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这个插曲之后,又忙了大约两个时辰,店里的客人才比较少了。盛玉袖把锅子、食材收拾一下,便出来帮忙玄靳收拾碗筷。
她不经意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却看见对门那对老夫妻的杂货铺前来了一堆人,有的扛木梯,有的拎着泥桶,还有几个拿一些工具、木材,鱼贯进入那家商铺,更有两个小夥子爬上高高的梯子,正在摘木匾。
“哎呦,这家商铺易主啦?”一个正在吃饭的客人随口说:“听说对门也要开家客栈,老板娘,你们可不要被比下去啦!”
虽说当初也曾为这种可能苦恼过,但当事情真的成了定局,盛玉袖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忧,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一身好手艺,又勤奋努力做事,就不相信会输别人。
因此,对于客人的话,她倒也没多想,爽朗地回道:“那怎么会?有你们这些老主顾照顾着,就算是对门开一百家客栈、酒店,我们‘福来’也不会被比下去的。”
“老板娘说得是啊!老板娘的手艺那么好,把我们的胃都收得服服帖帖的,再说,都十几年的街坊老邻居了,不照顾你们,照顾谁呢?”
“多谢多谢,这顿您就甭破费了,我请!”盛玉袖豪气地免了食客的餐费。
“那就谢谢盛老板啦!”
看着那兀自乐个不停的傻丫头,玄靳只能无奈地摇头。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对面正在施工的商铺,依照工人进进出出时拿在手中的建材,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蹙起眉头,他觉得自己要暂缓给哥哥寄信,让他来接自己的计划了。
玄靳的猜测果然不错,那个没过几日便开业的客栈——洪福门,其背后真正的大金主正是那个到福来威胁盛玉袖卖店的地痞恶霸。
从一开业,洪福门就摆明杠上福来,不但菜色相同,连菜名都一样,而装饰豪华,菜价却相应低廉的洪福门硬是胜了一筹,不但如此,李荣发还请了一些花娘来,专门陪包了雅房的贵客们吃饭,不过短短七、八天,福来的客源就被吸了大半。
最让盛玉袖震惊伤心的,是洪福门不知道从什么管道得到了盛氏食谱,所以菜名、菜色、口味跟她的菜是一模一样的,更过份的是,有些菜色是经过她改良的,除了她,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人知道。
客栈的生意变得异常惨淡,倔强的她为了做出更好的菜,常常整夜不眠,积劳成疾,又染上风寒,这一病就病得严重,就算她想逞强,身体也不允许了。
一连串的打击,让她沮丧到了极点,玄靳看在眼里,也痛在心中。
明明和亮亮可能是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都比平日乖了很多,至于那个二叔,除了来看了玉袖一两次,说些在他看来根本不痛不痒的屁话外,平时根本跑得不见踪影。
垂下眸,玄靳怜惜地看着熟睡中的小女人,小小的脸蛋几日来明显瘦了好多,气色也不好。
傻丫头,总是这么要强,可知她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心痛担忧的会是他?
探了探她的额头,热似乎退了些.他重新拧了一条湿巾,帮她把脸、脖颈擦了擦。再替她掖好被脚。
“可怜的小家伙,安心睡吧,我会保护你的。”他不舍的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盛玉袖在睡梦中撇了撇唇,小脸在枕上磨蹭,像是在寻找温暖被窝的小猫,玄靳把手放到她脸侧,她立刻安静下来,揉着他的手心,再次熟睡。
玄靳温柔地轻笑,下巴搭在胳膊上,贪看她的睡颜,渐渐的,他的眼皮也重了,没多久,也一同进入梦乡。
当他再次醒来,是因为心中莫名的不安全感。猛然睁开眼,只见空空的手中早没有小人儿软软的小手,床上的被子翻起,摸摸被窝,已是冰凉一片,背脊立刻窜上一阵寒意,他霍然起身。
在哪里?她去哪里了?
