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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雪芽有些怔怔地看着贺续兰吃,他突然有点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于是待贺续兰吃完后,雪芽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抱住了贺续兰。

    “哥哥,你对我太好了。”他把脸埋在对方脖颈间,声音闷闷的。

    也许贺续兰真是上天给他送的兄长,他娘亲死得早,爹不详,在风月场所长大,没人真心疼他,如今他在贺续兰这边感受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情。

    如果……如果崔令璟不喜欢贺续兰就好了。

    *

    夜闯宁伏宫这件事平静地过去了,崔令璟完全不知道,其他宫人也没有来问雪芽那夜为什么不在,只有梁穆对他态度冷淡许多。

    平日梁穆见到雪芽,总是要笑一下的,现在冷着张脸,好像雪芽欠了他许多银钱。

    雪芽不愿意跟梁穆将关系弄僵,主动找对方,可对方却不怎么搭理他,雪芽被梁穆这般冷淡对待,一时之间也来了气。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长,用得着他这样小意伺候?

    哼。

    气呼呼的雪芽跑去宁伏宫,想跟贺续兰说梁穆的坏话,但他去的时候,贺续兰破天荒地不在,殿门外只站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认识雪芽,直接将人放了进去。

    “前朝有事,太后过去了一趟。”小太监说。

    “那我在这里等吧。”雪芽本想坐在椅子上等人回来,但突然又想吓一下贺续兰,于是拉过小太监,“我待会准备躲桌子下面给太后一个惊喜,你别说我来了,知道吗?”

    小太监忙点头,“知道。”

    雪芽见对方识趣,拿出几枚铜钱给对方,“赏你的。”

    雪芽在宁伏宫这里天天一口一个太后哥哥,仿佛贺续兰真成了他的兄长。他得意忘形,竟做出这种主子做派,待他转身进殿,拿了铜钱的小太监撇了下嘴,嫌弃地嘀咕:“什么玩意,呸。”

    雪芽不知小太监的行为,他躲进桌子下面,静待贺续兰回来。

    第十五章

    已迈入冬日的上京比雪芽长大的江南小镇要冷上许多,雪芽窝在桌下,抱着双臂,满怀期待等着贺续兰回来,等得他腿都要麻了,才终于听到一点声响。

    有人进来了。

    雪芽眼睛一亮,屏住呼吸,他住的小镇沿海,红月楼更是建在湖上,他自幼水性好,龟息术练得极好。

    脚步声接近,停在桌前。

    雪芽认出那是贺续兰的靴子,正想像上次那样偷偷伸手去抓对方脚踝,吓对方一跳,但他还未动,先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许太师因为淑太妃的事情准备引咎辞官,太后准备何时处理掉那个叫雪芽的?”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而雪芽更注意到对方提到了自己。

    处理掉他?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又响起,“是否需要卑职动手?”

    贺续兰终于开了口,他语气平静,“此事不急,我要你先去办另外一件事。”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贺续兰贺的眼神看向桌子下,而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视线也一样投向桌子下面。

    贺续兰微微侧眸看向身后的男人,“你先下去吧。”

    “是。”男人说话的同时,抬了下手,做了个杀的动作。

    贺续兰没有反应,男人会意,微微颔首,退出大殿。留下来的贺续兰再度看向桌子下面,他声音极轻,“别藏猫猫了,出来吧。”

    在桌子下面的雪芽浑身僵硬,好一会才从桌子下面钻出来,起身看到贺续兰时,他不由一抖,唇瓣更是发白,“你要杀我吗?”

    贺续兰眼带惊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雪芽,来哥哥这。”

    他对雪芽伸出手,可雪芽看到他的手,忍不住往后退。

    雪芽听过淑太妃说当朝许太师是她爹,虽然他不明白许太师为什么要辞官,但好像跟他和淑太妃那件事有点牵连。淑太妃去了清雁庵受罚,他一个贱籍却在宫里活得好好的,现在想想并不正常。

    况且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

    都是假的,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人对他好。

    雪芽用手背擦了下掉下来的泪,咬着牙说:“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走了。”

    他说完就往外跑,贺续兰并没有拦着他。雪芽一路跑,跑到东侧小门那里的时候,将挂在手腕上的钥匙狠狠扯下,丢到地上。

    雪芽怕这片钥匙弄丢,特意做了根绳子,挂上钥匙,戴在手腕上。

    此时他丢了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可走是走了,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只知道往奉瑞宫走,快到奉瑞宫时,雪芽突然被人拦住。

    “雪芽,你怎么了?”

