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这悬赏贴了几天了,还是没有一个胆大的去撕?”
“是不敢,还是没那能力,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好。”柳世竟是将弯刀在地面上一抵,笑道:“要来杀我,就尽早来,柳世奉陪到底。”
众城消息流传极快,没出面的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他竟自负狂傲到了这等程度,近乎向所有人公然宣战!
柳世话音落下,望向众人,接连看了几人,都回避开视线,阁内愈发鸦雀无声。
他膨胀的野心得到了些许满足,拔刀转身,准备回程,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了清晰无比且缓慢的揭榜声——
柳世神色一僵,被忤逆的暴怒感开始一点点往上涌动,直直窜入脑海。
有趣,真有趣。当真有人想找死?
他缓缓转头,身后那名戴着牛头面具的少女正若无其事地手持着刚撕下来的黄榜,墨黑眼瞳清澈地和他对视。
女的?
正好。
柳世残忍笑意更深,径直走到那人跟前,冷笑道:“既然你真敢揭榜,那我哪能不帮帮你……”
他话说到一半,就瞥见那张黄榜的内容。
【悬赏五百两】
【救命!五个魅魔晚上轮流吸我阳气!短短三天已变成人干,跪求好心人分担……】
牛头面具:“呃?真的?”
柳世:“?”
第10章 寻魅魔
阁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被柳世那阴鸷的眼神注视着,寻常人早就闪避而开了,更何况面前只是位清瘦少女。牛头面具虽说遮蔽了她的大部分面容,但从耳际下颌白皙的肤色来看,她的年纪甚至稍显稚嫩,大致也就二九年华。
柳世把那张莫名其妙的黄榜一丢,又笑起来:“你是在逗弄我?”话语中带着些许阴沉。
“悬宝阁本就是接任务的地方。”那少女不闪不避,语气闲适:“我抓魅魔,也跟柳大侠有什么冲突么?”
两人仿佛闲话家常,气氛却针锋相对。
一片死寂中,柳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方才打算伸手,就听那黑袍老者再次传音入密,这次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随和了,隐隐有些急迫:“少宗主,我们该走了!”
他早在柳世挑衅众人时就已经想阻止了。就算他是合体期,难道众城就没有高手么,多的是奇人异士,难道他一人就有护着柳世四处横着走的本领?
还有这少女……
老者凹陷的眼眶停在她左臂处。明明只是个金丹五层,算不上多么高深的修为,但左臂处却隐隐约约有一股连他都莫名战栗的气息。
一定有所隐情。
柳世固然张狂,但也不蠢,很快意识到了长老的言下之意,当下脸色变幻,最终还是没有冒着风险真在悬宝阁出手。
“看你装扮,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柳世临走前,随口一问,并没有真想要回答的意图,冷笑道:“罢了,不管是谁,大战里可要躲好了,要是被我见到……我从不怜香惜玉,就自求多福吧。”
一行人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消失在了门外。
乔灵珊险些停滞的呼吸终于畅通了,脸都涨得通红,云闲把牛面具掀开一角,瞥她:“顺顺气,别急。”
“我不急,你倒是很急!”乔灵珊也是从小在宗门长大,虽然成天喊打喊杀的,但实际第一次见这场面,差点喘不上气,“慕前辈不是说了别和他们起冲突吗?!要是真动手了怎么办?”
天知道她刚才都在想自己拔剑冲上去最多能挡几秒。
“我没起冲突啊,谁知道他那么小气。”假的,其实云闲从小有个坏习惯,就是看不得人装逼,她顶着众人形形色色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又把牛面具戴严实了些,“要是被揍了,我就说我是琴坊的。”
乔灵珊:“……”
琴坊没惹你!
