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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

    冬日里的清冽阳光穿过重重宫闱,凉亭里悠然坐着一个黄衣青年。

    一袭明黄束袍在冬阳下微微飘拂,他手持着箫,流畅的吹着,潇洒迷人。

    而他身旁的软榻上还横倚着一个明媚女子,她腿上覆盖着保暖的金丝黄毯,眼眸正轻轻阖着。

    他吹着箫,显然娱乐着佳人。

    “主子,贵妃娘娘好似睡了。”打石上前提醒。

    丰钰未停,仍吹完一首曲子才停下。

    “要唤醒贵妃娘娘吗?”打石请示。

    他笑意沉沉。“不要吵醒她,去取梳子来。”他吩咐。

    打石没有多问,随即去取。

    丰钰眼眉上挑,嘴角噙笑,接过乌木制的扁梳,开始轻巧的为女子挽发。自她十五笄礼过后,他即开始苦练,练习的对象是打石,这奴才今年才十九,可额头处已有点儿微秃,这该算是他苦练下的牺牲品,这几年扯得打石的顶上毛发稀疏,十足可怜。

    但苦练是有成的,如今他手巧灵活,已能轻易为心爱的女人挽发而不拉痛她头皮,惊醒她的睡眠。

    为她梳了个发髻,再簪上他亲手为她打制的簪子,此刻的她依然安睡,可那模样娇若芝兰,脱俗出尘?他不禁痴痴地凝视起她的睡颜来,心儿也跟着悸跳不已。

    不远处,某人望着那黄衣金冠的男子,见他望若酣睡女子的神情温柔似水,那眼中浓烈的深情不容错认。

    她伸手捏毁身侧绽放的秋菊,走上前去,脸上惯常堆起的虚伪笑容也不再了。

    “臣妾见过皇上。”她走进亭内施礼。

    丰钰一见她,眼底的柔情乍然消退。“皇后。”他轻浅的应道。

    但尽管他声音再轻,沉睡中的人儿还是被陈芝贞的出现而扰醒了。

    她的睁眼让他俊逸的脸上出现星星点点的懊恼,陈芝贞见了胸口的怒意更炽。

    高月先是睡眼惺忪的眨了眨眼,眼波一扬,看见了她的怒容,当下立即惊得坐直起身。

    “这个……风吹箫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知皇后驾到,失礼了。”高月连忙尴尬的说,两手再赶紧拉整因睡着有些凌乱的衣裳,可惜方才是临时教某人拉出来听他吹箫的,衣着随便得很,这会儿让陈芝贞见了,八成又要暗自耻笑她不庄重了。

    她觉得不好意思,勉强拉整好仪容,抬眸见陈芝贞双眼含恨的直瞪着她头顶,她机灵的往上一摸,摸到了个髻,记得自个儿被拉出来时是披头散发的,她眼珠子瞟向丰钰,知道他又玩她的发了。

    接受到心爱人儿凶恶的目光,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当作她是在对他抛媚眼。

    这皇上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她抿抿红唇,向他使了眼色,走到他身后去,轻扯了一下他的后腰带,要他别忽视了皇后。

    他这才淡淡地问道:“皇后怎会出现,有事?”

    陈芝贞闻言更怒。“难道臣妾找皇上就非得有事不可?就不能单纯只为听皇上吹一曲箫,或请皇上为臣妾挽一次发?”她再也维持不了温婉大度的虚伪面容,醋意横生的问。

    站在丰钰后头的高月立刻双颊通红。皇上为她吹箫就算了,皇上为妃子挽发这实在罕见,传出去莫说有失帝王威仪,也不好听。

    她忍不住再白了他一眼,就叫他别在外头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他偏不听,这下教人撞见了,对象还是皇后,他倒是一脸淡漠,但她脸皮簿,只想有洞可以钻下去。

    “皇后要求的事太难,朕不是这么方便。”

    高月眼珠子一翻。这死皇帝,眼前的可是他的皇后啊,他居然敢对她这么说!

    就见陈芝贞果然气得面目扭曲。“皇上莫非是忘了臣妾是怎么当上这个皇后的吗?”她不想这么狠的,可既然贤淑并不能让他怜爱,那么,就不该怪她成为阴狠的女人!

