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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节

    他也是这个意思。

    吴英知道按苏谶的本事,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操心,可他这好得示出去,就把话说了出来,也无需他多说,常侯再三挽留留了他的午膳,席间有圣医澜亭作陪,膳后还给吴英把了脉,仔细问候了吴英的身体妥帖,又给配了一大包袱的药让吴英带回去。

    待回了宫,今日得了一日休沐的吴英稍作休息,到夜间方回到顺安帝身边侍候皇帝夜间的寝居。

    顺安帝到入寝时方问起吴英这日的出门,吴英便给他一五一十学了今天出去的事,顺安帝听罢,心道他这禄衣侯封得不冤,常伯这位后人委实再适合殿堂不过,这等城府,不入庙堂着实是浪费。

    “就看他以后能做些什么了,希望他不让朕失望。”听吴英道完他去苏府的今日之事,顺安帝道完此言便合眼就寝。

    吴英轻手轻脚放下幔帐,心里寻思着禄衣侯这对夫妻的性情,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他赌对了。

    只有少时经历过磨难,方才能沉得住气成大器,常侯的谨小慎微是被其苦难烙在了其根骨上,想来不会轻易变动。

    *

    这厢得了圣旨,苏苑娘高兴之余,就又掰着手指开始给外祖家挪银子置办家业诸事了。

    银子紧凑,可这银子是往后樊家整整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起源,这是何其重要之事,苏苑娘便也没想那么多,只管把家舍房屋田地等事情皆考虑了进去算银子,这花费算下来让她诈舌,也让她深知到了常伯樊与她的拮据。

    家中银子有数,可处处要花银子,苏苑娘这个离开临苏从未想起过临苏常家的人这厢还有些想念起了常家来。

    常家有井盐呐。

    可惜他们家已不是本家也不是族长,分来的银钱占不了大头了。

    她心中有此感慨,不过还是把手头上将将握热的银子给了南和,让他前去河西那处常伯樊已替外祖一家已选好了址的地方赁入房屋田产等家业。

    樊家定居的地方选在了河西偏西的一个小镇,这个地方苏苑娘的兄长苏居甫曾经去过一次,他的一个要好的同僚老家就是那个地方的,听他同僚说那个地方是河西难得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是山太长,河道险窄,上下游之间来往很不方便,是以他们小镇的人一旦富裕就会搬出这个地方,他家就是搬出来的。

    这个地方叫小河镇,镇里的土地甚好买卖,村里的田土也甚多,还有不少荒地可开垦。

    苏苑娘一听过小河镇的描述,就打算给外祖一家买上几栋镇上废弃了的旧屋子修建成一处一家人能住的族屋,另外她还添了能置两百亩田土的银子,还有要在小河镇所在的归富县买两个小铺子收租……

    还有常伯樊去接人送人来回的盘缠,打点也是一小笔银子。

    一来二去,她手中捂热的银子便去了七七八八,常伯樊见为着成全他一个念想,家中又要散尽万财,就是苑娘打算起来毫无怨言不说还甚是高兴,可她愈是如此,常伯樊愈是窘迫,就是他万分笃定他的千金散去必会还复来,可这厢也甚是惭愧一路来皆是苑娘为他付出,而他为苑娘所做不多。

    第352章

    佩二娘得知女儿为樊家老将军置办家业花去了手头大部分的银子,便连搬去侯府要置办的家什银子也搭了进去,她心中万般纠结,到底是没有说女儿什么,在只有她和女儿在的时候与女儿道:“升米恩,斗米仇,你要注意分寸。”

    事已至此,她哪怕表现出半分不快也只会让女婿心存疙瘩,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做也罢。

    “苑娘知道。”苏苑娘乖乖点头。

    “你知道什么?”佩二娘拿手指重重点她的头。她是拿她这个憨娘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哪有夫君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家底拿去给人置办家业的。

    “就是给了人家吃饭的锅碗瓢盆,授人以渔之后的事就不能管了,常伯樊也知道的,我们皆是这般想的。”

    “你问过他了?”

