    “别不高兴了,我现下就能让他们都离开客栈。”全然不知他的怒火里还掺加了什么的计然,虽然觉得他变得情绪分时是很好玩没错,但还是拍拍他的面颊要他息怒。

    他不看好地瞥她一眼,“你能拿他们如何?”脾气好、性子佳,再怎么看也只是个被欺负的善人份,那些人会把她的话听进耳里?

    慢着……不对,或许他该问的是,她“不能”拿他们如何才是?

    依她稍微有点异于常人的思考方式来看,她在作为上,似乎也有那么点……愈想愈觉得不对劲的陆余,在她快乐地拎起裙摆,打算离房下楼去实现他的心愿时,忙跟在她身后问。

    “等等,你该不会又想拿出你上回在妓院里这出的那一招!”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泄漏了什么后,陆余忙补救地掩住嘴止住下文。

    “哪一招?”可计然仍是听见了,她登时定住脚步,微眯着双眼缓缓回过头来。

    他的目光游移再游移,“呃,那个……”坏了,不打自招,这下大黑可要倒霉了。

    她伤心的低叫,“大黑明明发誓他会守密不说出去的!”骗人,说话都不算话啦。

    “你听我说,小然——”

    陆余在她将脸一撇,转身快步冲出房门时,也忙着追在她身后,在他方绕过转弯处来到长梯口时,惊见一骨碌冲下楼的计然,一时没拉高裙摆而踩着,并顺势一种滚下楼时,三魂七魄当下全都离家出走。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摔着了?”被她吓出一身冷汗的陆余,三步作两步地跳下阶梯,扶起趴在楼梯底下的她,焦急地上上下下为她检查着。

    跌得头昏眼花的计然,在两眼重新能够视物后,她先是看了看自己方才跌至地面之前,为了抵挡冲击力而握紧的拳头,不经意抬首瞥见眼前的景象后,当下小脸刷成雪白,并害怕地直拉着共犯的衣袖。

    “陆……陆余……”

    “什么?”他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赫见眼前发生何事后,他错愕在瞪大了眼。

    “这……这下该怎办?”该收拾家当连夜逃走吗?还是赶快去客栈伏首认罪?

    “回房睡觉,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陆余咽了咽口水,自认这回他俩都摆不平这个捅出来的娄子后,他拉了她就匆匆奔上楼去避难,临进房时,他还不忘在她唇上再偷了个小吻。

    第二日清早,大地初初苏醒时分,做了坏事一夜没睡好的他们才刚入眠没多久,就听见总是倒霉地替他们收拾善后的丹心,气急败坏地站在楼下怒声狂吼!

    “陆少!你没事在你楼里挖口井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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