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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但却将她的紧张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

    须臾,她抬手拢了一下鬓角的发丝,轻声道:“臣妾不知陛下会深夜来此,准备不周,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他的目光幽邃,深不见底,谁也猜不出,这人想的到底是什么。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倏然开口:“可用过膳了?”

    秦婈恭敬道:“多谢陛下惦念,臣妾用过了。”

    他恍若未闻,继续道:“累吗?”

    秦婈道:“臣妾不累。”

    说罢,秦婈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幕万分熟悉……

    屋内阒寂,除了呼吸声,只有更漏的滴答声。

    烛火摇曳,他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抬,用拇指,略重地蹭了一下。

    他目光灼灼,蹭了一下,又一下。

    这动作虽撩人心弦,但秦婈心里清楚,他蹭的地方,有一颗痣。

    一颗苏菱脸上没有的痣。

    秦婈的面颊泛起红晕,下唇轻颤,磕磕绊绊道:“陛下、今夜可要歇在这儿?”

    话音落地,犹如大梦初醒,他蓦地松了手。

    他起身,默了半晌,道:“不了。”

    萧聿走到门口,秦婈忽然冲他的背影开口,哽咽道:“臣妾愚钝,可是哪儿做的不好?”女儿家心里的不安和委屈,都留在了那“好”字的颤音里。

    让人即便不回头,也知是怎样的泫然欲泣。

    亥时七刻,萧聿离开漱玉苑。

    高墙之下,萧聿沉声道:“明日一早,传朕口谕,将谨兰苑赐予秦美人,烛火份例与淑仪同级,也不用再盯着了。”

    盛公公道:“奴才记下了。”

    说罢,盛公公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便是这秦美人,也不行吗?

    ——

    翌日一早,盛公公带着圣谕来到漱玉苑,亲自带着人,替秦美人搬了院子。

    后宫立马变了风。

    太后的病也瞬间“痊愈”。

    自打选秀开始,太医院便称太后受了风寒,是以免去了各宫的例行请安,如今大病初愈,不论是永寿宫的太妃、主位三妃,亦或是新进宫的徐淑仪、秦美人,都要去请安问礼。

    由于秦美人貌似先皇后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晌午一过,薛妃,柳妃,还有那位高丽来的李妃齐聚慈宁宫。

    众人笑意盈盈,但心里却在猜,那位秦美人,究竟生成何种样子。

    第14章 萧韫(需要重新看)

    晌午刚过,天空又飘起小雨,雾气朦胧。

    脚下的青石板路仿佛被涂了一层油料。

    秦婈带着竹心朝慈宁宫走去。

    景阳宫距离慈宁宫并不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整个御花园。

    路过坤宁宫时,秦婈脚步一顿。

    红墙黄瓦,叶落闲阶,光景依旧。

    令她难以喘息的记忆一瞬间被拉扯出来。

    日降月升,她仿佛回到了延熙元年,八月十五那个晚上,又瞧见了徐尚仪手中那张带血的帕子……

    那夜坤宁宫上上下下乱做一团。

    徐尚仪在她耳边低声,“奴婢的弟弟名唤叫徐秉,今年十九,去年刚参了军,奴婢有一事想问皇后娘娘,巳州边境那六万条人命,苏家准备拿什么赔?!”

    她心知徐尚仪今夜此举定是有人教唆,也明白这是有人要故意刺激她。

    可徐尚仪的话,她也在扪心自问。

    是啊,如今镇国公府的匾额上全是人血,她拿什么赔?

