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谈判的地点是在凉州军营。
桃夭同谢柔嘉等人到时,突厥使臣们已经等在军营里。
几个身高近七尺,生得穷凶极恶的突厥蛮人见大胤的皇太子没有来,竟然只派了一个身形不足六尺,生得跟个女子似的人过来谈判,很是不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翻译过后,桃夭只回了一句话:“突厥往东后退让一百五十里,从此以后向我大胤称臣,要向我大胤朝贡。”
竟是比上次的还要多出五十里!
眼珠子差点没有掉出来的突厥使臣拍案而起,恶狠狠瞪着面前生得肤白若雪,脖颈细得仿佛一掐就断的美貌小郎君,情绪激动地又说了一大堆。
桃夭摁住藏在案几下抖得厉害的手,仰头直视着似要吃人的突厥使臣,面不改色重复刚才的话。
谈判自然不欢而散。
待突厥使臣走后,桃夭挤出一抹笑,“我那样说没问题吧?”
许凤洲安慰她,“阿宁做得极好!”左右也不是真心谈判。
一旁的裴温对她愈发赞赏,不曾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子面对外界传闻茹毛饮血的突厥人丝毫不惧,只有桃夭自己知晓,她背后里衣都湿透了。
裴温道:“我帐中一名将领是太子妃的老乡,想要求见太子妃。”
“下次再见也是一样的。”
桃夭心里记挂着谢珩,起身告辞回城。
她才进将军府大门,就瞧见采薇在廊下不断徘徊,一见她回来,眼泪就掉下来,哽咽,“小姐,殿下他——”
三郎绝不会有事的!
不待她说完,桃夭往府里跑。
一路跑回卧房,才进里间,便瞧见床上的男人竟然坐了起来。
见她回来,眉眼温柔的男人朝她伸出右手,气息微弱,“宁宁过来抱抱。”
桃夭愣了一下,立刻大步走到床前,紧紧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这些日子虽然醒不来,却什么都知晓的男人轻抚着她的背,“宁宁别哭。”
话音刚落,从长安忍到凉州,忍了一千多里路,忍了将近一个月的女子嚎嚎大哭起来。
他心疼地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珠,哄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止住眼泪,抽噎,”我以为三郎不要我了!”
他没回答她的话,轻声道:“宁宁不是常说,人与人之间讲究缘来则聚,缘去则散,莫要强求。眼下是一样的。”
不待她说话,他伸出手,轻轻揉揉她白皙圆润的耳珠,像是交代后事一般,“以后,我的宁宁要长命百岁。我允许宁宁改嫁。”
她年纪这样小,若他真走了,便叫裴季泽为她报丧,送她回江南。
皇太子薨,太子妃殉情,也算是陪着他了。
她一向坚强,没了谁都能活得很好很好的。
下辈子他一定比那人早些遇见她,然后好好同她过一世。
这一世,就陪她到这儿了。
“可是这回我做不到了!”
她自他颈窝抬起哭得微红的面颊。
一向独立自主的女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没有你我以后不晓得怎么活!你说了要同我好好过一辈子,不能不要我!”
这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从不曾被她这样需要的男人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哽咽,“好。我同阎王爷争一争,这次必不叫宁宁做寡妇。”
可这话才说话,男人便没了动静。
桃夭顿时魂飞魄散,“快请太医!”
第89章
我很想你
随行的太医在谢珩醒来时就已经来了, 正在旁边暖阁内候着,听到动静,立刻过来替谢珩诊脉。
片刻的功夫, 对桃夭道:“请太子妃放心, 殿下已经熬过去了。之所以昏厥, 是因为昏迷太久,身子有些虚弱,需要修养一段时日。”
“那就好。”
桃夭说完这句话,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好在采薇同谢柔嘉等人就守在屋子里,见状连忙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谢柔嘉急道:“嫂嫂这是怎么了?”