    苏苑娘摇头,“苑娘不问也知道。”

    她以前是不明白,可如今却是懂的,常伯樊是商贾,他知道银钱的重要,可他还是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当年助太*祖取卫国的常伯之后,气度非等闲之辈能攀之。

    苏苑娘如今懂他,这世她也极看重钱财,因着银子能助亲人与她一臂之力,而把它花出去,方才是她看重银钱的意义所在。

    银子攒到手里就是死物,花出去了才是活的。

    苏苑娘这世极重钱财,可对银钱没有不舍之感,自然也看得透藏在银子下面的升米恩斗米仇。

    “你知道什么?”女儿就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这是自小的性子,如若这小娘子不是出自自己肚皮,佩二娘也想骂她一句没心没肺。

    “娘亲不信苑娘,也要信常伯樊呀,他比苑娘会做人多了。”苏苑娘眨着黑亮的眼睛,朝母亲说道。

    这倒也是,女婿是个面面俱到的,论城府就是她家老状元和那个二脸皮的儿子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点,佩二娘失笑摇头,叹道:“就当你是傻人有傻福罢。”

    女儿不顾后忧一心只为丈夫考虑,女婿那种人,要的恐怕就是她女儿这种义无反顾的一心一意。

    佩二娘看得明白,回头与儿媳说起来,还叮嘱孔氏道:“你是知道内情的,千万不要对苑娘对樊家倾囊相助说半个字的不是,就是往后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要跟人提及这事来,就当没发生过这事一样。”

    孔欣还以为孔家的长嫂,和她大嫂她们一起私下聊起这事来的话传到了婆母耳里,连忙道:“欣娘不会说的,娘亲请放心,这点分寸欣娘还是有的。”

    之前姑嫂三人说话之时,孔家的长媳长嫂宁氏虽未过多言语,可神情中总若有若无透出一股轻嘲来,似是坐实了小姑子是个傻的事来了一般,另一头孔氏的亲嫂白氏则艳羡小姑子的的富贵不已,孔欣则是被她问起来,只当这是小姑子自己的家事,不是她所能置喙的,她这话一出,宁长嫂对孔欣的看不起很快就藏在了其对孔欣轻慢的说话举止里了。

    自家嫂子还好一点,因着要巴结苏府,没有孔家长嫂的高高在上,孔欣私下也因此松了口气。

    虽说男人的事自有公爹父亲丈夫兄长他们自行商量,可她亲嫂子与她婆婆打交道不少,她婆婆这个人可是个恩怨分明

    的,谁对她这婆婆好,婆婆当场就报,谁要是与她交恶,婆婆亦能当面翻脸无情,公爹能忍得了的事婆母未必会忍。

    孔欣当婆母是在敲打,佩二娘是这厢想的皆是以后的事,见儿媳懂事,她这心里着实高兴,欣慰道:“你小姑子是个傻的不假,可你们这妹夫往后这出息可不目是眼前这一点,我们眼睛放长眼点,对仁鹏他们以后有好处。”

    女婿能舍得放弃常家族长之位,不是他傻,而是他图谋甚大,就是老状元谈起他这个女婿来,也与她感叹当年他们还是看走了眼,他比他们当初认为的狠多了,其所做择绝之无情果断,堪比往昔逐鹿中原的诸侯枭雄。

    佩二娘怕她女儿有傻人有傻福,有那瞎猫撞对了死老鼠的运气,恐儿媳眼光不长,也是孜孜不倦提醒,其用心也是良苦。

    “苑娘不傻,就是看着也不傻。”孔欣是真真不觉着小姑子傻,一个不管身处何境皆有如入无人之境之姿的女子,她眼神懵懂,可每件事她皆择得分明清楚,就是孔欣这个从小观人颜色揣测人心长大的自观己身,她也做不到像小姑子那等的拿得起放得下。

    小姑子所做的事她能想得明白,可她绝计做不出那种选择来。

    “你是个好的,”佩二娘打一见儿媳妇就知道儿子挑的媳妇没挑错,欣娘是个心志坚定难得的好女子,她欣慰一笑,道:“出了个你,我们苏家至少能保半甲的安宁。”

    “谢娘亲。”婆母从不吝啬温言,孔欣快快朝她福了个身,心中对维护苏府的想法更是坚定。

    这厢禄衣侯又献良计,宫中又常有人出没苏府,朝廷上诸臣不少人在攻计过禄衣侯过后见他地位无忧,他们这厢上朝见还有人斗胆出列参禄衣侯的德不配位,陛下还会悠闲打量人一阵,哪怕那无关之人看得也是心里瘆得慌,不过两三日,朝廷当中再无人谈及禄衣侯三字,后面几天在大朝会上见到禄衣侯在列,也有不少人前去打招呼,有些大臣犹豫再三,想及禄衣侯的功禄和皇帝的态度,也会趁机和禄衣侯聊上几句。