    雪芽抬头,发现是梁穆,心情更加不好,梁穆是贺续兰的人。他绕过对方想走,可梁穆此时烦人得很,非扯住他不放,弄得雪芽怒意全涌上来。

    他用力地推对方,“滚啊!谁要你假好心!”

    推了几下,没推开,反而被人扯到花坛旁。

    “你到底怎么了?”梁穆拿出丝帕想帮雪芽擦脸上未干的眼泪,但雪芽扭开脸,眼泪汪汪地流。梁穆见状,低下声音,“是因为我之前不理你的事吗?我之前是有些生气,因为你说你很快就回来……所以我才不理你的,但你别哭啊,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不会不理你了。”

    雪芽不说话,眼泪跟水似的往下流。

    梁穆拿丝帕给雪芽擦泪水,却越擦越多,弄得他不知所措,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雪芽又开始打他,“你滚开!我不要你安慰我!”

    他那点拳脚在梁穆眼里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梁穆生生挨着,还赔笑,“你别生气,我明日也当班,你想不想吃宫外的东西?糖葫芦?糖人?”

    雪芽被梁穆烦得要死,听得对方还在絮絮叨叨,低头对着梁穆的手就是一口,咬得梁穆倒吸一口气,而雪芽也趁机推开对方,跑走了。

    他冲回自己的房间,连喝了几杯水后,脑子清醒了不少,什么哥哥不哥哥的,他不需要,贺续兰对他假情假意也好,他对付贺续兰来,也不会手软。

    想到这里,雪芽又想到崔令璟。

    他必须抱紧崔令璟这根粗大腿才行,只有被崔令璟爱上,他才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谁都不能欺负他,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雪芽起身走到梳妆镜前,拿起丝帕慢慢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又去打了盆水,把脸洗干净,换身衣服去找许平南。

    许平南看到雪芽,皱眉,“你来做什么?”

    “许公公,你帮帮我吧,我真的想见陛下一面。”雪芽说着,把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他进宫以后领的所有月钱。

    许平南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铜钱,嫌弃道:“这点钱,你当我是叫花子?”

    雪芽脸僵了僵,又从手腕上脱下一物放在桌子上,这是他娘留给他的玉镯,“加上这个呢?这是我自己的,不是宫里的。”

    许平南看到玉镯,起了点兴趣,将玉镯拿起,对着日光仔细看了看,就收进怀中,睨着雪芽,“先说好,我只答应让你见陛下一回,下一次这种事就不要找我了,还有若是陛下问起……”

    “我绝不会把公公说出去,若陛下怪罪,我一人承担。”雪芽忙道。

    许平南琢磨一会,“今天陛下心情不错,你等我消息吧。”

    一等就等到了入夜,许平南叫了个小太监唤雪芽过去。崔令璟刚沐浴完,需要一个宫人过去绞发,恰巧平日给崔令璟绞发的宫人今日得了风寒,许平南这才把雪芽安排上去。

    不得不说,许平南收了钱后是个会办事的,绞发的活计可比上次端水盆要好得多。

    雪芽换上轻便易动的衣服,洗净双手,又特意在身上挂上香囊,待那边通知陛下快沐浴结束,他立即拿着巾帕进入浴房。

    浴房内里热气腾腾,地龙烧得极热,雪芽踏进去,往屏风后扫了一眼,那边人影憧憧,崔令璟已经出水了。他走到屏风后,正好瞥到崔令璟穿上衣的一幕。

    虽然崔令璟跟雪芽同龄,但身形完全不同,崔令璟像一只快长成的年轻豹子,皮肤下藏着薄薄一层肌肉,已初具力量。

    崔令璟的头发已经不怎么滴水,伺候他沐浴的宫人擦干了,而雪芽需要将崔令璟的头发彻底绞干。崔令璟由人伺候穿好衣服后,就转身往屏风外走,他去浴房供休息的美人榻上坐下,雪芽连忙跟上,至于其他宫人在收拾浴房。

    因为房里地龙烧得旺,崔令璟穿得不多,甚至还嫌热地扯开衣领,他坐在榻上,拿过一早备好的书翻开,突然,他鼻子动了动,倏然转过头,看到雪芽时,眼里的惊喜骤退。

    “怎么是你?”

