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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累积了奏章到今天来看,皇帝前脚刚走,他便换了衣裳前往贤英殿。
近期的奏折格外多,有关乎秋闱的,有关乎北方防旱的,有关乎告发贪污受贿的,有关乎新令实行后种种利弊的,闻静思都仔细的一一看来。有需要皇帝审批的,便用纸抄了节录夹在折内放置一边。有需要翻查历年数据的,就写了卷宗名目让贴身侍卫雁池去瀚文阁取来。遇见目光宽广,心思活络,于民生问题献计献策的年轻官员,便将献策者及所献之策记录下来。闻静思忙起来就忘记了时辰,直到饥肠辘辘,才阖上折子,放下笔墨。抬头便见皇帝的近侍木公公站在门旁看着自己,连忙起身,木逢春躬身笑着安抚道:“相爷勿惊,奴婢奉陛下之命请相爷过烟波阁用膳。”
闻静思一愣,失笑道:“陛下怎知我在这里,难道陛下这等时辰还未用膳么?”
木逢春讶然笑道:“陛下何止知道相爷在这里,相爷喝的茶水还是陛下亲手续的呢。”
闻静思心中一跳,回头去寻,见萧韫曦正坐在他身后,就要俯身下拜,却被一把拉住身子。
“这里并无外人,静思何必多礼,免了免了。”一手搂了闻静思到另一边的空桌处坐下,扬声道:“逢春,烟波阁太远,叫他们在这儿摆膳吧。”
闻静思面上颇为不自在,倒也并未反对,只轻轻地问道:“陛下怎么这么迟还未用膳?”
萧韫曦呵呵一笑,目光深深地凝视着闻静思。“朕来这里是叫你陪朕午膳,只是朕在这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有余,你喝了两盏朕堪的茶,就是没发现朕坐在你身后,真是好生无情。不过朕的静思为朕的国事忍饥挨饿,朕饿一会儿又算什么呢。”忽而语气一转,向雁迟训斥:“做为一国之相的贴身侍卫,不仅要护他身家性命,就连吃饭睡觉这等小事都要记在心上。”
闻静思似是看贯了他训斥雁迟,无奈地笑笑。
雁迟垂首躬身领命。
这几句话之间,木逢春已指挥了御膳房的公公将膳桌摆开,铺上桌单,侍女再将主菜小菜和汤粥端上来。主菜四品,冷菜四品,小菜二品,另有米饭和汤面。闻静思见那主菜不过是鸡鸭之属,大户人家都能吃得到,不禁看了萧韫曦一眼。萧韫曦似有所感,待木逢春用试毒牌将菜饭一一试过后,挥手遣走御膳房一众侍从,边给闻静思布菜边道:“静思要朝中大臣节俭,缓解国库开支,朕身为皇帝,也应当做个表率。朕已告知内务府,朕及后宫一切用度减半,到了年底或能省下三十万两银子。”
闻静思看他的目光更加温和,眼底涌上说不出的赞叹。“陛下有此心,是万民之福。”
萧韫曦笑笑,对雁迟道:“坐下来一起吃罢。”
闻静思近日胃口不佳,对荤菜的油腻有些抗拒,略略尝了几口鸡鸭便不再伸筷了,反而喜爱口味清淡的时令冷菜,一顿饭下来也未吃进多少。萧韫曦见他碗里的饭只去了个角,不由连声催促:“静思多吃些,这蛋羹你最喜欢,朕让他们专门做了,再吃一碗如何?”
闻静思禁不起他劝,只好实话实说:“虽然刚才饿了,但我真的吃不下,吃多了反而觉得恶心。”
萧韫曦一怔,转头就问雁迟:“这是怎么回事?”
雁迟道:“回陛下,大人脾胃不好也就这半个月的事情,不爱腥荤,吃得也不多,有时被老爷多劝几口,过后总会吐出来。请了仁心堂的舒老先生看过,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拿药慢慢调理着,总也不见效。”
萧韫曦冷哼一声,重重按下筷子,沉声道:“这等事怎么不来上报给朕?仁心堂可有朕的太医院高明!”
闻静思忙握住他的手安抚道:“陛下勿急,是我不让雁迟上报圣听。一来天气炎热,没有胃口也属正常,二来这只是臣的私事,臣自己处置就好,不敢劳烦陛下。”
萧韫曦双眉一扬,表情未变,那一双盯着闻静思的双眼里似有凛凛冷光,彷如千年寒潭暗涛汹涌。闻静思见他这般摸样,心中暗叫糟糕,自己一时心急,口不择言,竟触了皇帝的逆鳞。果然便听萧韫曦状似无意淡淡地道:“朕一直将静思当做内人看待,静思却将朕当成外人,是何道理?”
闻静思脸色有些发白,往日皇帝再怎么表露也只是私下相处的时候,当着他人的面多少会顾及闻静思而有所收敛,今日这样一句话,到将两人那点理不清剪还乱的关系挑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闻静思偷眼看雁迟和木逢春,这两人身处朝堂日久,自是知道什么事该听什么事不该听,这时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萧韫曦叹了口气,食欲全无,拉了闻静思就向外走:“静思,你陪朕走一走。”
贤英殿是内阁议政决策的地方,并不适合散心,萧韫曦便带他往长明宫处去。
长明宫是萧韫曦还是皇子,未曾封王时在宫中的居所。景观虽不及御花园富丽堂皇,极尽奢美,也是出自大家手笔。奇花异草,怪石嶙峋,格局大气又见精雕细琢,特别是独立花木之中的一方琉璃小亭,深得萧韫曦喜爱。两人一路悠闲行来,满目皆是夏花的绚烂。萧韫曦偶尔伸手一点,都能牵出两人的旧事。
“静思,这株西子兰是齐国来使进献,朕见你喜欢,就向父皇讨来。只要到了花期,你会日日前来赏玩。”
“这株荼糜是从你院里移植的,朕去了封地后带走了种子种在窗前,每日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如今朕的永宁宫里也有一架荼糜,朕见不着你的时候就会去看看。”
“这一丛茉莉静思可还记得,那是朕十七岁生辰你送的贺礼。朕与你一起亲手摘下,那晚与你对饮,大到国家民生,小到御膳房糕点手艺,无所不谈。你兴致极高,多饮了几杯,醉得玉山倾倒。”萧韫曦沉溺在往事之中,笑得温柔,眼角眉梢都蕴含着欢喜之意。“那夜你说太子庸碌无为,你不愿依附,一生忠孝唯愿托付贤明之君。朕为了你的忠孝,可费了不少心思。如今朕虽说比不得高祖皇帝,也是勤勤恳恳,不敢有半点惰怠。但是,从朕登基的那一天起,你和朕说的,就只有国家民生,再也没有其他。朕这皇帝,做得也越来越无味了。”
萧韫曦说到后来有些自嘲,语气不免沉重苦闷,闻静思听得清楚。然而自己刚得丞相之位,自是加倍用心,处处谨慎,唯恐出了差错贻害百姓,成为一班老臣的把柄,拿去牵制萧韫曦。萧韫曦继位这大半年,对他的心意早就表露无遗,可闻静思看到的却是一个君,一个臣,一个燕国之皇,一个闻家嫡长。萧韫曦这份情意,他注定还不起还不清。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不是被他遗忘,而是深深的被他埋在了心底,连同从未被萧韫曦发现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