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敢问苏小姐,您同苏副将......有何渊源?”
渊源?
他是她的生父,是给过她生命的人,是含辛茹苦抚养她的人,是临走之际也挂念着她的人。
苏吟儿盈盈美目蒙着一层迷蒙的薄雾。
许是冷风吹得厉害,她的鼻尖有些酸涩,甜糯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苏副将是我最敬重的人。”
送走苏怀仁,苏吟儿独自一人站在凉亭里。
虽是没问到她想打探的消息,可听着另一人说起有关父亲的往事,她多少是感慨的。
雪地的花丛里,一株绿色的小草隐隐探出头来,迎着寒风摇摆,似极了她此刻破碎的心境。
一抹花哨的身影从斜后方蹿出来:“苏小姐呀,我寻了你许久呢!”
是汪大小姐。
苏吟儿缓缓转身,轻飘飘地瞧了对方一眼,又拢了拢披着的大红色斗篷,俏丽的容颜藏在雪白的狐狸毛下,沉着脸,只露出一双泛着秋水却不近人情的眸子。
“何事?”
她的声音冷冷的,很轻,却像一根刺扎在汪大小姐的心头上。
汪大小姐愣了愣,似没想到外表单纯不谙世事的苏小姐,竟这般不好相处。
她掩下心底那股无法言明的焦躁,尽量笑得和气。
“那啥,我都看见了。你和苏大人......年纪相差得有点远,”汪大小姐凑近苏吟儿,夸张地眨眨眼,“不过,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苏吟儿眉梢紧拧,后背兀地生出一阵恶寒,浑身凉透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那汪大小姐接着说,“先前是我不对,怠慢了你。我是来请你过去参加茶会的......喂,你回句话呀,一直盯着我干嘛?”
苏吟儿也不恼,更不解释,只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状似痛苦地尖叫:“——啊!”
三四个安国君府的暗卫从凉亭四周冒出来,一脚踢中汪大小姐的后腿弯,将锋利的剑横在汪大小姐的脖子上。
汪大小姐吓得花容失色,抖着舌头说不利索。
“干,干嘛?我没挨她,我什么也没做!”
暗卫不理,闪着寒光的剑距离汪大小姐又近了些。
风离单膝跪在地上,恭敬道:“小姐,如何处置?”
苏吟儿捏着帕子喘了几口粗气,揉了揉脑袋,病恹恹的,声音有气无力,本就过分白皙的脸没什么血色,似乎真的很难受。
“我不喜她说话,听着头疼。”
风离:“那属下割了她的舌头。”
汪大小姐猛然一震,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应是想唤府上的侍卫,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茫然地望向不远处热闹的宴会厅。
苏吟儿似不甚在意,摆手:“别了,莫来烦我就好。不过,她若是造谣是非......”
“不会的!绝对不会!”
汪大小姐慌慌张张地表明自个的立场,起身的时候,差点摔着。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苏小姐就是故意整她,心思细腻着呢!
金少从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里穿过来。
汪大小姐急地快要哭了:“金少哥哥,我在这!”
金少嬉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
多情的眸光扫过狼狈的汪大小姐时,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反倒透着几分不耐和嫌弃。
他用两根手指推开暗卫的宝剑,一把勾过汪大小姐,冲苏吟儿比了个手势。
“放心,婶婶,她还想多活几日。”
金少搂着人走开了。
两个侍女一直侯在亭外,将亭内的动静瞧得清清楚楚。
洋桃冷哼,恨了一眼汪大小姐离去的背影:“小姐,您真是心慈,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就该狠狠打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苏吟儿长吁一口气。
她方才委实是装的,不过事关她和陆哥哥的声誉,不给那嘴碎的汪大小姐几分厉色,怕是不到明日,有关她和苏怀仁的非言非语会传遍整个京城。
这让陆哥哥情何以堪?
许是心中有所念想,苏吟儿总感觉有人在偷瞧她。
苏吟儿回眸。
不远处的廊下,陆满庭斜倚在红木色的柱子上,上挑的丹凤眼含着桃花般微醺的笑。
第15章 失望
寒风送来陆满庭深情的凝视。
他好看的眉眼斜向上,深邃的眸底噙着愉悦的笑,缓缓朝她走来。
那金边麒麟皂靴踩着小石径“咚咚”地响,滚着赤金的六爪龙纹衣袍下裳摆动,随着他深深浅浅的步伐,荡漾出优雅的弧度。
独属于他的淡淡荷叶香袭来,苏吟儿闪躲着避开他的直视。
没什么能瞒得过陆哥哥。
他一定瞧见了刚才那一幕。
“陆哥哥,我......”
