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毅是在阳光照射下醒来的。
睁开眼睛，看到蓝瑟座在餐桌上，一边看着杂志一边喝着果汁，两只脚丫子光裸的踩在地板上，夏末的阳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高毅没用的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这样就觉得美好了。
大概是听到动静，蓝瑟将眼光从杂志上离开，对她一笑，“醒啦？”
高毅转动了下肩膀，“你起来多久了？”
“借用了你的浴室，又去了一趟便利店，大概一个小时吧。”蓝瑟对他笑，“去梳洗吧，我赖做早餐。”
“你还没吃早餐？”
“当然啦，你都大好人的让床给我了，我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先吃呢。”
何况不管再怎么安静，做早餐总会发出声音的，占了他的床已经不好意思了，还把人家吵醒……
酒醉时可以两光，酒醒了，总不能还是那样两光啊。
于是等高毅梳洗出来，很惊讶的发现原本只用来放微波食品的餐桌上放着现煮的咖啡，太阳蛋，烤的金黄的土司，还有生菜沙拉。
并不是特别的东西，可是，这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字他家厨房弄出来的，意义当然完全不同。
蓝瑟对他一笑“坐吧。”
“你手脚还真快。”
“那当然。”蓝瑟笑了笑，“下次有机会做大餐给你，感谢你昨天没有随便把我丢到一家旅馆就自己走人。”
“怎么可能把你丢在旅馆。”
“就……唉，之前我跟一个朋友去知本玩，原本是要开车从台东，花莲，一路回来的，结果出差的男朋友突然早一星期回国，他咻的一声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知本，最可怕的是那天晚上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完全不知道，醒来就看见一张字条留在桌子上，让我一个人好好玩。”
高毅听了有点想笑，完全明白为什么她会说，感谢他为什么没把她一个人仍在旅店里，“就你们两个女孩子去？”
“嗯。”蓝瑟想，伪女生也是女生吧，重色轻友的卫跃嘉，“我一个住双人房，一个人去吃两人套餐，一个人参加双人大自然教学，别人都是两个人，我尴尬的几乎无法摘下墨镜……”
高毅光想就觉得好笑，“就这样过了三天？”
“没错，因为他第一晚就飞回台北了，为了报复他放我鸽子，所以今年西洋情人节的时候，我就逼他要订三人的套餐，破坏他的情人节晚餐。”
“你不跟你男朋友一起吃吗？”
“我……”
这该怎么解释，她就是跟名义上的男朋友一起过的啊，只是同桌上的还有她男朋友的男朋友啊——她是唯一的女生，但另外两个人都觉得她很干扰，拼命的把自己的餐分她，只希望她快点吃饱喝足甘愿回家。
“我……我们已经过了热恋期。”
高毅虽然听出她的言不由衷，不过直觉告诉他不要追问下去，情人节却跟别人一起吃晚餐，怎么想都不会是高兴的事情。
蓝瑟也觉得这话题再讲下去不妙，连忙转移，“对了，我刚在弄早餐时，看到了冰箱上的东西，不是故意的，但刚好是中文……就……”
“东西？”他冰箱上贴了不少东西。
“有点像明信片的东西，上面印着一个拿花的小女生。”
高毅想了想，是玛露寄来的卡片——大概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所以很努力用了中文写字。
写着办公室没有他，她就觉得好无趣。也提不大起劲了，很想念他，希望他快点回罗马等等。
“我没有刻意要看，但就刚好出现在我眼睛水平的地方……”而且还香得不得了，蓝瑟怀疑那张纸根本是泡过香水晾干后才来写的，两公尺外就闻得到，连现煮的咖啡香味都压不去。
“不要紧。”想想，又补上一句，“她是我的秘书，天性热情。”
“秘书……这样讲来，我好像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会回台北哎？”她扳着手指，“在罗马有车，代表经济能力不错，有秘书，代表工作也有一定的地位，然后我看你的衣服都是设计师品牌，所以薪水也应该很好，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来我们公司当经理，而且还这样突然。”
这下换男人想转移话题了。
他能说什么呢——“因为我喜欢你，忍不住接近你，可是我只想看看你，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会让你困扰的事情”这样吗？
当然不可能。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方大志手上啊？”
高毅正在喝咖啡，闻言差点呛到，“你想到哪去了。”
“因为我想不出原因嘛，如果你女朋友在台湾就可以理解……可是我记得你在这里念大学时，没有女朋友啊，只有一堆爱慕者。”而且那堆爱慕者送的东西还都进了她的肚子。
“我都可以回台湾读一年书了，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工作？怎么说这里也是我母亲的故乡啊。”
故乡，这样讲蓝瑟就懂了，寻根情怀，“那你妈妈怎么没有一起回来看看？”
“我爸爸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跟她回来。”
“可你不是在吗？”
“他们结婚以来就没有分开过，我父亲到哪里出差都带着她，所以我母亲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会台湾的。”
蓝瑟羡慕的说：“感情真好。”
“虽然我是他们的儿子，但看到父母五十几岁还永远像初恋，老实说，还挺骄傲的。”
“放心，你以后也一定会这样的。”
