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毅几乎是没有考虑的就拿出手机，按下蓝瑟的号码——
小时候跟妈妈一起看从台湾寄来的连续剧录影带，男女主角一旦有什么误会，唯一的反应都是掩耳跑走，一路大喊“我不听，我不听”，妈妈永远都是很激动的说，哎哟，要听他解释啊，那是误会，他是被别人陷害的……
小时候的他都觉得跑掉很奇怪，长大了自然更不会那么做。
有次公司结账，他发现有十万欧元的公司款项流入玛露的私人账户，一般老板可能会马上开出这个秘书，但他的作法是把玛露叫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玛露说她知道有这笔钱，但不懂是哪里来的，为了怕麻烦，上星期才跟警局备过案，知道是外国厂商的贷款之后更惊讶，一阵电话联络才发现是对方会计的疏失，原因是玛露的账户跟公司账户只差一个数字。
那是一个非常好的经验。
眼见不一定为凭。
当然，平心而论，现在的感觉不太舒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卡卡的，但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问清楚，以免来日后悔。
手机响了一下，就看到蓝瑟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包，拿出手机，“喂。”
“我是高毅。”
“我……我知道。”
“你下午跟我说的问题，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回答你。”
“哎？现在？”
蓝瑟没用的觉得自己脸红了。
今天下午她真是太勇猛了，那些告白大概用掉了她一年份的力气，所以从公司出来后一直呈现精神上的衰弱感，好不容易藉由挑礼物而暂时不去想，没想到居然会接到男主角的电话。
“不方便吗？”
“等等，我现在跟朋友在挑给卫跃嘉的生日礼物，他之前度假时把戒指弄丢了，他男朋友想再买个给他……唉，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跟卫跃嘉的中指还有无名指的戒围一样……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懂，有没有挑到满意的？”
“嗯，挑了一个瑞士设计师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蓝瑟觉得高毅的语气突然比较轻快了，“现在店里人还满多的，有点吵，我回去再打给你。”
“五分钟后看手机。”
蓝瑟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电话就断了。
五分钟，一定是简讯。
他要跟她说什么，会是“我也喜欢你，我们交往吧”吗？若是就太好了。
“蓝瑟，因为你的关系，让我也提起了勇气跟前女友要求复合，她答应了，谢谢你”，如果是这种状况，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我很喜欢你，但只是把你当美眉”，这，这就没啥好说，没有哪个女生想当心仪男生的妹妹……
好紧张！
看大学联考榜单时也没这么紧张。
“成玺，我有一种牙齿快脱落的感觉耶。”
“谁的电话，从你看到来电显示后就显得很奇怪。”成玺试探的问，“高毅？”
“卫跃嘉都跟你说了？”
“说了一些。”
“我今天下午非常大胆的跟他告白，并且要求交往……笑什么啦，我是很认真的。”
“对不起，我只是没办法相像你告白的样子，感觉你好像是那种完全不经营气氛，深呼吸后啪啦啪啦说了一堆，然后以‘希望能跟你交往’作为结语的那种人。”成玺一边想像一边说，看到蓝瑟的加菲眼后，突然一呆，“不会吧……你真的那样做？”
蓝瑟点点头。
“呃，那个，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率直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情，那是非常可贵的勇气，我想高毅可以理解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其实——”
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五分钟前叫她看手机的人。
接起来的时候，他叫了她的名字，背景还是那样吵杂，他的声音听起来则有点尴尬。
“我原本是想传简讯给你的。”
我知道。
“想用中文，但是，我发现注音符号太久没用，有点忘记。”
噗。
“因为一直找不到我要的字，想了想，还是打电话好了。”
所以他是要语音放榜吗？
蓝瑟现在感觉不只是牙齿快要脱落，就连胃都快要溃疡了，心脏咚咚咚的跳着，紧张、期待，还有些许害怕。
交往要两厢情愿才能成立，她既然想了关于他答应后那些有的没的，自然也是想过他拒绝后那些有的没的。
天国地狱，就是这通电话了。
“谢谢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蓝瑟很想大喊“别说客套话，直接告诉我结果”，想归想，却是没有勇气这样回答，而且事实上，她需要一些时间缓冲。
“我觉得很搞笑，也很受宠若惊，因为我不是以上司的角度喜欢你，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喜欢你。”