玄靳脚步飞快地赶到厨房,厨房中的腊烛亮着,锅子掉在地上,一盆发酵好的面团也被翻倒在地,杯盘狼藉,碗筷也被砸破了好几副,蛋汁滴落在鳌炉上,被火炙成褐色的痕迹。
眼见着鳌炉中的火越烧越旺,火舌几乎快把鳌炉边的柴火点燃,玄靳疾步上前把火踩熄,把鳌炉门关上,降低了火量。
他皱着眉,观察了一下四周。厨房通向后院的门开着,被风刮得劈啪作响。
难道她回房了?他脚不沾地地追出去。
可到了盛玉袖的房中,迎接他的依然只是如豆烛光。
玄靳再次出房,心头的恐惧已经涨到最大,几乎让他失控地想大吼她的名字,把她叫出来——
等等,那里是哪里?
他突然看到了一处不常使用的房间中,亮着几不可见的火光,立时往那间房跑去。
盛玉袖趴在爹娘生前房间的床上,睁着大眼,无声流着眼泪。
她像个木头娃娃,连玄靳踢门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只是静静地掉泪。
玄靳见了,心脏一阵猛抽。
他轻步走到她面前,坐到床沿,用指尖拭掉她的泪,可尚未拭乾,新的泪珠便再次涌出,如断线的珠子,越掉越多,看她这样,他再也忍不住心疼的大吼。“够了,我不准你再哭了!”
一把将她拉起,紧紧环在胸前,他恨不得这些痛苦是自己替她受。
她抽泣着,几乎不成声。“爹……娘……女、女儿是不是很没用?爹……娘……对、对不起,玉袖很……没用……玉袖让你们丢脸了,呜呜……哇啊……”
最后,她大哭出声,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头,指尖深陷进他的臂肉。
玄靳将她抱得更紧,大手温柔地拍抚她的背,期望这样做,哪怕是稍微能给她力量,减轻她心头的痛苦都好。
“嘘,宝贝,你爹娘不会对你失望的,相信我。”他在她耳边用最最温柔的声音抚慰。
“可、可是爹走后,我好怕,好怕好怕……”盛玉袖哭得泪眼蒙胧,像个小女孩一样抽噎着,那语气像是哭诉,更像是撒娇,“一个人要装得很勇敢,要把食谱里面的菜全背下来,我好怕客人说我不如爹爹,好怕没人来住宿吃饭,好怕自己养活不了弟妹和二叔……”
现在的玄靳,只想安慰鼓励她,成为她最忠实的依靠。
她又抽噎一下,孩子气地抓起他的衣服乱抹一通,将眼泪通通擦掉,玄靳不但不阻止,还温柔地接手,帮她把没擦到的地方擦乾净。
“那个坏人李荣发一次次来客栈捣乱,去跟官衙老爷告状,捕快大哥却告诉我,他是皇亲国戚,连官衙老爷都怕他……为什么?他是皇亲国戚就可以欺负善良老百姓吗?”盛玉袖揪起他的衣领,圆睁着湿湿的大眼,激动地向他吼。“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欺负我?为什么?”
玄靳心虚地别开视线。他那个向来不和的六哥,就是恶霸李荣发的大靠山。
“你也不知道是吗……”她失望地松开手,垂下眼眸。“我输了,食谱被人家偷了,客人都被他抢走,我努力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新菜……”
说着,她又开始流泪。“进宝,我自己挨饿要饭没关系,却不想弟妹、二叔和你跟着我一起受苦,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
这个傻姑娘……
玄靳一阵感动。都这种时候了,她先想到的是她弟妹、二叔和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干么要把本是大男人才该负的责任,抢背到身上呢?
他亲了亲她的头顶,语气严肃地保证。“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相信我,我会帮你的,我们齐心合力,一定可以把这个难关度过。”
“真的可以吗?”她抬起泪眼,还是有几分怀疑。
“可以,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玄靳坚定的口吻,让盛玉袖飘浮不定的心奇异地稳了下来。虽然说不出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这一刻,她相信他,相信他给她的力量,重新站起来、坚强迎战的力量。
“好,我相信你。”她自己擦乾眼泪,充满信心地回视他,看着他的眼光有些不一样,很有光彩,像是发现了什么。
那—夜,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第一次没有激情、没有火热,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上的体温是那么炽烫,竟然可以在对方的心上烙下深深的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