    禄衣侯变得炙手可热了来,因着萧相对其格外看重,他比户部新上任不久的尚书徐中更得大臣欢迎,一时之间有不少请他的帖子频频往苏府送来,苏府一天至少能接到五六道请禄衣侯前去赴宴的请帖,便是侯夫人苏苑娘,一天也能收到两三道专门请女客过去赏花品诗的宴会请帖。

    其中还有一封以都尉府国夫人之名送来的请帖,请禄衣侯夫人过去都尉府赏春花。

    苏苑娘收到这封请帖就让丫鬟去请了母亲,佩二娘收到报信过来,在路中的时候她还有些生气,一到小院,见到小院里规规矩矩站定沉神静气作画的女儿,那股气便瞬息弥散了开来。

    她静默不语,等到女儿搁下笔来方才走过去,取过丫鬟递来的巾帕替女儿擦着额上冒出来的细汗,爱怜道:“就说你怎么吃不胖呢?明则齐风呢?他们二爷爷带去了?”

    “澜叔叔抱走了,他们喜欢闻药香,在里面睡得香得很,澜叔叔说他们在长身体,让他们多睡,等到能走的时候让我再多陪着他们一些。”亚叔看似慈和,实则霸道,自认定她会为他养老送终后就开始

    插手起对孩子的管教来,据常伯樊和他所谈,亚叔已把明则齐风十岁之前的教养已安排就位了。

    “他也不怕讨嫌。”老爷至交成了女儿的“陪嫁”,被女儿认作了义父要随她到夫家过百年,这事怎么成了的佩二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这天下闻名的圣医是怎生想的做了这等不符他脾性的选择,现下更不明白这为避人祸连御医也不屑当的老名医为何频频插手女儿女婿的事情。

    “是呢,澜叔叔不怕。”苏苑娘嘴里乖顺回道。

    按爹爹所说,还好澜叔叔没有成家,若不按他这霸道性子能气死好多的媳妇儿,最后免不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澜叔叔还嫌弃奶娘不够好,回都城这阵挑奶娘挑出来的毛病比孩子们亲外祖母还挑剔,常伯樊见了还异常放心,放言要把孩子托付给他们二爷爷,苏苑娘见翁婿俩相处甚欢,更乖乖一言不发,静看他们翁婿俩商量着如何奶孩儿们。

    她最近有些心不静,脑子里满是圣人言圣贤书,心也有些不在孩子们身上,想来常伯樊看在眼里,见澜叔叔带孩子上瘾,这才靠近前去的罢。

    自从开了窍,以前她看不懂常伯樊为她所做的那些事,如今她只看一眼,连寻思也用不着就懂了。

    苏苑娘心里安宁,便放心去想着她尚想不通的那些书中物。

    是以这厢她喊了母亲来商量事情,还能安心作画静静神,佩二娘见她气定神闲,不像个当母亲的,更不像个要被不怀好心给她丈夫安排二夫人的母老虎叫去过招的当家夫人,当下又被气了个仰倒,一气极,她就掐着女儿的耳朵骂道:“你这不怕那不怕,叔叔不怕爹爹也不怕,谁都帮着你,你左不管右不管,到时家里无端多个二房,我看你如何是好。”

    母亲还招了外亲来帮着她处理事情呢,说得是一出,做得又是另一出,实则跟爹爹和亚叔他们宠她是一样的宠法,苏苑娘生怕这话一出,她的耳朵便不保,是以便眨眨眼一言不发,由着母亲扯着她的耳朵。

    女儿还不说话,睁着明亮的黑眸定定看着她,眼睛清亮得能映出她的影子来,佩二娘霎时哑了火,没好气揉了揉她的耳朵,道:“你是怎么想的?去不去啊?”

    “去的。”苏苑娘颔首,见母亲揉她的耳朵,便把头更往母亲手里送了一点。

    佩二娘的心刹那柔成了一滩春水,“让不让你嫂子陪你去?”

