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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程迦一瞬间泪湿眼眶。

    他说完,似乎睡过去了。

    “彭野,我原谅你。”

    她抱住他,“如果你很累了,撑不下去了,你就走吧。我会原谅你,没事的,我不生气。没事,我就再不来青海看你。也不再去北京。

    但我还是希望你再努力一点好不好?再努力一点彭野,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他睡着了,没有回应,风在一瞬之间悄然停息。

    彭母上前,轻声说:“彭野让我和你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程迦直起身,看他最后一眼,转身走进大雪里。

    螺旋桨刮起剧烈的风和雪。她没有回头,顶风前行,往昔的回忆碎片像雪花一般浮现,

    她把他拦在门廊里,说要摸回来才公平,他隐忍含怒地盯着她;

    他在简陋的屋里冲凉,突然回头,黑暗湿润的眼睛锁住偷看的她;

    他给她穿好藏袍,拉开换衣间的门,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可他又把她抵在冲凉间的墙壁上,湿了眼眶:“程迦,我以为我们不是这样。”

    程迦抬头,在滚动的雪花里看见了风的形状。她戴上那双黑色的手套继续往前,一次也没回头,只是在扑面的冰雪里想起他的话,泪如雨下。

    ——

    “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得原谅我。”

    “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程迦——”

    “或许也不会。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好。你放心。”

    ——

    寒冷彻骨,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无法抵御。

    “啊!——”她嚎啕如重伤的兽。

    彭野,我原谅你,我再不来青海找你。

    可请你再努力一点,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chapter 73

    程迦从小艇上站起来,一脚踩上冰面,浮冰有点摇晃,她迅速下蹲稳住重心,用这个方法一连踩上一串漂浮的冰块,安全走到冰层上去。

    她怀里提着桶,低头一看,鱼一条没少。

    隔着几米远,小艇上金发碧眼的男人抛了锚,朝她看过来,突然瞪大眼睛,拿英语惊叫:“j,你后边。”

    程迦回头,一只小小的北极熊朝她扑过来,撞了她一个满怀。

    雪地靴一滑,人摔地上,桶里的鱼全倒出来,在冰面上蹦跶,小北极熊欢快地追着鱼,吃得可欢。很快,一堆白绒绒的小熊从四面八方跑出来,雪团一样滚来滚去,扑腾得鱼儿到处蹦跶。

    程迦冷淡地看了男人一眼:“琼恩,你可没和我说过是这个情况。”

    叫琼恩的金发男人耸耸肩:“忘了告诉你,鱼腥味会把熊宝宝招出来。”他走上冰层,“你第一次来,和他们不熟,过段时间就会了解他们是一群多可爱的孩子。可现在捕杀北极熊的太多,菲尔号的船员们忙得焦头烂额。”

    “你们应该少来。”程迦说。

    “嗯?”

    “气候变暖让北极熊食物变少,喂食是好意,却该换一种方式。”程迦说,“你们总这样,会让北极熊以为人类是友好的。”

    琼恩一愣,霎时无言。北极熊其实是生人勿近的,但这一带的和他们混熟了。想想的确不安。

    程迦拍拍身上的水。突然,一只小北极熊扑过来,在她怀里滚了一圈。她一愣,手忙脚乱地抱它,可小家伙又跑掉了。

    程迦沉默无言。

    琼恩见了,问:“撞到你了?”

    “没。”程迦摇头,平淡地说,“想起一个人。”

    “诶?”

    程迦说:“它抱起来的感觉,像我和他的最后一次拥抱。”

    琼恩很好奇:“柔软的?”

    程迦说:“冰冷的。”

    琼恩一愣。

    一年多,这是程迦第一次提及她的过去,只言片语。

    琼恩是“莱斯沃森”号护鲸船上的船员,船长贝克的副手。

    “莱斯沃森”号护鲸船的任务是保护北冰洋的鲸鱼和鲨鱼免遭日本捕鲸船屠杀。

    一年前,程迦以独立摄影人的身份,跟着他们的船队拍摄鲸鱼保护纪录片。

    那时,他们只知道她的照片《防守者》:一张保护藏羚的男人中枪跪在雪地里的照片获得世界最高的普利策奖。让世界知道了东方的那一群人,让西方开始认识到除了大象犀牛,还有藏羚。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程迦在寄出那张照片后,销毁了自己的备份。她再没看过那张照片,《防守者》只存在于别人的记录里。没人能知道她拍那张照片时的心境,没人知道她对自己下了多狠的心。

    她上船的十个月后,英文纪录片《鲸鱼海》面世,在全球范围引发轰动。舆论,资金,人力,物力,更多渠道的支持涌向鲸鱼保护领域。

    那之后,程迦没有走,她留在他们船上拍摄后续纪录片,让他们把她当船员对待,她是船上唯一的亚洲人。

    在大家眼里,j是一个性感又神秘的东方女人,有一股自内而外的宁静,像遥远古老的东方。

    她从无大喜,但也不露愁容,不消极倦怠。她和他们一起洗甲板、生锅炉、打缆绳、起风帆……水手做的一切她都做。

    她常常盘腿坐在甲板上,吹着北冰洋的冷风,喝着俄罗斯的烈酒,抽着烟草,冷眼看一帮男人们唱着拉船的调子。

    偶尔他们闹得滑稽,她还会笑笑,多半是言语上的嘲笑,偶尔无语地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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