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英,那边的树叶若是扫乾净,这里的草顺便处理一下。我听说夫人要替少爷办个庆生会,这个庭院四周绝对要整理得乾乾净净,不能有所疏忽。」王总管认真的交待着。
头戴着斗笠,并以布巾绑在颈上的方紫雁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点头,一面努力做着手边的工作。
「唉,如果不是看你手脚俐落,又同情你是个哑巴,我实在不该让你在这里做事。」王总管频频叹气,就担心自己作主让一个哑巴进来陆家做事,被夫人知道後,肯定会怪罪下来。
偏偏小姐一再的恳求,他也不好拒绝,不过可以庆幸的是,这位小英虽然是个哑巴,做事倒是很勤劳,不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会认真去做,十分任劳任怨,的确是个好帮手。
也幸好小英的工作范围是在院子里,只要她做好份内的工作,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乱子才是。
不理会王总管在一旁嘀嘀咕咕的,方紫雁迳自拿着扫帚扫着地上的落叶,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已经成功混进陆家帮佣一个星期之久了,这一个星期,她每天准时六点起床,匆匆打扮好自己後,便到陆家报到,并准时八点守在庭院的某一处,目送着陆毅提着公事包出门。
接着不辞辛劳地认真做好王总管交待下来的工作,在忙完所有事务後,她会带着期待的心情,守在某一处等候陆毅回来,等见到他平安地走进屋子,她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陆家,并等候明日的到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没想到也让她静望了陆毅有七日之久。
虽然有时躲在角落偷看,由於太匆忙,可能只是匆匆一瞥,甚至只来得及捕捉他走出门的背影,但她还是感到无比开心,仍然每天期待再见到他身影的那一刻赶紧到来。
方紫雁一面期待着陆毅回来的一刻,一面动作俐落的修剪树木,并割除杂草,然後再一一将落叶收进垃圾袋。
当院子外传来垃圾车的声音,她正绑好垃圾袋,於是连忙抓起垃圾袋就往院子外头冲去。
糟糕,肯定来不及了!她心一慌,脚步更加急促,一不小心一头撞进正走进门的陆毅怀里,整个人也因这个冲击而一屁股跌坐在地。
「啊!」她惊呼出声,抬起头正想道歉,却发现站在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陆毅,她两眼蓦然睁大,一颗心更是极速跳动,怦怦怦怦大力的撞击着她的胸口。
「你还好吗?」陆毅见家中佣人跌倒後,一脸惊慌失措,他以为她肯定是受了伤,於是主动伸出一只友善的手。
方紫雁见到那只朝自己伸来的大手,心中的感触及激动自是不在话下。
她的阿毅仍然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不但没因为她这张丑陋的长相而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反而仍是保持他的气度和风范,果然是她所深爱的男人哪!
注视着他那斯文俊逸更胜以往的男性脸庞,方紫雁一颗芳心抖颤不已。心爱的男人就在眼前,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掩不住心里的激动,好想直接投入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告诉他她好想好想他,四年来她从来没有忘记他。
她多想紧紧握住面前这只温柔的大手,可是她不能,而且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忍住此刻心中强烈的想望及冲动。
阿毅,她的阿毅啊!
「你没事吧?你还站得起来吗?」发现她始终呆望着自己兀自失神,陆毅开始感到一丝困扰。
他知道自己拥有一张很容易令人一见倾心的出众外表,也不是不曾遇过像这位女佣一样,在一见面便傻楞住的,然而令他戚到纳闷及不解的是,何以这位女佣凝视他的眼神,竞令他无来由的感到一股熟悉感?
他的嗓音终於令她很快地镇定下来,她没忘记自己扮演的是哑巴佣人,於是站起身後,她急忙向他弯腰行礼,接着便抓着垃圾袋跑去追已开走的垃圾车。
陆毅站在原地,疑惑的看着那女佣人的背影,一股熟悉感再次令他的眉头拢起。
但一意识到自己居然连个女佣人的背影都会错认是她,他随即甩甩头,懊恼的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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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两天前偶然和陆毅打了照面,方紫雁更加小心行事,但她并未放弃继续藉此机会每天偷偷目送他上下班。
或许她真如茵茵所说的是个笨蛋吧,但能这样一日见着阿毅两次,尽管只是侧面或是背影,她也已经感到相当满足。
「唉,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要委屈自己到什么时候。紫雁,你想见大哥一面,现在也见到了,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做这种工作了?」陆茵茵突然来到院子,咳声叹气的说。
闻言,方紫雁脸色一变,连忙拉着陆茵茵至院子的角落,确定四下无人後,才懊恼地说:
「茵茵,你想害我被人发现吗?」
「被发现也好,总之我不想看你打扮成这个模样在我家做事。」陆茵茵一脸的不认同。
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见她大哥一面,她偏偏想到这最糟糕的方法。
把自己丑化,并佯装哑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嘛!
