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
行星书阁,除了存储珍贵的知识,还是所有天使档案的汇集之所。天使们的档案被按照不同行星天、不同层级划分好,普通天使基本上没有查阅这些档案的权限,只有掌管各类事务的天使乃至更高的主位天使,才有不同层次的权限来翻阅这些档案。
安斯艾尔的资料,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被封存,这是执政官的保密等级,就连书阁管理者雷米勒都不能查看。不过正式的资料不能看,却也有其他的侧面资料,雷米勒偷偷关注的正是这些。
自从知道了安斯艾尔的名字,他就一直在暗暗留心,借助对书阁的熟悉以及不懈努力,雷米勒成功找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模糊记录,多半出自一些大事记或者其他天使的档案资料,这些记录里,都有安斯艾尔的身影。
窥探执政官,自然是罪过,所以雷米勒从未声张过。而且他还是管理员,可以抹去观看痕迹。
他甚至没有移动这些资料的位置,只是自己在心中记得这些侧面资料所在的书架。每当结束疲惫的研究,身体和精神叫嚣着要休息时,他总会忍不住来翻看这些侧面资料,深深凝望资料中那个模糊的身影。
这些资料其实是公开的,权限达到就能借阅,特别是一些战场记录,权天使们很喜欢借走去翻看,回顾当时的战场。
所以有借阅记录是正常的,可是雷米勒近来却发现了一些异常记录。
最近,安斯艾尔出现过的记录,就算影像模糊,也被分批借走,混在其他借阅之中,借阅人也有许多位。如果仅仅是借阅也就罢了,偏偏还有违反规定偷偷拷贝的痕迹。
雷米勒一下就提起了警惕。
这些借阅中有许多烟雾弹一样的存在,雷米勒并未忽略自己的预感,他花费了许多时间,与新招收的助手愈天使菲儿一同,把所有记录都整理好,列表,制图,甚至还拉了关系网。
最后,雷米勒怔怔看着处于所有交集中间的深色名字。
“水星天主位……伊斯瑞尔……”菲儿喃喃念道,“我记得他,我与执政官大人是同一届的,他就是我们的副学院长,曾经……”
“什么?”雷米勒打断了她,瞳孔微微颤抖,“他与新的执政官大人……认识?”
菲儿也觉出不对来,她皱起眉。
“是的。”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雷米勒的呼吸略有些急促,追问道。
“他对安斯艾……不!他对执政官大人,当时是什么样的态度?!”
菲儿沉吟片刻,她当时不能视物,自然看不到他人的神情。可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是个过于敏感的孩子。
她慢慢说道。
“虽然总是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居高临下,虽然嘴里总是说着些恩威并施的大人的话,可是他对执政官大人其实……”
她抬起灿烂的日冕之瞳,一字一顿。
“我能感到,他在恐惧。”
第185章
权天使伊斯瑞尔,水星天主位,最最温柔亦是最最慈爱的天使。
自他诞生于天界水星天,距今已经两千余岁,不算在天使学院中学习和成长的时间,也已经尽心尽力为天界奉献了近两千年。如果将他放在魔界的职位上,其阅历、人望,几乎可以比肩王师。
……这里当然指的是西域的王师,安斯艾尔的王师拜蒙,可是个时常挨揍、全城欠账、每次出门都要担心被恶魔套麻袋的家伙。
可以说,如伊斯瑞尔这样的天使,奋斗至今,几乎什么都拥有了,本来应当毫无瑕疵,却偏偏成为内鬼。
“我不认为是伊斯瑞尔倒向了怪物,更像是……怪物成为了他。”
沙利亚抱臂皱眉,他有在人界的经历,后来也完全放下高傲,研究过人界的怪物。他自然也留意了猎魔人俱乐部曾经出过的动乱,一名叫做“盖温”的人类被怪物替换。据说那只怪物竭力保存人类的外皮,又以同族大脑强化自身,若是力量再强些,达到天界和魔界的程度,那可真是十足十的恐怖。
……那只怪物已经被安斯艾尔干掉了。
沙利亚:“……”
安斯艾尔!全场mvp!
“他身在天界,又是极为高级的怪物,隐藏的手段只会更加精妙,所以才一直以来都没有被……乌利尔?”
