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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但沈青梧目光森冷,压住长林,长林没有提出异议。

    长林临走前,看到李令歌从皇帝的宫殿中走出。

    这位帝姬脱了方才那身过长的华丽衣裙,换一身女子胡服类似的轻便衣物。从殿中走出时,李令歌手中持着一剑。

    这是一位不通武艺的殿下。

    但是绝不是一个弱女子。

    李明书虚弱哭声在后:“姐姐、姐姐,救我……”

    李令歌回头,望一眼那个伏在榻上起不来身的皇帝。

    她千万次想过自己和李明书相见的最后一面。

    她遥遥想到多年前电闪雷鸣之夜,自己抱着年幼哭泣的弟弟,哽咽连连:“不要怕,不要怕。姐姐会保护你……谁也抢不走你的皇位,谁也别想废除我们姐弟。”

    可是李令歌心中不恨李明书吗?

    若是不恨,将近二十年的教养中,李明书为何越来越不学无术,越来越残忍暴戾……

    李令歌纵容了一个恶魔的长大。

    为了是有一日,踩着恶魔尸骨,走上自己早已渴望的路。

    宫门关上,她将李明书关在门内。

    她对回头的沈青梧微笑:“官家已薨。贼子贼心不死,要靠你我平叛。”

    沈青梧抬刀,砍了一个扑上来的敌人。血溅到她脸上,她眼中没太多情绪。

    李令歌发现,一旦身在战局,沈青梧便比平常要冷血得多,毫无犹豫得多。

    这是天生的适合战场的人。

    李令歌高声:“沈将军,我等与贼子周旋,少不得宫外臣子将士的配合。你将我的手书送出去,看能否获得大家的相助。”

    那是李令歌亲自手书的一封封信件。

    信件折成可以挂于箭上的模样,被带兵拼杀的沈青梧等将士悬在箭上。响箭向宫外传递消息,这一封封帝姬手书的信件,从宫内送了出去。

    信件折成纸船,沿着沟渠,从宫内渠道向外流走。

    --

    身居宫中最高楼,“凤凰台”,正是博容。

    博容一言不发,一个个令件从他笔下出,命令发布出去。

    宫外战斗的主将是沈琢,宫内这场战斗,则由他亲自坐镇。

    沈家人觉得不公平,博容就把大批兵马留在了宫外。沈家人又担忧宫内人少,战斗是否会输,博容已经不理会他们了。

    事到如今,沈家只能跟着博容一条路走到黑。

    此时此刻,博容一道道命令发出:

    “拦截对方信件,拦截对方与宫外沟通的任何手段。

    “他们要借用民心,尽量阻止。”

    --

    宫外的战斗,不比宫中轻松。甚至因为宫外两方将士数量更多,巷战也越发艰难。

    张行简坐于家中沉思。

    他对面的老者露出苦相:“朝臣们不是全部站在我们这一边,百姓们也不知道这场宫变在做什么……三郎你虽然提前联络了些人,但我们人手仍旧不够啊。”

    张行简忽然侧头,望向那一只只响箭。

    过了片刻,有死士前来,捡起掉在院中一支箭上的信件给张行简看。

    张行简微微笑:“哪来的信?”

    死士答:“宫中出来的。”

    张行简道:“还不算蠢。”

    他看也不看信,就将潮湿的沾着泥水的信件递给对面的族中老人。

    老人颤巍巍打开信件,眸子微缩——《告天下书》。

    老人快速扫一遍:这是一封李令歌言辞恳切的书信。

    不只写给那些犹豫的、踟蹰的、记恨她、怀疑她、曾是她的效忠者如今开始怀疑她所为目的的大臣,也写给那些躲在家中看着屋外战斗、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普通百姓。

    李令歌说,陛下为奸臣所害,自己早就知道让帝姬登基的诏令有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为了救陛下。