瞧她不知上哪儿去买来一副暴牙的牙套,套在她牙上果然使她看来既粗俗又难看,更遑论她脸颊上那成排的雀斑,数目多到惊人,实在令人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若再加上她那副眼镜,真可称得上是天下一绝。
现在是什么世代了,她怎么还有办法找到这种滑稽可笑的黑色镜框?而那超厚镜片的眼镜,将她慧黠的水灵大眼遮掩住不打紧,还让她看来又蠢又呆,平凡到了极点,连她一开始看到她这副惊人的模样时,也被吓得差点口吐白沫,直接往生了。
「你放心,既然我已经见到阿毅,我准备这两天就不再过来了。茵茵,让你操心了。」方紫雁终於做下决定。
虽然心里很不舍,这几天日子虽短暂,但她一直很开心能在这儿守着他出门,并等着他回来。
「然後呢?」
「什么然後?」
「你不是答应我要把实情说出来?」陆茵茵质问。
她一愣,随即回道:
「我是说过,但一直没有适当的时机——」
「你一直躲在这里当哑巴,会有适当时机才怪!走,我们马上去见我大哥。」陆茵茵气呼呼地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不,茵茵,不行,你不要这样子,小声一点,你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方紫雁大吃一惊,立刻反捉住茵茵的手,直对她摇头。
「你到底是怎么了?紫雁,以前那个不服输、凡事力争到底的你上哪儿去了?」沮丧地放开她的手,陆茵茵语气里满是失望。
方紫雁跌坐在草地上,将脸埋在曲起的膝盖里,掩不住悲伤的情绪,她终於坦白道:
「我没有变,茵茵,我只是答应了你母亲,为了阿毅的将来,我不会说出当年的事。」
「你说什么?我妈找过你?」陆茵茵掩不住满脸的惊讶。
「为了这件事,陆伯母再次向我苦苦哀求,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陆茵茵一时无言以对,但同时也为紫雁所做的牺牲感到无比难过。
原来紫雁是因为母亲的哀求,才一再地委曲求全,她的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好受,她甚至为了见大哥一面,还必须丑化自己,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强烈的思念,才能促使她做下这样的决定?
她……她……
「哇……哇……」陆茵茵再也忍不住的抱住方紫雁,痛哭失声。
「茵茵。」方紫雁不禁失笑,这会儿想哭的人应该不是她吧?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想办法,甚至替你分担一些苦啊!」陆茵茵一面流泪、一面指责她不够意思。
「没什么好说的,茵茵。伯母说的对,如果我真心希望阿毅能闯出一片天,我的确必须放手让他飞,而今他成功了,和他分享的人也该是能在事业上对他有所帮助的人,那个芬妮就是最好的人选。」
「紫雁,别说了,我都明白了,对不起,是我妈太自私了,对不起。」陆茵茵觉得好对不起她,只好一再地道歉。
「不,这不是任何人的错,真的。」她喃喃道,是情势逼得她不得不做这种选择。
「紫雁。」陆茵茵的反应是将她拥得更紧,陪着她一起面对这一刻。
相拥的两人始终未曾发现,在院子的後方正伫立着两个人,因为某个人的皮包没拿而踅回,不料却正巧撞见这一幕,也因此听见她们两人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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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哥?毅哥?」芬妮·马汀有点担心的看着陆毅。
自从在院子的後方听见茵茵和那个人的那番话後,他就一言不发的拉着她离开,回到车上後许久都不曾开口,只是表情严肃地瞪着前方,看来挺吓人的。
「毅哥?你为什么要把我拉走?为何不在当下和她把话说清楚?」虽然他的表情很吓人,但她还是冒险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不,没有用,芬妮,如果刚才我直接走出去,只会让她当下飞奔而去,然後让我找不到她,想当然我也别想知道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茵茵口中的实情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绝不是我去和她对质,她就会愿意说出口的。」用手耙过头发,陆毅第一次有种想骂脏话的冲动。
原来两天前撞到他的女佣人就是她,难怪他会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不过他没认出是她,应该也是在她的预计之中,她八成认为把自己丑化成那副模样,肯定不会有人认出她。是没错,他一开始完全没把她和女佣人联想在一起。
但由此可见,为了想见他一面,又必须隐藏自己,她的确花了很大的工夫。
如果他今天没陪芬妮一起进屋拿皮包,肯定是要错过她了,为此,他再次忍下想咒骂的冲动。
想到她向茵茵提到她这两天就不会再来,陆毅的脸色一沉。不,这回她休想再悄悄的走。
在她尚未将四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交待清楚之前,他绝不会再让她溜走!