受宠若惊啦！
不过她无暇去九章他退步的中文发音，现在满脑子回荡着那美好的中文，他说，他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喜欢她！
嗷嗷嗷，还能有比这更美好的回应吗？
“以前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不过那时不知道你跟卫跃嘉是那种关系，还以为你们是一般交往，有一次我在图书馆睡觉，刚好听见他跟姊姊在聊天，说起有人想追求你，这件事情让你非常苦恼，我听见卫跃嘉说，告白就是扰乱你的小世界，会让你非常痛苦，因为拒绝过后就没办法当朋友——所以后来我喜欢上你后，怎么样也没有办法跟你说。”
天啊。这个男人真的……
所以他不是为了追求糕饼店的小姐，他真的是因为她想吃，才每次到社里都会带蛋糕饼干。
“在意大利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很惊喜，虽然只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但已经想起好多回忆，突然间很想跟你继续联络，接着就是你跟我说经理无预警走人的事情……老实说，我没有想太多，当时只觉得很想再见见你，最好的话，能在共事过程发现你的缺点，譬如说，经过这些年，你的脾气变得很坏，个性变得很差，工作的时候不用心，又爱打小报告，总之，缺点越多越好，这样我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记忆放下。”
蓝瑟呆了呆，脸孔没用的又红了。
他居然连回台湾都是为了她。
“那个……我可以请问一下你喜欢上我哪里吗？”
“你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有一些小有点，但应该没那样大的魅力。”居然可以让他漂洋过海……
她又不是多温柔，字典里也没有善解人意四个字，要说外貌嘛，也没有美到让人丧失理智的地步。
所以他那样讲，她真的好难理解。
“我喜欢你很自然的感觉。”
指的是她以前都穿夹脚拖鞋上下课的事情吗？
可那是因为天气热啊，她只是贪图凉快，不想鞋袜闷住脚丫子长痱子，跟自然无关。
“那种自然指的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不是任性，怎么说，很自由吧，努力生活之余，大声哭，很鲜活的人生。”
他的家族族谱可以上溯到两百多年前不知道哪个爷爷去，古老家族的规矩非常多，既然是被寄予厚望的，他从小受到的管教自然异常严厉，不能哭，不太笑，当然，家规里也没有随心所欲这几个字，小小年纪即练就出一身非比寻常的忍耐功力，长大后那功力更显得炉火纯青。
一般人跟喜欢的女生朝夕相处，很难忍住不告白不示好，但他可以完全消化掉那些冀望，当她只是一个同事，也让她只把自己当同事，平平淡淡每一天。
原本只是想要再多跟她相处而已，没想到她会跟自己告白。
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他想讲的事情太多了，得好好整理一下，还有那件事情，也许该考虑告诉她……
“那……那等我一下可以去你家找你吗？”
“我在组柜子，家里很乱，等我收拾好。”高毅顿了顿，“明天我去接你上班？”
“好，那我八点在大楼前面等你。”
蓝瑟挂了电话后，又呆呆看了手机萤幕一下，有点自言自语的说：“我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手机该怎么用，我想要那种高毅来电时，萤幕上就会出现照片那种设定，还有，他的铃声也要跟人家不一样。”
“原始人，你早该研究了。”成玺摸摸她的头发，“我送你回去吧。”
“嗯。”
虽然蓝瑟什么也没跟他说，但从她那充满粉红色的气场大概也知道对方的反应，她看起来有点出神，眼角眉梢都是一种喜极后的呆滞，听到最后那句，知道对方明早要来接她，于是他很老爸的提醒了，“早点睡，明天才会有精神。”
“等等，先载我去屈臣氏。”
“怎么突然要去那？”
“我要去买面膜。”
“……好。”
“谈恋爱”三个字看起来似乎很甜蜜，但对于蓝瑟来说，却有点不太顺利——原本说要来接她的那个男人，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没有来。
至于是什么事，他在罗马的一个朋友不知道为啥，不讲一声咻的就跑过来，也不先打个电话还是寄封电邮讲一声，只发了简讯在意大利的那个手机号码里，跟他讲了班次，几点落地，人生地不熟，希望他去接机。
高毅大好人于是就去接机了。
蓝瑟虽然觉得早睡早起还敷面膜的自己有点……但还是算了。
那个朋友很显然是不想给高毅拒绝的机会，所以才不采用直接的方式，高毅那种贵族人类，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失礼的行为。
她到公司没多久的时候，高毅电话来了。
“班机延迟，帮我跟方大志说一下，可能要中午之后才会到公司。”
“好。”
“我桌子上有两份合约，给方大志签完名就可以叫块地来收件，另外我接了人之后，会直接去荷姆电信，请对方先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我已过去就要开始看比稿结果，要他们把所有流程控制在一小时之内。”
“知道。”
