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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晟不住口地向少棠道歉,试图忏悔。
少棠摆手,没有吵架,没大吼大叫,眼眶里也堆满湿润的水汽,最终就两句话:您真没有对不起我妈妈,你们俩是和平分手,没有怨恨,轮不到我这个小辈对当年几百万人都经历过、遭受过的劫难说三道四,我也没那个资格,我真没有记恨你们。
作为小辈,我没资格。可是作为跟您一样一个男人,我已经成年了,我懂男人是个什么角色。我就是觉着,您这个人,有时候特别的不男人。你是个男的,是个丈夫,你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离开你爱的那个人?爱是什么啊,就是你在做人最艰苦绝望眼前已经没有路哪怕你只能跪着往前爬的时候,你仍然攥着她的手,不放开,为了那个人走出一条路来。我以为这是爱。
不是我轻视了你,我如果是你,我绝对不会撒手。
……
王景晟流泪半晌最后说,下个礼拜天,是你妈妈那个的日子,十多年了,我想祭拜一下,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少棠无言以答,沉默良久:“甭哭了,想去您还是改天自己去吧。”
王景晟不甘心,又恳求:“小棠,你朋友的事我一定帮助你们。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经常过来看看我。”
少棠沉默不语,约莫是被迫答应了亲情交换条件。
孟建民爷俩这时候还在客厅傻坐,愣愣地听墙根儿呢。
孟小京好不容易听懂一句话,抬头说:“爸,下个礼拜天,是我跟我哥生日。”
孟建民:“……嗯。”
孟小北靠在门边,静静听他爸跟他奶奶学这些话,听不懂的自动过滤,脸上也没表情,摸到胸口挂的铜弹头。
他突然特想见他小爹,想抱抱安慰可能伤心了的小爹,很想念很想念对方。
第二十九章生日快乐
之后那个礼拜天,一大早,孟小北出现在部队驻地大院门口。
他穿他干爹给他弄来的一件烟色夹克衫,最时髦一身衣服,手插兜规规矩矩的,徘徊门前。那神情,手里就只差捧一束玫瑰花了。这也就是当年孟小北没那个觉悟,傻乎乎的也不懂,不然拎一束狗尾巴草也成啊。
他昨晚在奶奶家睡的,一大早就暗自心情激动,忙忙叨叨,比他奶奶起还早。一人在洗手间对镜子捯饬得挺帅,还借用了他弟弟的香喷喷的雪花膏!
他抹完闻了闻手心:“噗!恶香恶香的,真难闻,我闻起来像孟小京了吧。”
在门口溜了一会儿,孟小北就热得不行,耍帅穿太多了,里面背心湿透,只能把夹克拎在手里,头发都湿漉漉的,透着狼狈的热情。
这天少棠他们小队轮休放假。哨兵往队里挂了电话,电话里某人说,“让那小子进来。”
本来是个休假日,贺少棠这个当头的,在训练场上训他的兵呢,一个都没放假,一个也甭想走!
少棠和他手下的兵,个个身穿军绿色短背心,作训服迷彩裤,浑身在操场上滚出沙土,脸上脖子上都是一层黏腻汗湿的黄土。少棠亲身上阵,跟小兵对练散打的摔打动作,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往地上狠摔!孟小北远远看着,脚底下大地在颤动。
他们驻京内卫部队,每年招收志愿兵是有要求的,要能打禁打,说白了是要具有给领导充当保镖的挡枪实战能力,散打与拳击是必练项目,每回从训练场下来都得轻伤几个。
少棠吼人时,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神严酷。
“腰太软了!大腿抬起来!每天踢沙袋三百下就踢成这样!”
“是你踢沙袋,还是沙袋踢你啊?!”
“再软固塌塌的兵怂样儿,都给老子滚去操场,跑五个一万米!!!”