回到台湾的这些天,他尽管饱受思念之苦,却仍克制着去找她的冲动,因为他认定她是背弃自己的无情女人,他决心忘了她的一切,虽然很难真正做到,他却一直很努力去做。
如果事实不是他所以为的是她背弃了他,那么在他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他绝不可能再让她从他身边逃走,也绝不可能再让她愚弄自己。
「说的也是,那你准备怎么做?」芬妮·马兔奇地问,心中忍不住啧啧称奇。
瞧,此刻毅哥那双眼是多么有生气、多么炯炯有神!真神奇,那个人竟然能带给毅哥这么大的转变。
「我会想办法让她说出实情,倒是你必须好好配合我才行。」在他想到对策之前,他必须有个帮手。
「要我配合你?我有什么好处?」她故意反问道。
「是谁说只要能跟我回来,一切就听我的?」他不忘提醒她在美国时说过的话。
「是,那个人是我。」
「所以?」他扬起眉毛。
「一切都听你的。」芬妮·马汀无奈的点头。
唉,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说大话。
「你要记得这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露出破绽,芬妮。」他不希望打草惊蛇,让她有所警觉。
「我了解。不过毅哥,你认为那个人,究竟为你做了什么?」芬妮,马汀比较想弄明白的是这一点。
「不管她曾经为我做下什么决定,我绝不会原谅她。」他绝不原谅她自作主张,做下让两个人痛苦四年的决定。
绝不!
盯着他忽然抿紧的唇线,及那张严肃却仍酷毙了的脸,芬妮·马汀不再出声,只在心里兀自想着:
最好毅哥真能这么想啦,因为接下来她就要遵照先前她向他保证的——只要遇见当年伤害毅哥的那个她,她一定会替他好好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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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对!大哥,家里佣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小英来服侍这个女人?」陆茵茵一得知大哥向王总管指定要小英进主屋服侍芬妮·马汀,立刻跑来向他抗议。
拜托,光是目送大哥和这女人每天出双入对就已经够令紫雁难受了,这会儿竟然还要紫雁进屋来服侍她的情敌!?
让紫雁服侍她的情敌,并看着情敌和她心爱的男人在她面前打情骂俏,这么沉重打击,紫雁如何承受得了?
「因为芬妮喜欢让不多话的下人服侍。」既然要把她弄到身边,他连藉口都想好了。
「大哥知道小英是哑巴?」陆茵茵讶异的看向眼神莫测高深、令人猜不透想法的大哥。
大哥是如何知道小英是个哑巴来着?
紫雁明明那么小心的隐藏自己,大哥又是如何发现家里多出一名哑巴佣人?
「是王总管提起她可怜的处境,我才知道她是个哑巴,而芬妮正好喜欢不多话的下人,这件事就这么决定。茵茵,你不会连我想让谁来服侍芬妮,你都想管吧?」他眯起眼质问道。
「大哥想让谁服侍她,我没意见,就是小英不行。」陆茵茵决定抗争到底。
她可以想见,若让紫雁服侍芬妮·马汀,成天面对他们两人相亲相爱,她往後的日子会有多难熬。
「理由呢?」陆毅反问道。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好妹妹能提出什么好理由来。
关於四年前的事,她知情不报不打紧,至今还打算替那个女人继续隐瞒实情!
对於茵茵的这种做法,他这位大哥可不是毫无怨言,等事情结束了,他一定要茵茵给他一个好理由不可。
「理由……」陆茵茵停顿了下,一会儿才挺起背脊回道:「理由当然是我也喜欢让小英服侍我,所以我不会把她让给一个外人。」这理由够充足了吧?