“我昨天有转寄四封信件到你的信箱，上面的事情都处理一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落落长的都是交代公事。
蓝瑟清楚，在展望自己就是秘书，经理跟秘书交代这些再平常不过，但是，还是会有种失望感，好想讲一些类似“你昨天睡得还好吧”，“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这类的问话。
刚交往的认不是都会想知道对方大小事情吗，甚至连汉堡上的芝麻颜色都是有趣的事情，怎么他们完全像两个特务一样，只有命令句与了解句，所有对话简洁到不行。
蓝瑟一边听电话，一边在便利贴上记下交代的重点，照着高毅的顺序一样一样排下来。
“大概就是这样，我办公室抽屉有个A4信封，那是给你的。”
“我看完要给方大志还是送会计室？”
“给‘你’的，你！”
蓝瑟快焉掉的心情突然又恢复了起来——原来他还是有想到她的嘛。
不过要给她的东西为什么会放在办公室？
该不会昨天下午告白过后，他就想给她了吧，可没想到一下班，她就因为心里压力太大，火烧屁股般的冲出去，所以A4信封只能乖乖躺在展望过夜……好想知道是什么……
该先去看吗？
看一下不会需要多少时间，他又不可能放一本日记在里面，她只要看一眼，知道是什么就好，绝对不会花太多时间在上面，耽误了工作。
就在她预备打开他的办公室时，突然又想起，他是很重顺序的人，既然那是他最后才讲的，按照工作流程来说，她就必须先将前几件事情做完——唔啊，也好啦，万一太刺激，她怕自己无心工作，还是把事情完成在来说。
电话，送件，回电邮。
叫快递来收件，再度跟荷姆确认时间……
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她终于光明正大的预备开抽屉了。
信封上写着“给蓝瑟”。
先掉出信封的是有点重量的项链——银色的链子，坠子是缠着玫瑰的西洋剑，她曾经看他戴过这条项链，当时觉得很眼熟，所以多问了几句，他该不会以为她很喜欢所以送给她吧。
不过是一件小事，他居然会记得……
蓝瑟将项链戴上。
对女生来说，这团有点粗犷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很喜欢，甚至觉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蓝瑟摸着坠子想，等他晚点从荷姆开会回来，看到她就这样直接戴上了，应该会觉得高兴吧。
除了项链，还有几张原子笔素描。
上面画的都是她。
跟同事笑闹的样子，跟超卢厂商说话不太高兴的样子，头发有时候绑着马尾，有时候是公主头，或者是挽着发髻。
蓝瑟很没用的觉得被感动了。
这个因为过度有礼而显得有点闷的男人，真的很喜欢她吧，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画了她这样多的样子。
她不会再问他喜欢她哪里了，重点是，他对她是真心的，那就够了。
“蓝瑟，有个外国女人要找你，我让她先在接待室等着。”
“了解。”
应该是泰雅化妆品的美容顾问吧，他们说好了今天要谈关于圣诞节特价档期的事情。
稍微拉了一下衣服，又看了一下小镜子，嗯，气色OK，化妆OK，当门面OK。
打开接待室的门之前，她先堆出了可爱的笑脸，“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是蓝瑟……”
嗯？这女人是谁？
她不是泰雅的那位大婶级顾问啊。
眼前的女人，高挑、美丽，双眼炯炯有神……太炯了，炯到蓝瑟觉得那种光芒不太友善。
“请问您是？”
“我叫玛露。”
“您好，玛露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吗？”
“我是来找人的，高毅在吗，我是他女朋友。”
阿咧，为什么他们昨天才决定交往，现在就跑出个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不应该是她吗？
蓝瑟的大脑当机了两秒才恢复运转，“不好意思，你说你是……”
“高毅的女朋友。”
“喔。”
哪里来的偏执狂？
该不会是哪家外国厂商的千金小姐，对高毅一见钟情，妄想过度，就这样跑来公司吧？
她还以为只有明星才会遇到这种事，没想到高毅也会遇到，这个玛露长得这么美，可惜脑袋不太正常。
现在该怎么办，叫高毅回来解决，还是叫警卫上来解决？
蓝瑟完全不当真的样子当然没逃过玛露的观察——她在来台湾前就已经透过征信社调查好了，这个女孩子就是夏天时跟老板到罗马出差的秘书，大学时跟高毅曾经是同一个社团的人，非常喜欢夏洛伊雪曼。
高毅回台湾后，蓝瑟立即从老板的秘书变成他的秘书，甚至连租屋装潢都由她一手打点，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她就是“那个原因”。
她想亲眼看看这个叫做蓝瑟的女人。
“你不信我是高毅的女朋友？”
“我……唉，玛露小姐，你可不可以直接跟我说重点？”
“我是他在意大利交往的女朋友，因为最近放大假，所以就来台湾找他，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护照。”
这是什么逻辑？
跟他一样来自意大利，所以是他女朋友，她还跟奥兰多布鲁搭过同一班飞机呢，这样他就是她男朋友了吗？
这年头怪人真多。
蓝瑟很认真的考虑该不该叫警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