太医没想到好了一个, 又倒了一个,连忙诊脉。片刻后,道:“太子妃只是这段日子太过劳累, 再加上精神极度紧张,猛然松弛,才昏厥过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谢柔嘉同采薇闻言放下心来,见桃夭与谢珩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谢柔嘉瞧着并排躺在床上的哥哥嫂嫂,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嘱咐采薇好好照顾他们, 这才出去。
屋子外头站了许多等消息的人。
不待大家询问, 谢柔嘉道:“哥哥已经醒来, 眼下需要静养, 诸位都先回去吧。”
众人这才放着心来, 各自忙去了。
顷刻间门口只剩下裴季泽一人。
谢柔嘉冷眼望着廊下眉眼清冷的郎君, “裴侍从可还有事?”
裴季泽正要说话,有人急匆匆进了院子。
转头一看,正是卫昭。
方才还横眉冷对的少女连忙迎上前去,揉揉泛红的眼睛,哽咽,“阿昭,太子哥哥已经无事了。”
“那就好!”
卫昭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见她眼下一圈乌青,哄道:“熬了这些日子都没睡,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
谢柔嘉往屋子看了一眼,“我想等哥哥醒来,我还有话——”
“不行!我送你回去。”
像是根本没有瞧见裴季泽的卫昭牵着她的手,将她强行带出院子。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中,眉眼好似沾了雪一样,愈发清冷的裴季泽喉结微微滚动,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大步离开院子。
*
桃夭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屋子里已经掌了灯。
外头的寒风吹得呜呜作响。
她呆呆望着帐顶,以为方才自己做了场美梦,正要坐起身,却发现腰间横着一条结实的手臂。
桃夭盯着腰间的手臂看了一会儿,转向里则,见原本平躺着的男人正侧着身子睡得香甜。
他面色虽仍是苍白,可唇上却多了几分血色。
不是梦!
桃夭圈紧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宁宁醒了?”
桃夭从他颈窝抬起盈满泪珠的眼睫,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摸摸他的脸颊,哽咽,“三郎还有哪里不舒服?”
言罢,赶紧自床上起来倒了一杯热水,扶着他坐起来,把热水喂到他唇边。
待他吃了水,她又正要去唤人弄些白粥过来,却被倚坐在床头的男人一把拉进怀里。
谢珩紧紧抱着怀中想了几个月的女子,嗅了嗅她身上熟悉的甜香气息,哑声道:“怎瘦了那么多,是不是我不在,就没有好好吃饭?”
只一句话,桃夭的眼泪夺眶而出,紧紧圈住他结实的腰身,“嗯”了一声,哽咽,“没有三郎在的长安实在太冷,我很不喜欢。我好想你。”
“我也是。”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有些唏嘘,“宁宁,不经历这一遭,我从来不知晓自己竟这样贪生怕死。”
他从前为了历练,也曾在军营里待过,上过战场杀过敌,从来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这次在得知自己中毒的那一刻,心中却害怕极了。
他的妻子还在长安等着自己回去,他害怕自己客死他乡,来不及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同时他心中亦是无比悔恨。
悔恨自己连句道别的话都不曾好好同她说,就那样匆忙离开长安。
悔恨同她吵架时说了那样的话去伤她的心。
“宁宁,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
“我,我不知自己怎么了。”
“我晓得。”
桃夭哽咽,“三郎才刚醒,先休息休息,咱们有什么话待到以后来说也是一样的。”
他却不肯。
经此一次,他便觉得有些话一定要及时说出来,因为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接着道:“我明明知晓他不但是宁宁的夫君,还是宁宁的救命恩人,可我就是嫉妒他。”
“我心底从未后悔同宁宁成婚,同宁宁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觉得十分高兴。”
“哪怕是吵架也好,我心中都觉得踏实。”
“阿娘总说我现在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我心里想着,只要能同宁宁在一起,便是没有出息也没关系。”
“宁宁,别生珩哥哥的气,珩哥哥晓得错了。”
他身子虚弱,一番话说了好久才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