「芬妮不是外人,而且小英是我先看上的人选,你既然晚了一步,就别想和我抢人。」他一副极重视芬妮的态度。
「我不管,你再和我抢,我就去告诉妈。」她索性开始使性子。
「你认为你去向妈说起这件事,妈会站在哪一边?」他嘲弄的撇撇唇。要和他抢人?她是斗不过他的。
陆茵茵微微一怔,诧然地看着大哥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心里突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但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哥说的没错,这件事若是传进母亲耳里,母亲绝对是力挺她心爱的儿子所做下的决定;母亲的眼里从来就只有她的宝贝儿子,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
陆茵茵神色黯然的想着,随即打消向母亲提起此事的念头。
还是算了吧,万一把此事闹大,直接受罪的人,恐怕不是别人,而是紫雁哪!
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不是待在这儿和大哥大眼瞪小眼,而是应该去警告紫雁,要她赶紧离开这里。
於是她气忿的瞪了大哥一眼,不再和他争执,经自转身跑出房间,并「砰」地一声用力的关上房门。
看着茵茵如此孩子气的行为,陆毅只是淡淡一笑,并起身走至房间的窗口,俯视着院子里那抹正努力在做事的身影。
原来这几天,她一直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而他居然毫无所觉!
可见她要隐藏自己的决心有多大。为此,陆毅两手紧握成拳,对於她竟然以为自己可以继续愚弄他一事,戚到满腔的怒气。
她很快就会明白,她不会一直占上风,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知道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温和无害的大书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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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雁,你说什么?你愿意服侍我大哥的女人!?你是疯了吗?」陆茵茵哇哇大叫着。
「小声一点!茵茵,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想看看这位芬妮小姐是不是真心爱着阿毅,如果是,我反而会很开心阿毅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女人。」这是她的真心话。
「你……你真的疯了!紫雁,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样的人,明明深爱着一个人,却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愿意祝福他们!?」换作是她,她肯定会尽全力搞破坏,绝不甘心就此成全他们。
「不,你错了,茵茵,如果那个芬妮小姐并不适合阿毅,那么——」
「你会怎么做?」陆茵茵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我当然会好好整治她。你别忘了,念书的时候,我可是最会捉弄人的正义天使呢。」方紫雁说完,不忘摆出正义天使的手势。
「哈……我当然记得,我还听大哥提起,你曾经把一堆数目不少的面包虫往他身上倒呢!」提起学生时代的事,陆茵茵跟着露出笑颜。
「没错,我还曾经为了要整他,特地去收集狗屎,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呢!」
「收集狗屎?不会吧?你怎么没跟我提过?」陆茵茵努力忍住大笑出声的冲动。
「没跟你说是因为後来踩到狗屎的人是我。」她终於不好意思的承认,也因回忆甜蜜的过往而展露出笑容。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气急败坏的,以及他不在乎狗屎的替她洗鞋子,那一幕幕因为有他而甜蜜的回忆,她不曾遗忘,也相信会一路陪着她走下去。
「噗!哈哈……不行,我忍不住了。」陆茵茵再也忍不住的爆出大笑声。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王总管远远就听见小姐的声音,连忙关切的走过来询问,却见小姐兀自大笑个不停,只好转向一旁的小英,「小英?」
方紫雁摇摇头,为了不想惹事,连忙走至一旁继续扫她的地。
看着小英摇头走开,王总管这才猛然记起小英是个哑巴。
看来他真是老糊涂了,才会一时忘了小英是个哑巴,当然不能替他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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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雁原以为要服侍芬妮·马汀应该只是正好屋子的人手不够,才会需要她进屋来帮忙。
她万万没想到陆毅会这么慎重其事,在她即将服侍芬妮,马汀的前一天,将她叫至他的房间,交待她要如何尽心尽力的服侍芬妮·马汀,不许有任何轻忽的地方。
「芬妮每天早上一定要先喝上一杯牛奶,她才会愿意起床,关於这一点你可别忘了。牛奶温度要适中,不要泡得太浓或是太淡,要准时在八点送上来。还有她有起床气,你必须忍着点。」陆毅一面叮咛,一面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及反应。
见她愈听身子愈是僵硬,他眼底掠过一抹精芒。很好,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她若是无动於衷,那就不是他预期中的结果了。
方紫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唯有一双捏紧手心的小手,泄露了她心里小小的难受。
他可知听见他满腔柔情的照料别的女人的生活起居,她的心有多痛?那宛如万只蚂蚁啃咬着自己心头的刺痛,痛得她必须捏紧手心,方能强忍下来。
为什么她要站在这儿忍受这种痛苦?为什么自己不乾脆趁这时候向他坦白一切?