    丰钰面上渐渐覆上寒霜。“皇后既然时刻不忘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就该知晓满足,不该再强求朕更多了。”

    “是吗?可是臣妾的父亲势力仍在,他仍是您最大的倚靠,难道您不需要这双臂膀了吗?”她不可一世的问。

    “需要,自然是需要。”

    “若是需要,您又怎会对臣妾表现得这么毫不在乎呢?”她质问。拿下了面具后,她再无顾忌。

    他漠然一笑。“你当朕是软柿子吗?陈将军当初以武力帮助朕,阻止二弟图谋篡位,但朕就没有能耐治得了你爹吗?”

    陈芝贞脸色为之一变。“您若有能耐又怎么会容臣妾当这个皇后?”

    “问得好,朕又怎会容得下你!”他双目如箭的射向她。

    她倏然一惊。莫非他真隐藏了什么实力?

    他的话就连高月也吓了一跳。这男人的自信从何而来?目前的情势还不是他能全盘掌握的不是吗?

    “皇上这是要废后吗?”陈芝贞心惊不已,没想到他敢这么做?

    丰钰露齿一笑。“废后?皇后如此贤淑,朕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不过……既然你来了,又说起这件事,那朕就顺道告诉你,省得过两天还得劳烦母后找你谈。”

    他刻意瞧了她一眼,而后才又继续说:“母后年岁虽不大,但后宫毕竟多事,应找人为她分担,而这人应该是中宫之王的皇后才对,但朕见皇后个性柔弱,恐怕丕适合管理复杂的后宫,所以朕己对母后要求,以后宫里的事还是请贵妃多费心的好。”

    这言下之意,就是要完全剥夺她皇后的权力。

    陈芝贞彻底变脸。“皇上会不会欺人太甚!”

    他浮出无辜讶异的表情。“朕是体恤皇后,你怎么说朕欺人?”

    她为之气结,将怒气转向他身后的高月。“贵妃,这是你的意思吗?你想取代本宫?”她咄咄逼人的问。

    高月叹口气。终于轮她上场了!她站出丰钰的身后,直挺着身子面对陈芝贞。

    “是的,臣妾想代皇后管理后宫。”

    “你敢?”

    “臣妾只是帮太后、皇后分担,没有敢不敢的问题,只当尽力去做。”浪都来了,不容她闪躲。

    陈芝贞大怒。“高月,本宫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咱们走着瞧!”她气得撂下话来。

    高月直视着她的怒容。“是,臣妾明白。”

    她气得牙齿发颤。

    “打石,这天候是越发凉了,回去吧!”丰钰牵过高月的小手,走下凉亭,随手折来一枝菊,簪上她的发,他黑亮的瞳眸里光华流动,干净澄澈中只存在身旁人儿的倩影。

    陈芝贞愤恨的扭着脸。她用尽心机才得到的后位,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教人夺得走的,皇上的人跟后位,最后都将只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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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召见臣妾,不知有什么事?”刘洁儿冷冷地瞧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要不是这女人,今日这座凤延殿的主人会是她!

    “本宫晓得你十分恨我,但这是天命,你爹是文官,在太平时候确实可以权倾朝野,但在非常时期,就成了百无一用的书生了,在这个时候,只有得靠武力才能保障未来。”陈芝贞挑明的说。

    见刘洁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冷笑了一阵后又道;“本宫找你来不为别的,而是知晓你因为高月的关系触怒了太后,她不再视你为心腹,你现不在这宫里,是皇上不爱、太后不疼,四面楚歌,本宫好心,今天就指点你一条明路,让你能够在这宫里待下去。”她一副施恩的模样。

    “你指给我明路?”这是在唱哪出?这女人不也视她为眼中钉吗?别说指她明路了,别一脚踩死她就不错了!

    “你又想要什么诡计?我是不会上当的!”她清楚这女人是怎么阴险的取得后位的,她不是笨蛋,不会轻易信她。

    陈芝贞抿笑。“你可以不信本宫,但信不信若是没有本宫帮你,你不久就会让高月那女人撵出宫去。”

    说起高月,刘洁儿变了脸色,但见到皇后那阴冷的笑,她怒火更甚。

    “这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但皇后是不是过度关心别人而忘了自己,你身为皇后,却大权旁落,失宠到连你那以武力取胜的爹都抬出来了,那男人还是不上你的床,一个没有子嗣又不得宠的皇后,下场如何,你比我更清楚!”她回敬嘲笑。

    陈芝贞怒意涌现。“你住口!”

    “我可以不说,但事实存在!”