乌利尔顿时收拢纷乱的心绪,他并没有走神,只是想到了另外的事情。那件事如一块巨石沉沉坠在他心头,他打算放在最后说,现在,他拿出了已经整理好的伊斯瑞尔的全部人生轨迹。
感谢天界的记录制度,海量的资料易于隐藏秘密,却也能在紧要关头提供信息支持。
“我找到了这样一个时间节点,即是他前往镇星天外的战场、驱离不净之物的时候,距今大约一千余年。”
乌利尔说了一个数字,沙利亚猛然抬头。
这个数字……居然无限接近安斯艾尔的年龄……
在这个瞬间,沙利亚几乎有了某种诡异的感觉,似乎命运之轮的运转自有思想,似乎世界的意识一直以来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竭力阻挡着怪物的入侵。
世界的反抗是——
让光辉闪耀者降临。
“怎么了,沙利亚?”见他神情不对,同伴顿时关切道。沙利亚一时间只知道摇头,他单手掩面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请乌利尔继续说下去。乌利尔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移动,指向记录中的某一行。
“自那一次踏上战场后,伊斯瑞尔开始远离前线。他虽然一直热心教育,却并未考虑过投身教育,他是那种认为自己在战场上才能发挥最大价值的天使。”乌利尔一声叹息,“可是那一次之后,他却忽然申请调去了初级天使学院,与小天使们待在一起。”
无论从事何种行业,其实都是在为天界做贡献,乌利尔并不会觉得伊斯瑞尔懦弱,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像是在逃避,亦或快速撇清关系。
这样一想,疑点还是存在的,可是在这次大规模的羽翼染黑事件中,伊斯瑞尔的翅膀并没有变色,这影响着乌利尔的判断。
“乌利尔,你有没有考虑过……”沙利亚的声音有些艰涩,“羽翼染黑,其实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它恰恰能够帮助天使们正视并反省自身,无论之后会不会变回去,经历了这么一次,天使们的心是改悔的。”
而怪物的羽翼也许永不变黑,因为它们一不是天使,二不会改悔。
如果是这个逻辑,那么伊斯瑞尔的嫌疑将进一步扩大,他们排查怪物的范围也要调整。沙利亚思索着这些,忽然想到刚才乌利尔的停顿,于是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乌利尔微微点头,他刚才有片刻失神,是因为想到前代执政官曾经告诉他的事情。乌利尔是最早被发掘的新执政官,执政官位置交接之际,他还有机会得到前代的亲身教导。
前代执政官当初为他指出了几位有美德者,比如贝利阿尔,再比如……
伊斯瑞尔。
“如你的【忠诚】,我的【耐心】,伊斯瑞尔也是身具美德者。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变,不知道如果被怪物取代,他的美德能不能保有。”
“而我与他,本是旧相识。”
乌利尔微微苦笑。
“他持有——【宽容】。”
* * *
“……情况便是如此,这是我与乌利尔讨论出的成果。”
沙利亚在通讯中说道。
“所以,我想向你请求使用第二次配合机会。伊斯瑞尔在天界很有人望,又是主位天使,抓捕审判他的时候,需要三执政共同到场。”
他怕安斯艾尔不同意,还急忙补充道。
“前期的准备,全都不必你操劳,我们会做好一切安排!”
在正事上,该帮还是要帮的,这也是说好的事情。听到安斯艾尔干脆地答应下来,沙利亚甚至有些想掉眼泪。
第二次了……
他怅惘地想。
这三次配合的机会,就像是连在天界与安斯艾尔之间的三条绳索,安斯艾尔则是自在飘游于魔界天空中的一只野风筝,高飞着不回头。等到什么时候三次机会用尽,三条绳索全断,天界无疑会彻底失去安斯艾尔。
没关系的。沙利亚安慰自己,只要不使用最后一次机会,他们与安斯艾尔之间,就永远有着联系,还能见到,还能像这样打着通讯……
似乎察觉到通讯那头天使的心思,塞罗斯双手抱臂,冷冷一笑。
想得美!
他可不是天界那些把执政官打包送人还系了个缎带的大冤种,就算一切解决之后还剩了一次机会,他也会想方设法暗算天界把这个机会彻底消耗掉。他已经明白安斯艾尔想留在魔界的心,天界?跟他在这儿玩藕断丝连的把戏?
当场用《魔王学》拍死!
塞罗斯正在脑海中凶恶地发动“列祖列宗の践踏”,冷不丁被戳了戳手臂,原来是安斯艾尔在叫他。
“回去了,天界那边派的愈天使都到了,人界这边不用我们再操心。”
他揪着塞罗斯的魔王披风,一副小孩子在外面玩够了,跺脚要回家的样子。
“南域那边你都不管的吗?我听说是豹人族的西迪攻入了都城。”
墨蓝竖瞳的魔王顺着他的力道缓步而行。
“这是我与西迪的协定,她松开阵线让我长驱直入,攻入都城的机会则交给她。”
“……不亏本吗?”
塞罗斯低声笑了。
“我只要钱财和土地,彷徨无依的人才,以及足够大的动荡。至于南域,里面恶魔领主的数量比你我领地中加起来的都多,积贫积弱,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且,目前来看,南域的臣民生活困苦,却民心不死,因为还有前宰相西迪存在。强行武力统一虽然也可以,代价却不小,所以还是先吞下一些土地。如果西迪短期内无法整肃南域,他不介意走出一统魔界的第一步。
现在塞罗斯已经基本满意,无论从战略好处上,还是从心理上。
地图上,他与安斯艾尔所在的东域已经不仅是拉手手,接壤的范围在扩大,甚至形成了一条较为广大的走廊区域,这样一来,运送嫁妆和聘礼就更方便了。
一想到魔界的地图,塞罗斯就美滋滋。
这下子,西域与东域,他与安斯艾尔——
抱抱!
* * *
在执政官的暗中操作下,天界先开始了整肃行星书阁的行动。
行星书阁的普通资料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不能拷贝的,但是也没有三令五申地禁止,天界整体又鼓励学习,所以这么多年来,对拷贝资料一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执政官突然宣布应严守规定,不可以拷贝,并且要登记拷贝资料的细节,天使们稍微有些议论之声,不过还是十分乖巧。
伊斯瑞尔也有拷贝记录,所以被要求简单做一下笔录。行星书阁派专人上门,据说是书阁管理者的助手。这名愈天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及小腿的蓬松长发编成两个麻花辫披在身后,显得书卷气十足,正是菲儿。
她要借着笔录的机会,观察探听一些问题。这个过程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伊斯瑞尔送走了娴静羞涩的天使,一个人独处时,脸上才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他看着对方无意间遗漏在桌上的几张纸,谨慎起见,将对方所有留下的东西、沾染的东西,全部付之一炬。
执政官上台肯定要有新政,不过从最没实权的行星书阁着手改革,一筐柿子只捏最软的,新执政官也真是没有出息,还不如由他……
伊斯瑞尔眼中凶光一闪。
察觉到自己愤懑不平的心情略有失控,伊斯瑞尔立刻调整呼吸,平复心情。他已经安然蛰伏这么多年,不可能让情绪给自己拖后腿,他是无懈可击的。为了转移注意,伊斯瑞尔考虑起真正令他忧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