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就站在眼前,方紫雁一度忍不住冲动的想付诸行动。
然,小嘴儿才微启,陆伯母的身影便浮现脑海。那天,陆伯母再次跪在自己面前,所恳求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希望她的儿子能有更好的将来。
而这同样也是她四年来最大的希望,所以她又怎能在努力期盼这么久後,让所有努力功亏—篑?
不,她不能这么做!这一迟疑,令她再次打消了坦白一切的念头。
她怎么会忘了和陆伯母所协议的一切?更甭提陆伯母可是以死相逼,硬逼着她点头答应不说出四年前的一切。
这也是她一直不敢把实情说出来的真正原因。为此,连茵茵都被她蒙在鼓里,她不希望茵茵知道陆伯母以死要胁她,她怕茵茵太冲动,反而会坏事。
所以不会有未来的,她和阿毅不会有未来的。如果因为她的坚持,而让陆伯母走上绝路,就算阿毅不怪她,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陆毅静望着她那张满是雀斑的脸,透过厚镜片他看到了一双满是挣扎的眸子,那挣扎带着一丝痛苦,同时也紧揪住他的心。
看来,她的心里果然不好受,那么她为何不愿将事实向他坦白?
她究竟在隐瞒什么事?又为何想隐瞒?这恐怕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关键。但无妨,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定会设法让她说出卖情。
深吸一口气,方紫雁终於抬起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正专注的盯着自己,那眼神认真到令她心儿发烫,人也跟着发慌,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仅能失神地和他四目相对,一直到听见他的轻笑声,她才狼狈的移开视线。
她这个笨蛋,竟然看傻了眼,再这样下去不露出马脚才怪!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你不是第一个看我看到失神的女人。」陆毅故意以着轻浮的语气笑道。
为此,方紫雁火红了一张脸,尽管心里十分气恼,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不过她倒是十分意外,经过四年的时间,他竟然会用这么轻浮的语调说话,让人听起来实在不怎么舒服。
「我很好奇,你一个哑巴如何与人沟通?一直比手画脚如何解决问题?」他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方紫雁拿出口袋的小本子和一枝笔,简单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高高扬起一对帅气有型的眉毛,陆毅不得不承认,她为了这一切,倒是做了不少准备。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迎接他接下来为她准备的各种刁难。
「小英,你曾经爱过人吗?」他再次语出惊人。
她浑身一僵,瞪着他一言未发。反正她现在是哑巴,没回答也很正常。
「哈……你不用在意,我只是很好奇,像你长成这副模样,曾经有过深刻的爱恋吗?」他等着看她会如何回答。
方紫雁静望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好想透过另一个方式告诉他,自己的确深深爱过一个人。
现在自己并不是方紫雁,而是一个哑巴佣人——小英,所以应该不要紧吧?她拚命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压抑这份感情已经好久好久,她好想有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小英?」
眼里凝聚着一股决心,她终於低着头开始在小本子上写字,写完了自己想说的,她才将小本子拿至他面前。
陆毅接过小本子,看见本子上写着——
是的,我当然也有过深刻的爱恋,我爱他之深,绝对让你无法想像。
看完这段话,陆毅直接将本子丢还给她,并嗤声道:
「很抱歉,我并不相信。」
抬起头,她怒视着他。她心里明白曾遭她背叛的他或许很难再相信人,但他的态度还是很伤人。
见他一脸阴郁难平的回望着自己,方紫雁突然想起那一天他亲眼看见她和李荃升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时,他那仿佛遭到背叛的眼神,就如同此时一样,充满了忿恨及怒意。
虽然不清楚他何以对一个佣人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但她毕竟曾带给他这么大的伤害,因此就算此时此刻他语气再伤人,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你可以下去了。」陆毅瞪着她,无法不去想她本子里所指的那个人是他,还是李荃升?
这一刻,他虽然很想直接捉住她的肩膀,逼她给他一个正确答案,但为了探知事实真相为何,他终究还是双手握拳,忍下了这个冲动。
方紫雁点点头,毫不迟疑的转身准备离开,却在握住门把时,又听见他的叫声。
「等一下。你要记得你要服侍的人对我很重要,你要小心服侍她。」他故意如此叮咛着。
方紫雁身子一僵,没有回身,尽管他的这番话像把利刃狠狠的在她难以愈合的伤口上再刨出一个新的伤口,她仍是僵硬的点点头,接着打开房门,以最快的脚步离开他的房间。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陆毅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此时此刻,唯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就算打击她、伤害她是他把她叫进房间的真正目的,但即便是目的达成,他仍然没有一丝胜利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