    雪芽对崔令璟行了礼,把一早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明公公今日感染风寒,所以是奴才过来伺候陛下。”

    崔令璟眼睛微微一眯,他上下打量了下雪芽,突然伸手将雪芽腰间的香囊取下,他轻轻一嗅,神情骤变,几乎骇人得厉害。

    “你们全部滚出去!”崔令璟对着那群还在收拾浴房的宫人说。

    那些宫人发现崔令璟动怒,立刻退了出去,而雪芽没想到自己挂的香囊引起了反作用,但他努力稳住心神,还主动跟崔令璟说,“陛下喜欢奴才的香囊?那奴才给陛下绣一个吧。”

    “香囊?朕想问你,你香囊里的香料从何而来?”崔令璟声音阴寒。

    雪芽镇定说:“奴才自己配的。”

    “配?你可知道这香料里面的方子有多少名贵材料?是你这种东西用得起的?”崔令璟一把打开雪芽还在帮他绞头发的手。

    雪芽的手瞬间红了一片,他将巾帕放回旁边木盘上,主动拿过崔令璟手里的香囊,“陛下可能误会了,这里面没有名贵的香料材料。”

    他将香囊打开,把里面的香料倒出来,“都是些最简单的材料,白蜜、丁子香、干桂花、甘松……”

    雪芽庆幸自己当初拿到贺续兰给他的香料单子时,去了制香房问能不能配,制香房告诉他有几味香昂贵缺货,他存上五年的月钱都买不起。

    不过当时那个制香的公公也跟雪芽说:“如果你不要求味道一模一样,这几味名贵香可用简单的材料代替。”

    当时雪芽配了替代的,拿回去对比,今夜他本来是准备用贺续兰给他的香料,但想到贺续兰又有些烦,所以拿了替代的香料放在身上。

    崔令璟看到倒在雪芽手心里的香料,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转开了脸。

    “陛下不生气了的话,那奴才还可以帮陛下绞头发吗?”雪芽小声问。

    崔令璟刚冤枉了人,此时也不大好意思,就嗯了一声。雪芽起身去洗了手,重新拿起巾帕给崔令璟绞头发,头发干得差不多时,他又说:“奴才给陛下按按头吧,陛下夙兴夜寐,日理万机,定是非常疲劳。”

    雪芽说完见崔令璟没有说话,便主动抬手抚上对方的太阳穴,用指背轻轻摁,再往后顺着耳后往下摁,摁到肩膀处停下,再度抚上太阳穴,这样来回往复,力度不轻不重,即使是崔令璟都挑不出错,微微阖上眼,像是闭目养神。

    而按摩的活其实非常累人,雪芽摁到后面,手酸得不行,再次摁到崔令璟肩膀处,他不由停下手,轻轻吐了口气。想起身,先听到崔令璟带着睡意的声音,“怎么不摁了?”

    “奴才手酸了。”雪芽有些尴尬地说。

    崔令璟睁开眼,睨了雪芽一眼,又垂眸看着雪芽的手,两只手白白净净,像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他盯着那只手半响,突然说:“去洗手再过来。”

    雪芽哦了一声,照办。

    等雪芽重新回来,崔令璟突然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又松开手,转而捏上雪芽的脸,就像捏面团儿似的捏雪芽的脸。

    崔令璟捏人没有分寸,力气大得狠,没一会,雪芽脸颊通红,而崔令璟这个作恶者倒是语气稀奇道:“今日怎么不哭?”

    但这句话一落地,眼泪就砸他手背上了。

    崔令璟忍不住笑了,刚想讽刺雪芽好本事,说哭就能哭,却先一步被人抱住。

    抱他的人狗胆包天,不仅抱他,还把脸埋在他肩膀。

    崔令璟想将人扯开,可奇了怪了,他扯半天居然扯不开,平时那软绵绵的小东西今日就像是长他怀里一样,扯不开都算了,还在哭。

    哪有那么多眼泪可掉?莫非是水做的?

    “陛下。”雪芽声带鼻音,哭腔明显,“奴才真的很喜欢陛下,喜欢得不得了,陛下疼疼奴才吧……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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