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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已经十年了。

    十年足够改变一个社会,也足以让一个青涩的女孩儿长大成人。

    可是这十年来,沈昼叶每次心里念起这名字,心脏都是一阵抽痛。

    ——记忆里那个少年几乎都模糊了,她却总记得他与生俱来的光芒。

    在沈昼叶的记忆长河中,陈啸之的样貌甚至都被框进了一张老相片,她记得少年陈啸之在冬天下午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把温暖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还有落在唇角的、伴随着初雪的亲吻……他们初三那年的冬天。

    ——还有沈昼叶拼了命地要和他分手时,追到她家楼下,赤红着眼眶等了她一整夜的少年。

    然后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儿,一个人坐在床头看壮阔夕阳。

    自从沈昼叶读研之后,她已经很少有这样的闲暇时光了。

    她读研后忙得要命,大导师周院士身体欠佳,将她分配给了她的前老板李磊,李磊为人刻薄,将她当牲畜使唤。如果不是沈昼叶能在实验室泡到凌晨,她连做自己实验的时间都没有。

    那时,沈昼叶甚至经常见到北京的日出。

    就连这样,都被抢走了无数次成果。

    沈昼叶有点自嘲地别过头去,拿了杯热咖啡捧在手心。

    下一秒,邮件咻一声飞进了她的邮箱!

    沈昼叶:“……?”

    这么效率的吗,沈昼叶感慨了一下陈啸之这人有点儿东西,咸鱼般捧着暖融融的热咖啡,好奇地划开了那封来自自己前男友——不,新导师的邮件。

    陈啸之的邮件只有一句话:

    「你科研成果就这点儿?你认真的啊?你博几了?你能毕业吗?」

    捧着咖啡的咸鱼:“………………”

    -

    …………

    ……

    外头天黑了。

    夜空清朗,盛夏行星漫天。

    宿舍小阁楼里,夜风习习,张臻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姐妹你不能喝酒,真的别喝了……”

    沈昼叶一摔易拉罐,醉醺醺道:“我不!陈啸之是个活王八蛋!”

    张臻头疼死了:“陈啸之到底是谁啊,姐妹你从本科的时候就开始一喝酒就骂他……你今天又受了什么刺激……”

    沈昼叶手里那罐啤酒还有大半罐,但是她小脸儿已经红了,她将易拉罐大马金刀地一挥:“他——他是我前男友!ex!陈啸之的屁震天动地,我把他脑袋摘下来送给内马尔当球踢……”

    张臻:“……”

    张臻哀嚎着将沈昼叶卷进被子:“你不准顺口溜骂人!你他妈太丢人了!”

    沈昼叶趴在软乎乎的被子里,醉得耳朵尖尖都红了:“我不!我偏要!陈啸之辣鸡陈啸之坏,陈啸之脑袋是个大麻袋,出了胡同右拐收破烂儿的都不买……”

    “……”

    张臻:“啊啊啊啊你沈昼叶又顺口溜骂人!你好丢脸啊啊啊啊——!”

    沈昼叶也不羞愧,她喝醉了,耳尖尖红着,把被子使劲儿卷了卷。

    “……”

    张臻叹了口气,看了看床上安详的春卷,关上灯走了。

    满室温暖静谧,柚子味香薰燃着,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喝醉的沈昼叶一个人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还在嘀嘀咕咕地坚持不懈卷紧春卷,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陈啸之,又被自己的被子裹得喘不过气,气的眼眶都红了一小圈。

    接着,沈昼叶十分行动派地爬了起来。

    她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微微亮起,又是一封邮件,沈昼叶摸起来看了看,正是罪魁祸首发来的。

    罪魁祸首:你人呢?来我办公室。

    语气都他妈凶神恶煞。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她喝醉了,精神脆弱,看到这句话眼眶又是一红,觉得自己简直是遇到了奴隶主……

    沈昼叶红着眼圈跑到书架前,找到那个旧本子,又跑回书桌前,啪地摊开!

    人生太惨辽!

    怀才不遇,满目萧然,科研成果被抢不说,昔日前男友竟还成了自己导师!加之酒精上头,沈昼叶满目萧然,感极而悲——

    她愤怒地将信笺一压,在那行“十年前的沈昼叶展信佳”后面,正式写信!

    “别的我不知道,你离陈啸之远一点。”

    沈昼叶想到十五岁的陈啸之,更想到他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笔迹顿时极其愤怒,还带着醉酒的张狂,愤怒地书写:

    “——他本来就不喜欢你!!”