“那这个怎么办?”乔灵珊把那张被揭下来的黄榜捡起,皱眉道:“揭下就是生效了,完不成任务要交罚金的。”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要找事儿。”云闲把黄榜接过,仔仔细细再读了下上面的墨迹,抬眼看向悬宝阁最高层。有道隐晦的视线饶有兴味投在她面上,似乎没打算藏。
她一开始就知道,阁主就在上面,若是柳世真的出手了,不至于当场死在这,但绝对也会伤筋动骨脱层皮。
“我们来就是为了接任务的。”云闲转身,示意乔灵珊跟上,缓缓分析道:“你看这个任务,首先,目标是五个魅魔。要知道,魅魔的攻击性不是特别高,其次,雇主出手大方,五百两,看语气还特别急迫,说不定还能再往上翻一番……”
乔灵珊:“你明明知道吧,为什么这么好的任务挂在地级这儿一直都没人接。”
云闲:“……”
乔灵珊提高声音:“云闲!”
云闲若无其事吹起了小口哨。
乔灵珊有些心力交瘁。
是,云闲说的都没错。魅魔确实在众多魔族中,修为不算高强,也不会对人造成性命之忧。但真要去抓她们,又谈何容易?!魔族毕竟和人不一样,道德观薄弱,魅魔更出了名的难缠,不择手段跑路为上,三十六计防不胜防,泥鳅一样滑溜得根本逮都逮不住。就算真撞了运气把她们堵个正着,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们开始脱衣服你看不看?敢闭眼,就等着空手而归吧,不闭眼,不说自己心里头过不去,别人听了也觉得怪怪的。
总之,要抓她们,不仅用的心力要比想象中更多,且还随时面临着风评被害的风险。
不论怎样说,撵着一群魅魔四处跑怎么都称不上“英勇无比”、“坐怀不乱”,愿意除邪惩恶的正派弟子不乐意接,只能轮到些不在乎风评也没什么道德的人来干——可没道德的人干什么不比抓魅魔来的挣钱,自然也没几个人看得上。
唉。乔灵珊想,作孽啊!
接下任务,在悬宝阁理事的牵线下,很快二人就见到了委托发布者。
对方是个酒楼掌柜,面黄长须,戴着乌帽,正拿布慢条斯理擦拭着玉碗,见到二人,满脸怀疑之色:“就你们两个?”
这看着不像啊?
“对。”云闲道:“就我们。”
乔灵珊补充:“可能还有一个琴修。”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好歹也算半个人头。
“怪我,我忘了补上了。这事儿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酒楼掌柜一看她们带来的悬赏单,叹气道:“这本来是我儿子写的,昨天他进了医馆,人到现在还没醒呢。”
魅魔并不算少见,但几乎都出没于青楼曲院等地,也向来没听说过会一起出行狩猎这种事。他儿子前几天像往常一样去听了小曲儿,次日就开始不对劲了。
“都说有一才有二,魅魔吸取元阳得了修为,一般点到为止,不会害人性命。”
酒楼掌柜说的绘声绘色,“但这群魅魔跟不要命似的,那是往死里吸啊,一点都不留!我后来调查了才知道,我儿还是因为有点修为才撑过了十天。自从魔教那个什么圣女到这儿之后,就多了好几例被吸干丢在街上的人,啊呀那个瘪的,实在是吓人啊,我还以为已经被马车碾过三轮了呢。”
看他说的绘声绘色,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看来这儿子对他来说大概不是很重要。
乔灵珊:“…………”好有画面感。
云闲则是在想,来了!