苏吟儿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长睫半垂,樱桃般可口的小嘴儿咬得红红的,隐隐透出曾对他胡作非为的贝齿,那整齐的贝齿闪着诱人的晶亮光泽。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那双手因着常年习武练剑,指腹和虎口处有着细微的老茧,肤色却十分白净,手指细长又危险,捏得她下颌疼得紧,他却不似用力一般,左右瞧了瞧她的脸。
“吟儿做得好。”
他浅笑着,不似揶揄,铺开她蜷缩的指尖,将一朵被妖风摧残过的山茶花放在她的手心。
他气息灼灼,吐出的每一个字符像是烙印般印在她的心尖尖上。
“不管何人欺负你,你都要百倍、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冷风瑟瑟,陆满庭幽邃的眸子里满是霸道的凌厉。
这一刻,苏吟儿没有半分的犹豫和迟疑,紧紧地环住他,重重地点头。
须臾,苏吟儿似想到什么,问他:“那若是陆哥哥欺负吟儿呢?”
陆满庭眸光微暗,刹那间闪过许多翻涌的情愫。病态的心思冲淡了他不堪的回忆,俊朗的脸上却没甚表情,只揉了揉她轻皱的眉心。
“那便杀了我。”
若是杀不死,便要受他一世的偏执。
苏吟儿摇头,在他心口处撒娇似地蹭了蹭:“吟儿不要。”
陆哥哥待她这般好,怎舍得欺负她呢?
*
茶会在汪府一处别致的院子里举行。
珍珠帘幔围成的宽敞厅堂里,灼灼燃烧的炭火驱散冬日的严寒。
数道木质屏风将厅堂隔成两间雅致的小室,男子们坐在一处喝茶谈笑,尽情地享受慵懒的阳光;女子们则围在另一间嬉笑,写下自己对夫君的期盼。
娇怯怯的私语声在雅室里此起彼伏。
——“我没旁的要求,只求我家相公别给我引不三不四的狐狸精回来就成。”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有几个男人不沾腥啊?你以为个个都是安国君?”
——“我才没那么傻呢!男人嘛,捆不住他的身,握得住钱袋子就好呀!”
——“对对对,什么金银首饰啦、漂亮的衣裳啦,多多益善!”
——“最好是将他每月的俸禄完完整整地交出来......”
自古女子多娇媚,对镜梳妆、描眉施黛只为那一人的欢心。
苏吟儿已是富贵,华赏和珠宝享之不尽;陆哥哥又偏宠她,这些年只将她一人捧在心尖尖上。财富和盛宠独属于她,照说她不该有所求。
可她没有自由呀!
她像是关在笼子里的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被折断了翅膀,日日望着牢笼外蔚蓝色的天空唉声叹气。
她渴望自由出府、渴望听听清晨小巷子里热闹的叫卖声、渴望在漠北的青青草原上奔跑、渴望陆哥哥不再像从前那般管束她。
陆哥哥答应过她,她想要的十七岁生辰礼物,只要她开口,他便会应下。
苏吟儿如水的眸子弯成一道月牙,碎着晶莹的星光,泛着藏不住的渴望。
那纤细的手紧握狼毫笔,缓缓在牛皮纸上写下她想要的生辰礼物、写下她的期望。
汪大小姐从虚掩的后门进来。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湿漉漉的,半散在耳后的碎发正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珠。汪正卿的夫人徐氏愣了一瞬,沉着脸唬道。
“多大的人了,怎地弄成这样?也不怕被宾客们笑话?”
汪大小姐神色很是闪躲,扭捏着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跺了跺脚,怨道:“哎呀,娘亲,我不小心掉到池子里去了。您......您就别责备女儿啦!”
徐氏笑道:“哟,瞧瞧,大姑娘了,说不得。过来挨着娘亲......你这孩子,站那么远干什么?”
茶会女眷们的座位不甚讲究,大家随意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