    时至今日,她依旧想不通她的父亲,那个立下赫赫战功,在大周官居一品的镇国公大将军苏景北,为什么会叛国。

    阆州总督传消息来的时候,她认定父亲是被人构陷的,苏家是冤枉的。

    一定是被冤枉的。

    可紧接着,锦衣卫便查出了苏家通敌叛国的罪证,镇国公府内,应该说是父亲的书房里,竟发现了一条修建了十年之久的暗道。

    暗道。

    有了证据,零碎的回忆也接连而来,令她不寒而栗。

    自打镇国公夫人病逝后,苏景北便不许苏菱和苏淮安踏入书房半步。

    书房里有一张悬画,画中人便是苏云氏。

    苏景北常常坐在悬画前发呆。

    起初苏菱以为那是父亲对母亲一片痴情,可后来又觉得并非如此,镇国公府虽无主母,可无名无分的妻妾却有的是。

    丝竹悦耳,红袖添香。

    记得有一次,大概就是她嫁入晋王府的前夕。

    那时的她总觉得,受万人敬仰的父亲无所不能,她不想嫁给萧聿,便去书房门前闹了半个晚上。

    苏景北的后院虽不清净,却无其他子嗣出生,他可谓是把苏菱捧在手心里疼。

    然而那个晚上,任凭她怎么说,苏景北都没出来。

    她实在忍不了,便推门而入。

    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

    人不在,苏菱只能原方不动阖上了门。

    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继续等,等着等着,竟这样睡了。

    翌日一早,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打开,苏景北衣衫规整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见她倒在地上,苏景北笑道:“阿菱,你怎么还在这儿睡着了?当心着凉,赶紧起来。”

    她揉了下眼睛,半眯着眼睛道:“爹,你昨日去哪了?你怎么会从书房里走出来?”

    苏景北一愣,道:“你个傻丫头大早上胡说什么呢?我是刚从东耳房过来。”

    “东耳房?爹你去东耳房作甚?”她揉了揉太阳穴,道:“诶呀,爹,女儿有事跟您说。”

    苏景北瞪了她一眼,“说什么?阿菱,你说什么爹都应你,但有一点,你嫁晋王这事没商量,我不管立下多少战功,那都是臣子,你爹没那个本事抗旨。”

    苏菱咬了咬唇,用楚楚可怜的目光道:“那若是女儿身子有疾,配不上皇子呢?”

    苏景北气笑道:“哦,你身子有疾,配不上晋王,那就能配得上何家小子?你的婚事以后不许再提,也不许和你哥提!”

    她低头,她放弃,她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无比清楚的记得,门是在她身后被打开的。

    脚步声也是从她身后响起的。

    最怕不过是后知后觉。

    “美人在看什么呢?”竹心道。

    秦婈回了神,眼前的一切如齑粉一般被风吹散。

    她抚了抚心口,随意道:“我这头回见太后娘娘,难免有些紧张,待会儿我若是出神,你可得提醒我点。”

    竹心一愣,随即笑开,应是。

    起初,宁尚宫把她和竹兰分到淑兰苑时,曾嘱咐过,要注意秦美人的一言一行,有任何可疑之处,都得告诉盛公公。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在竹心看来,秦美人不设城府,落落大方,根本没有可疑之处,

    竹心小声嘱咐道:“美人不必担心,太后待人和善,从不会为难谁。”

    “那就好。”秦婈点点头,道:“对了,你可知太后因何病了?”

    竹心回道:“太医院说是受了风寒,不过已无大碍。”

    秦婈本想开口问大皇子是否养在太后膝下,可忽然想起在秦府时,那位陈司籍的警告。

    “这大皇子的事,恕老身不能回答,老身也劝秦姑娘,今日这话,不可再与旁人提起。”

    “该你知道的时候便能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便不能问。”

    秦婈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再等等,再等等就是了。

    都已经入宫了,没什么不能等的。

    半刻之后,他们来到了慈宁宫。

    沿途的一草一花、一木一石,都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

    果真应了太后与她说那句话,“这宫中的景色从不会变,变的只是住在这宫里的人罢了。”

    说这话时,还是三妃刚入宫的时候。

    在慈宁宫殿前候着的不只她一个,还有新入宫徐淑仪和何淑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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