话本中,仲长尧是在路过时拔刀相助,救下了逃窜的其中一位魅魔。他误以为魅魔是被强迫的清白女子,于是好事做到底,将人一路护送到家,魅魔大姐姐从此对他暗生情愫。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仲长尧与即墨姝在四方大战内相遇,却发现自己误以为的好女孩其实是即墨姝的得力下属,顿时既心痛又恨铁不成钢,觉得自己一腔真诚错付,二人从此陌路,谁也没有再提起此前那一段缘。
但好景不长,后来在四方秘境中的某个山洞里,仲长尧忽然蹊跷地身中奇毒,身边又蹊跷地方圆百里没有一个医修,只有那魅魔蹊跷地有以身化毒的功力。于是在昏暗的山洞中,二人不得已地进行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事成之后,奇毒全都被转到了魅魔体内,她奄奄一息地躺在仲长尧怀中,抚摸着他悲痛的脸:“尧君,不要难过,能与你亲密至此,我已经此生无憾……”
然后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不忘话外音里补充一句背景,说是魅魔一族和众人想象中的不同,虽然看似身经百战,但其实全是用魅术迷惑了对方,也就是说,其实这一次,还是她的初次。
嗯,异常牵强,和一些四婚带娃花魁依旧是处子之身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出紧急,别无选择,即墨姝虽然得知了此事,但她能发火吗?当然不能,毕竟仲长尧是被逼无奈,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的啊。
她在这里独自神游天外,那边的乔灵珊还在尽职尽责确认:“所以,掌柜你还有别的消息么?比如她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里?”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况且,这哪是两个小姑娘能管的事,连个元婴期都没有,拿什么逮人,掌柜睨她们一眼,“行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我留你们喝杯茶吧。”
明显的逐客令,乔灵珊面皮薄,没好意思再争取,更何况她一开始就不曾想去抓魅魔,云闲却回过神,道:“掌柜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啊呀怎么直接说出来了,掌柜讪道:“也不是,就是……”
“可能掌柜的有所不知。”云闲淡然微笑,震声道:“其实,我们是本届四方大战的精英选手。”
乔灵珊:“……”
她放在桌下的手指开始偷偷蜷缩。
掌柜一愣,更不相信了:“你,你们?”
眼前的牛头少女脸被面具严实遮盖着,窥不见神色,却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自信阔然之感。随后,她摸出那张关契,轻轻置于桌上,取物时衣袍微动,透过袖口间的缝隙,能隐约看见那柄黑金剑鞘,正闪着幽暗喑哑的光。
这两人竟是剑修!
“东界,剑阁……”酒楼掌柜辨认出字迹和徽征,神色一动,诧异抬头道:“莫非,你们是那位宿迟的同门?!”
看来大师兄在众城的名誉极高,乔灵珊刚想应是,云闲就率先否认:“并不。”
掌柜:“那是……”
“区区不才。”云闲停顿一瞬,微微侧头道:“只不过是亲传师妹罢了,因为一些事情,我与大师兄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掌柜肃然起敬:“没想到竟有如此一番渊源……”
乔灵珊:“???”
什么叫做很久没有见面啊!!压根就没有见到过吧!!大师兄知道你在这胡乱攀扯关系吗!!
“不错。”云闲一蹙眉,正气凛然道:“那些魅魔行为乖张,已经触到了为魔的底线。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绝不会允许这件事再度发生!”
“不愧是剑修!惩恶扶弱,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真是一宗上下,门风清正啊。是老夫看走了眼。”酒楼掌柜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终于松动了口风,赞赏道:“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乔灵珊喜出望外:“多谢掌柜!”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喜出望外个什么,明明一开始就不想去。
三人对视,面上都带着温和笑意,在这一派和谐中,云闲缓缓开口道:“且慢。”
掌柜:“且慢?怎么了?你尽管开口便是。”
他现在得知了二人身份,心内大悦,连带着看那两张丑不拉几的牛头面具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云闲轻微地上下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肃然道:“只是这又要出入青楼小馆,又要提剑捉拿魅魔,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甚熟悉,阻碍甚多。再加上掌柜的儿子还在昏迷之中,事急从权,万万拖不得,必须要尽快处理……”
“说得很对。”掌柜的迷糊了,“的确需要克服时艰,那小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云闲仍是方才那一副风清明月正气凛然之态,朝掌柜伸出一只清瘦小手,指腹上带着练剑时磨砺出来的薄茧,掷地有声:“能不能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