“你改行当算命的啦？”
蓝瑟豪气十足的拍着他的肩，“因为父母的基因影响孩子的先天，父母的相处影响孩子的后天，所以你既有伯父伯母的专情基因，又在共同生活中耳濡目染，所以你以后的婚姻也一定是这样……”
嗯，奇怪，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蓝瑟看看高毅，又看看自己，瞬间发现奇怪的源头，——她的手竟然放在高毅的肩膀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她的手，他的肩，中文叫做接触，英文叫Touch，意大利文是……不管是什么，这都不是她字典里会出现的啊。
她只要跟男生有肢体上的接触，就算只是礼貌性的握手都会从心理不舒服变成生理上的不服，而现在，她不但主动碰了高毅，还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超过十秒。
十秒~~~
蓝瑟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很白皙，很光滑，很……没有鸡皮疙瘩的迹象……
高毅被她奇怪的举动弄糊涂了，“怎么了？”
“嘘！”
蓝瑟想了想，放下咖啡杯，把另外一只手也放在他肩膀上，然后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二十秒过去了，蓝瑟研究手臂，依然光滑，依然白皙。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也是GAY吗？
所以他碰到才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他怎么看都不是卫跃嘉那个圈子的人……
“我可不可以握下你的手？”
高毅伸出手，只见蓝瑟深吸一口气，跟他握了手。
他的手非常大，干燥，温暖，蓝瑟想，原来这就是跟男生握手的感觉。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你对将来婚姻的想法吗？”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迫切，所以他还是回答了，“一周工作三天，剩下的时间用来陪老婆跟孩子，想住在郊区，要有前院跟后院，还要有游泳池，我想要教自己的孩子怎么做木工，怎么钓鱼，怎么划船，我只有一个姊姊，可是没有一起生活，所以孩子想要多一点，想养几只猎犬，等孩子大点，想带他们单车做欧洲环旅。”
蓝瑟皱着眉头想，他的婚姻想法中出现的是“老婆”这个明确的女性用语，而不是“喜欢的人”这种暧昧用语，所以他应该不是GAY——那为什么她现在应经跟他握手超过两分钟却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高毅关心的问：“蓝瑟，怎么了？”
她的样子看起来好怪。
一分高兴，九分疑惑，表情呆滞的看着他们握着的手。
“高毅，我记得你不吃甜食对不对，虽然觉得甜食看起来可口，味道也不错，可是因为吃了胃会不舒服，所以不吃，你有没有想过一天，可以一口气吃完半条蛋糕却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不等高毅回答，蓝瑟又说，“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形，虽然是好事，但超出了我理解的范围，我头晕。”
“会不会你的恐男症真的好了？”蓝瑟的小窝中，卫跃嘉一脸兴奋的说，“在机场拥抱没事，你说是因为没预期看到他，惊讶过度来不及起鸡皮，他背你上楼，你没有拳打脚踢，也勉强可以解释说酒醉，无法反应，但早餐时间是多么宁静啊，你又没受到惊吓，又没酒醉，也没不舒服，这就不叫偶然，这搞不好真的是你的恐男症正在消退的征兆。”
蓝瑟有气无力的说：“是就好了。”
他原本也是这样想，高毅说要送她回家，她说不要，自己跑去搭捷运，结果看到其他男生，还不是惊的想跑。
卫跃嘉听了只觉得奇怪，“可是没有道理啊，一次还可以说是偶然，可使这样算来已经很多次了耶，喔，还包括你屁股裂成三瓣那一次，他还不是把手放在你腰上，一路扶你进房间。”
“所以我无法理解啊。”蓝瑟叹口气，往后一躺，“啊~~~”
“别乱叫啦，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
“他们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还会对我怎么样。”蓝瑟转头看了一下再沙发上横成一条的人，“卫跃嘉，我们以后怎么办，又不能假装一辈子，我不能嫁给同性恋啊。”
“我也不想娶你。”
“我有什么不好？”
“我明明爱的是成玺，却要娶你，这样对……对我对成玺来说不公平啊，相爱的两个人不该被拆散。”
“等等，应该是对我不公平才对吧。”
她是心里障碍，说不定将来遇到很厉害的心理大师，可以解开心结，解开心结后，她就可以恋爱。
但是卫跃嘉永远不可能爱女人。
就算他被全天下的男人伤透心，也不会爱女人。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起感情世界的复杂——当然，大部分是他在说，她在听。
她这辈子还没真正恋爱过久得了恐男症，爱情对她的定义只存在电影和书籍，还有身边朋友的遭遇。
靠在卫跃嘉身边好舒服，但是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怦然心动啊……蓝瑟不由自主想起星期五方大志在会议室介绍高毅的瞬间，她真的觉得高毅闪闪发亮。
“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也挺好，多出很多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去哪就去哪，不用跟谁报备，可有时候会觉得，真的会想要一个人陪在身边，不管好与不好，至少可以彼此分担和分享。”