    “陪,带上宁嫂子和白嫂子罢,她们帮了这么久的忙,我会出去的赴宴就一两次,这次都尉府的花宴说是宫里的妃子娘娘,连东宫的太子妃都要来呢,我带她们一道去见见贵人的风彩。”这种齐贵人于一室的大宴想来孔家的嫂子们也不是时时见得能赴,带她们一同前去,也算是感谢她们这段时日以来的帮忙。

    见女儿找她来是为还人家的人情,不是找她来商量怎么应对大将军夫人守泽夫人的,真真是长大了,这侯夫人日后还是能当得住的,佩二娘真真百感交集,摸着她的小脸道:“你还能有这心思,娘亲还真是小看你了。”

    “带去罢,这是她们求之不得的好事,我们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家,要还人情就还个大的。”佩二娘又接道。

    第353章

    “是了。”苏苑娘应下。

    她这一通应下,孔府好一顿忙,宁氏当日就回了孔府裁新衣,当晚没有回苏府,白氏也是跟着一道回了孔府一趟,傍晚不到入夜,脸色难看回了苏府。

    孔氏见状不由有些惊讶,便问她:“嫂嫂这是怎么了?”

    白氏强颜欢笑道:“没甚么。”

    “嫂嫂跟我说罢,这是怎么了?”

    白氏也知瞒不住她,握着她的手坐下沉吟了片刻,斟酌好了词,方才择着能说的词与妹妹道:“听道你家的小姑奶奶要去都尉府赴国夫人的宴,母亲也颇为心动,我听着觉着不妥,我没听说大娘也要随着一道去,我便与母亲说了实情。”

    说至此,白氏眼睛一红,更是衬得她原本发红的眼眶儿更红了。

    “唉……”孔氏一听,也知是她母亲在孔府又闹了,定是为难了大嫂,她怔怔呆了片刻,苦笑道:“这事,由我去说给父亲听罢,嫂嫂别担心了。”

    只有父亲治得住母亲了。

    好在她婆家已然起势,她亦妻凭夫贵,父亲定然会为她出这个头。

    不说父亲,就是孔府的老祖父和老祖母,想来为了以后好处,也会拦着她母亲一些。

    “是嫂嫂无能,”白氏往日压不过婆婆,今日亦不能,她只得盼着她家阐明能当上官,好带她脱离苦海,面对着能帮扶他们夫妻二人的小姑子,白氏握着她的手,把话说得分外深厚恳切:“只盼着你能帮忙,你哥哥能得偿所愿,往后我在母亲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不像今日,她想打我一巴掌,就打我一巴掌。”

    白氏说着眼眶里眼泪直打转,孔氏不由惊呆,“母亲打你了?”

    白氏含着泪颔首。

    孔氏这才看出,嫂嫂脸上抹了厚厚的姻脂,只是她身上也穿了一身带些艳色的衣裳,把脸上的胭脂夺去了几分颜色,让人轻易看不出来。

    时至今日,就是她熬出来了,父兄也有了盼头,母亲还是一如既往胡搅蛮缠,拎不清轻重,孔氏抽出帕子小心给长嫂擦着眼泪,安慰她道:“这次由我去与父亲说,等会儿我就去,嫂嫂别伤心,难为你了。”

    “这家里的事本来是我的事,是我这个

    当大嫂的没用,你帮衬着我,我还得往回求你来……”白氏更是掩面大哭,“那长孙长媳高高兴兴在家做新衣裳,我还得求到苏府你的面前来,我给二房丢人了!我对不住你哥哥,更对不住父亲大人。”

    “那不是你的错处,”孔氏跟着她红了眼,“嫂嫂,不说了,我先带你去我婆婆处。”

    “啊?去大娘处?”白氏不明所以。

    “家里的新布多得很,是前几日宫里赏给苑娘的,苑娘分给了我们不少,家里还有不少在的。”

    白氏被她拉着走甚是惶恐,“大娘已经给过我了,我拿给的那些做就好了。”

    “家里还有姑爷家的裁缝在,那是常常给苑娘妹妹做衣裳的,你挑好布,我就去求妹妹给你做,他们家这次从汾州又新到了不少人,十几个老裁缝一起赶,明儿这做客的新衣裳就能赶出来了。”不像孔府,就是全府上下能动手的人一起动手,赶一身好衣裳出来,至少也得两三日。

    “这……如何使得?”白氏心动了,忘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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