    李令歌说自己教养皇帝多年的辛苦,沉痛于皇帝与自己离心的遗憾。

    她痛斥沈家的狼子野心,并说她如今的困境。

    李令歌说,她会在宫内扫清敌军,即使身死也无所畏惧。只希望宫外但凡有相信她的人,给一点支持——她需要兵,需要人。

    长者看完了信,道:“帝姬殿下亲自写信,再拉拢旧日情谊,以往那些本就支持她的大臣,恐怕会摇摆,重新站到她这一方。”

    张行简颔首:“一些谁也不战队的大臣,为了大义,也会临时站到帝姬这一方。

    “而那些顽固的坚持认为帝姬别有用心的人……在此战中,也能看出都是些谁了。”

    战争掺入政斗,一场战斗,重新洗牌。东京城内的一切施恩与合作,都是如此复杂的。

    长者问张行简:“那我们……”

    张行简看着漏更。

    他说:“再等等。”

    --

    晌午之时,战局越发残酷。

    李令歌带着一队人,说去救女眷。沈青梧百忙之中分了人马给那位殿下,继续应对宫内这场战事。

    当双方对上,沈青梧便知对方的主将,一定是博容。

    她的许多战略布置,都被对方不动声色地化解。对方甚至知道她的每一步要走的路,提前布置,提前瓦解——

    只有博容会如此了解她的战术。

    那全是博容教给她的。

    博容日日夜夜陪她一遍遍下棋,一遍遍在沙盘上演兵。她不是一个喜欢用计的将军,博容却不厌其烦地培养出她这种能力。

    博容曾告诉她:“你可以不用,但你不能不会。”

    沈青梧学会了。

    什么兵法三千,什么千变万化的敌军布置……她都学了。

    然而面前摆在她前方的难题,是她所学,与博容所教,出于同脉。

    她用博容教她的,能打败博容吗?

    沈青梧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继续指挥这场战事,继续不断杀敌,不断发出命令。她绝不说出对方主将是博容,她到此时,都坚持要守这个秘密。

    但是——

    一个兵慌里慌张退了下来。

    沈青梧发现自己这方人,听自己的指令,开始滞后。甚至兵士中,有人窃窃私语。

    如此敌我激烈之时,竟有人扰乱军事?

    沈青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几个散布流言的人,她手放到刀上,在杀斗中靠近那几人。身后忽然有人掠下,沈青梧警觉回头。

    是长林。

    长林面色如土。

    长林:“他们主将是博容。”

    沈青梧不吭气。

    不用他说,她已发现。

    但是沈青梧有一件事疏忽了——

    长林低声:“你不是让我带着几个人摸查他们主将吗?我们偷偷杀了几个将军,但是……有一个卫士,在探查一处宫舍时,发现了博帅。

    “他当然没有面见博帅,但他以前见过博帅,他特别仰慕博帅……一个高楼上的剪影,那个卫士坚持认为是博帅。我如何说服他也没用。

    “人我带回来了,但是消息,我是封不住了。”

    沈青梧蓦地看身后跟着自己的弟兄们。

    她抿唇。

    这是益州军。

    益州军跟随帝姬最初的忠诚,来自于他们对博容的忠诚。一旦发现敌军首领就是博容,那益州军……

    沈青梧眯眸。

    她一瞬间便觉得,这是博容故意露出的马脚,博容故意要让旧兵认出他。

    博容似乎正噙着笑看她:益州军是我的军队吗?你如何指挥一个信奉我的军队呢?

    沈青梧握着刀柄的手用力。

    她猛地拔出刀,指向身后一个正试图和旁边人说话的亲卫:“何必藏头藏尾,有什么话不敢当着我的面说?”

    被刀所指的卫士一僵。

    旁边人:“将军……”

    沈青梧:“你们不必猜了,我直接告诉你们也无妨——不错,对方主将,主帅,就是你们在猜的博容,你们的博帅。”

    众人哗然。

    迷惘间,他们被敌军猛攻。

    人心生乱,沈青梧再是勇猛,也无法直迎敌军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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