    然后沈昼叶又在下头画了一堆乌龟王八,并在王八羔子头上画了个小旗,写了陈啸之的名字,然后给王八羔子加了猪鼻子,加了代表智障的大小眼儿……

    ……总之她将这王八羔子画成了个触手怪物,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她打量了一番,终于满足地栽在了桌子上,醉醉地睡了过去。

    夜风哗地吹过熟睡的女孩的卧室。

    那老本子被吹得翻了一页。

    那一刹那,如同魔法一般,本子上的乌龟和王八,甚至连信笺本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着那本子又哗啦翻了回去,现出了另一页老旧信笺,以及上面陈旧的笔迹。

    ——那竟是一封,来自十年前的信。

    -

    …………

    ……

    十年前,2008年的北京。

    早晨六点多。

    十五岁的沈昼叶醒来时挂着两个黑眼圈,她昨晚没睡好,一直在做梦。

    那个梦非常长,非常令人疲惫。

    ——梦里的她大约只有五六岁光景,那时她父母工作繁忙,她和奶奶住在宜春胡同,胡同尽头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在梦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面孔,可那小小的手指却十分温暖,与小昼叶十指紧紧交握。

    ‘等会给你买糖吃……’梦中那孩子拉着她的手,轻柔地哄小孩:‘……乖。’

    梦醒之后,沈昼叶往往记不得那孩子的相貌,却总会断断续续地梦到那个小男孩。

    尤其是回国之后,梦境变得更为频繁。

    ……

    清晨六点,外头下着雨。

    窗台上贴着几张北京欢迎你的贴纸,胡同里嘈杂不堪。

    十五岁的沈昼叶忙不迭地装着书包,她把中性笔盖合了,随手塞进书包侧袋。昨天的作业她还没写完,只能到学校去补。

    当转学生太难了,她痛苦地想。

    沈昼叶踮脚,从书架上拿下来了一个厚厚的皮面本。

    那本子是沈昼叶爸爸去年送她的,非常新,藏蓝封面,上面烫着“赠予爱女沈昼叶,致繁星,父沈青慈”的金字,里面厚厚地夹着数张信笺。

    沈昼叶的房间外,她妈妈敲了敲门:“叶叶,吃早饭了!……”

    十五岁的沈昼叶含混地嗯了一声,飞快地将本子和里头新出现的信笺,塞进了书包里。

    窗开着,一滴雨水落在2008年的9月那张日历上。

    第3章

    -

    2008年,奥运会结束后不久,北京,初三四班。

    “啊啊啊妈的昨天怎么还有这个作业!!”

    “岑凡凡你今天再不交期初考试的改错本试试!你不交都是我倒霉……”

    ……

    教室里闹腾得要命。

    黑板上写着昨天的作业和没交的人的名单。初三的少年年轻气盛,汗也出的多,早自习前教室没开空调,一进来就一股闷闷的味儿,沈昼叶一进来就觉得要昏迷了。

    十五岁的沈昼叶头晕目眩,说:“不开窗吗——”

    魏莱立刻提高嗓门儿:“把窗开了!一群大小伙子窝屋里沤臭豆腐呢?”

    靠窗的那群男同学便嘻嘻哈哈地把窗户开了,那带雨的风朝里一吹,才令沈昼叶稍扯回些神志。她把在校门口小卖部买的小零食往课桌上一放,刚一放上去,就被魏莱给塞进了桌洞里。

    魏莱是沈昼叶的同桌,班上的纪律委员,非常干练,但大多数时候都非常随和。潘老师将刚从国外转学回来的沈昼叶安排在魏莱旁边,就是希望魏莱能帮她熟悉环境的意思。

    “别放在明面儿上。”纪律委员魏女士拍了拍她的肩膀,“老班看到零食就没收。”

    沈昼叶拿着那一袋糖和小饼干看了看,立刻乐了,问同桌:“他凭什么没收呀?这是我买的。”

    魏莱道:“我支持您继续摆明面儿上,在美国待久了,也该受受社会主义老师的铁拳。”

    沈昼叶:“……”

    十五岁的沈昼叶乖乖将那袋东西藏进了桌洞……

    她拿出了语文课本,翻开《小石潭记》,看着上面自己小学生一样的字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摸出一管今早买的嗨啾软糖,转过了身。

    她身后那对同桌都是男的,一个是英语课代表,一个是初三四班的班长——转学来的沈昼叶被老师分配进了个金旮旯儿,前后左右都是班干部。

    “吃吗?”沈昼叶拆开包装:“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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