“你讲到报备，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蓝瑟已经习惯他小事化大的个性，因此只稍微抬了下眼皮，“哦。”
“等等啊。”原本在沙发上躺的舒服的男人突然爬起来，往自己包包翻翻找找，然后拿起手机按按按，“你看。”
“干么，又要炫耀成玺给你的甜蜜短讯吗？是的话我不要看。”
这两个恶心的人，每次都发那种腻死人的短讯，然后卫跃嘉就会肉麻当有趣逼她看，一面逼她看一面又说不好意思……
“这次不是啦。”把手机荧幕伸到她面前，“快点看。”
蓝瑟睁开眼睛，看到银幕上显示着“同事失恋，在她家陪她，关机。”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干么给我看成玺的报告短讯啊。”
“吼，你看下发件人。”
狐疑的又看了屏幕一眼，这一看不得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蓝瑟拿过手机，看到发件人显示着两个字：瑟瑟。
瑟瑟……就是她啊。
可她什么时候发过这种简讯啊，展望的女孩子们个个都跟无敌金钢一样，就算失恋也可以正常的上下班，没人会在跟男友分手后黑着眼圈来的，根本不需要人陪啊，何况，她不记得这件事情。
看了看发件日期，更奇怪了，居然是前天。
前天她人还嘴在高毅家呢……咦？
蓝瑟拿着手机，对上的是卫跃嘉笑眯眯的神情，“奇怪吧。”
“是很奇怪没错。”她一脸不解，“高毅为什么要发这种简讯给你？”
“那当然是为你好啊。”
“不太懂。”
“这让本大师来给你解释清楚。”男人在沙发上坐好，“如果是情侣，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醉在别的男人家，发生这种事，百分之九十会吵架，他会用你的手机发这个短讯，就是因为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而他不想我们为了这种事情吵架，懂吗？”
卫跃嘉顿了顿，“我整理出的顺序是，你在餐厅喝醉了，于是他打电话叫我这个男朋友去餐厅接人，但没想到我这男朋友正跟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所以关机，又不希望你跟我因为喝醉不归而吵架，于是发这个简讯——女朋友跟男朋友说“同事失恋，在她家陪她，关机”很正常，也没问题，不会吵架，天下太平——这样用心良苦，你懂吗？”
蓝瑟点点头，“你居然可以想到这么多，好厉害。”
“那是因为有一次我和同事去夜店玩，没听到手机，成玺找不到人，结果隔天跟我大发飙，搞得我快跪下道歉了，只差没斩鸡头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高毅这个人……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
“其实他很无趣哎。”蓝瑟认真的说，“一板一眼，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做事方式，当一个单身男人的住处，碗盘摆的规规矩矩，环境可以清洁到天天打扫的样，基本说来就是一个非常方正的男人。”
他呆了呆，然后叹了口气，“我发现你不恋爱是好的，因为你男朋友如果没有超强EQ，会被你气得吐血身亡。”
“我又没讲什么。”
“我说的‘有趣’是耐人寻味的意思。”
“那你就讲耐人寻味就好啦，为什么要讲成有趣，你讲到有趣我当然会想到无趣。”
卫跃嘉忍住想抽筋的冲动，告诉自己要冷静。
蓝瑟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喜欢与被喜欢的心情，身为她的好友，他得重头教育。
“我觉得高毅非常的为你着想。”
“因为从小受菁英教育的影响吧，他们家在意大利好像是几百年的姓氏了，中文说法就是望族了。”
“你以为望族生下来都是好蛋？望族也会出混蛋啊。”卫跃嘉继续分析，“所以说他对你的着想，跟他的出身和教育无关。而是跟高毅与蓝瑟有关，你看电视那张签名版，你觉得他是那种走在街上随便要人签名的那种人吗？”
“应该……不会。”她没办法想象高毅跟人要签名的样子。
“高毅这个人，我以前在学校也听过他的一些事情，我觉得就算对方是比尔盖茨或巴菲特，他也不太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可是，他在街上遇见夏洛伊雪曼居然会帮你要签名，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蓝瑟在迟钝，也听出所以然了，“你该不会觉得他喜欢我吧？”
男人松口气，“还好，你没我想的那么笨。”
“可是……全世界包含你爸你妈我爸我妈在内，都以为我们在交往，而且会在三十岁前结婚，他条件那么好，干么喜欢别人的女朋友。”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那你又说他喜欢我。”
“要追人太简单了，约会吃饭看电影送礼物。但是要像他这样不着痕迹的体贴，血药很高的智商能量啊。”卫跃嘉往后一躺，顺手捞过在一旁的毛毛抱在怀里，“我原本还想说你跟我报备行程干么，在指导你那晚喝的烂醉如泥还住在别人家里后，我突然间懂了，这个高毅，说不定是你的真命天子喔。”
蓝瑟怀疑的看着他。
“你这么害怕男生碰触的人，可他每次碰到，你都没有特别反应，这不就是很特别了吗？”
“就说那都是有前提的嘛，惊讶，疼痛，喝醉，嗯，还有宿醉。”
“那你不会来试验一次，找个和平到不行的环境，看看能不能碰碰他的肩膀，在握握他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