少棠对着沙袋给小战士示范,侧踢制敌,军靴在沙袋上扫起一片尘土。然后是一对一实战演练,几下凶悍的腿法就将小兵踢飞到三米外垫子上,仿佛用一身的力气、用骨骼肌肉间剧烈的疼痛发泄内心的情绪……
孟小北张嘴瞧着,心想怪不得小斌叔叔说少棠越来越像个当官的,脾气真凶啊。
少棠可能小时候刚进部队那时,也整天被他们排长、连长训得狗血淋头,如今有一种千年媳妇熬成婆的成就感,婆婆转过脸来收拾手底下一群小的,这叫一个发狠。
少棠训练时候脾气大,但也确实能打,打得那帮年轻小兵喘着粗气,直不起腰,不服气真不行。有个倒霉蛋一抬腿,作训服裤裆撕开一大口子,惹得队伍哄笑。少棠一声吼,大伙立刻不敢乐了,埋头扁着嘴抖动肩膀……
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少棠喊“回宿舍整理内务”收兵回营扭头就走,身后一群小兵七七八八瘫到地上。
少棠其实早就看见他儿子。
孟小北难得的乖,懂事了,没有大呼小叫穷吆喝,一人坐在场边,安静地着迷地看。
贺少棠慢慢走过去,衬衫搭在肩上,背心湿了个透,裤子大腿处都是湿的,裤裆处紧裹在胯上。
孟小北站起身,他干爹眼神直勾勾地正看着他。
少棠在靠近孟小北的一瞬间眼神突然就软了!
眼底像荡漾着水光。
少棠伸开手臂轻而易举捉住干儿子,顺势往怀里一带,手掌捧住小北的头,像捧个大宝贝,湿漉漉的嘴唇凑上去,轻碰脑门。
孟小北:“干爹!”
少棠声音低沉,难得来一招温存浪漫,捉住小圆耳朵哈着气,“儿子,生日快乐啊。”
孟小北:“……”
孟小北内心乱抖,声音可没抖,十分淡定:“谢谢干爹。”
少棠给他一个淡淡的笑:“谢什么?是你过生日。”
孟小北两手在兜里攥成拳头,眼角都笑出一片花褶子,挺开心的,觉着起一大早,今天可真没白来,赚了。
这是他印象里,这么些年,他干爹平生头一回跟他说“生日快乐”,以前竟就从来没说过这句话,每次生日就找各种借口不出现。
倘若不是被孟家一摊破事逼得,少棠绝对不会主动上门求他亲爸爸,十年不愿意来往。憋闷在心中许多年的怨念,一旦曝露坦白出来,晾晒在阳光底下,回头再想一想,十多年都过去了,干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自己这个当年傻愣头青给别人当儿子的,如今是给别人当爹的,要衬得起这个爹字!
少棠不认同他亲生父亲对待感情亲情的方式态度,瞧不起,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孟小北好,拼命想做一个好爹,多多少少是有那么几分含有怨念的强迫症心理,甚至有时矫枉过正了。很缺爱的,不是只有北北一个人,即使少棠不喊不叫不磨人,破碎的情感从来都藏到心里。
少棠搓了搓双手,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几天……特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
孟小北特男人地一摆头:“不用。”
少棠哄孩子似的:“今天我放假,陪你出去玩儿半天,就当礼物了!”
这是孟小北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两人也没再婆婆妈妈,各自心里都揣着心事,但都绝口不提,只谈开心快乐的事儿。
少棠在水房里冲掉汗水,换上一身干净衬衫,走出大院门,叼着烟,仰头是一片湛蓝明净的天空,心也静下来。
爹帅气,干儿子也很帅。
孟小北这两年吃得好,吃饭尤其能吃干粮,一顿饭两大碗他奶奶手擀的粗面条,长成瘦高个儿。
披着夹克,小分头一梳,少棠瞄着孟小北:“可以,跟我年轻时候有一拼。”
孟小北抿嘴一乐:“我帅吧?”
少棠点头:“嗯,很给你老子长脸。”
少棠说孟小北特给他长脸争气,是因为学校里最近两件好事。头一件,他们学校正在努力争取区一级重点示范学校称号,美术课搞活动,让每个学生回家设计一份校徽图案,交上来评奖。
一开始,这只是学校一项课余活动,搞个名目,重在参与。大部分学生没那个天赋头脑,有的人干脆把任务拿回家布置给爹妈,由家长完成作业,交上来的五花八门。全校高年级所有同学的作品,大队辅导员看后评价:啧啧,就你们一班那个叫孟小北的学生!
孟小北把他们八里庄小学地名儿绘成个圆形图章式样,旁边一头很萌的卡通狮子,戴红领巾,爪子举火炬,还背个双肩书包。
校长和主任都看了,老师讨论产生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