    “你!”在极度盛怒后,她逐渐冷静下来。“刘洁儿,好吧,你说的没错,咱们俩的命运半斤八两,那你可愿意与我合作同对付一个人?”她隐忍的问。

    刘洁儿也沉下脸来。“你想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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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月在深宫内见到她爹,开心的呵呵笑着。

    高琼松同样喜乐的瞧着女儿。几次见她精神不错,可见在这宫中没吃到什么苦头,这样他也放心了。

    “接下来得生个皇子,这样你地位就更稳固了。”他张口说。

    “皇子?”

    “你别告诉爹,都做贵妃了,还没想过这件事?”见她一脸讶异,他马上竖起眉毛,扯着嗓子说。

    她还真敢摇头。“嘿嘿,还真没有。”目前宫里局势未定,这时候生孩子风险太高了吧,她没这打算的。

    他双眼瞪得有如铜铃般大。“怎会没有?女人嫁人第一要紧的事就是为夫家传宗接代,更何况你身在天家,皇家子嗣是何等大事,你居然不想?”他匪夷所思,气呼呼地说道。这女儿也太不懂事了!

    见父亲生气,她嘟高了嘴。“爹,丰钰与我都年轻,这事不急嘛,等过些日子再说就好。”

    “傻瓜,天家不比寻常人家,更何况……”他忽然欲言又止。

    “爹?”她看出父亲神情有异。

    高琼松抹了抹脸。“女儿,虽说爹心里一直认为你会进到帝王家,但等真正进来后,又不禁担心帝王心千万变,谁知将来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他模样越显忧心仲仲。

    她明白爹的担心,自多年前她进到东宫以后,爹就没一日舒心过,如今她身为帝妃,面对的压力又岂是在东宫时能比拟的,难怪爹会为她愁眉不展。

    “爹,我与丰钰的感情不同他人,我们相知多年,最后才决定相守,他不会负我的。”她坚定的说。

    “嗯……爹也希望如此。”高琼松仍忧心不减。

    高月蹙了蹙眉。“爹方才是不是去见过丰钰了,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一般来说,除了皇后的亲人之外,男子想进到后宫,除非有皇上的恩准,否则不得进入,而爹是由前殿过来的,那定是见过丰钰后才让人领过来的。莫非是丰钰说了什么话才让爹这般忧心?

    “我是见过皇上了,不过他没对爹说什么。”

    “是吗?可是近来爹时常入宫,这又是为什么?”

    “还不是皇上宠你,知道你思念老爹,所以才屡召我进宫,再借机让爹来见你的。”

    她噗哧笑出声。“皇上宠我你都瞧在眼底,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唉,但愿是爹忧虑太多,不过,月儿,爹只能说,你的枕边人心思缜密,绝非常人,这样的人,爹怕他对感情也是利用为多……”

    高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爹,这话申璟也对女儿说过,我又何尝不明白丰钰不是常人,若是常人又怎么能稳坐太子之位二十年,又如何能顺利登上王位?但他的城府与权谋就只用在对外人上,对我,他绝不可能背叛。”她对丰钰的感情深信不疑。

    高琼松毕竟是个直肠子,见女儿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立即露出笑容。

    “那就好,女儿若信他,爹也没什么好犹豫了,行了,就这么办!”他豪爽的拍着大腿说。

    “什么就这么办?”她不解的问。

    他瞧她一眼,抓抓脑袋。“没事,爹只是忘了告诉你,我就要被贬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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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四十二岁的寿诞,虽非是逢十大寿,但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喜庆,所以皇上下令办得隆重,也顺道借机展示新帝即位之后天不太平、内外安乐之象。

    “直璇,咱们走吧。”高月牵过他的手往慈寿宫的方向走。“待会见着母后,你嘴可要甜一点,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些话你可要记得说啊!”她一面走一面细细叮咛着。

    年纪小小的直璇失了亲娘后,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她的,由她扶养照料。

    “是不是我这样说,母后就会喜欢我?”直璇问。

    “呃……是啊。”高月说得有点心虚。

    事实上,他们这一大一小应该是太后最不想见到的人,就算他们再努力讨好,恐怕也无济于事吧。

    但对一个孝她又怎么说得了实话,况且说了他也不见得能懂。

    “那待会直璇会大声向母后祝寿,希望她能对我笑一笑。”他天真的说。

    太后见到他就会想起珍淑妃,自是十分痛恨,要她对直璇笑,这恐怕有困难,原本她是不想带他上慈寿宫的,但是今天这日子直璇若不出现不但说不过去,也会让他在宫中更没有地位,更让人看轻,因此,她才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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