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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他和她之间是如此不同。

    但他想让她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想让如此良善的她被玷染,希望她这个救人治病,悬壶济世的小医姑能永远纯净美好,天真明朗。

    他想将她保护好。

    至于那些残忍的,阴暗的事,就都交由他这种人来做。

    她那双干干净净的小手,连一滴血都不能沾。

    ******

    东宫,傅良娣的寝殿里夜夜笙歌。

    良娣的寝殿虽离正宫尚有段距离,李淑颖却依旧能听见那里的笑声,太子近来日日宿在傅良娣的寝殿里。

    因着这场来势汹汹的天花疫情,皇帝将所有朝务免去,只在紫宸殿中接待重要的大臣。

    太子对外面发生的一切祸事置若罔闻,只沉溺在傅良娣的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李淑颖自嫁给萧崇后,就患上了失眠的毛病,太医开的调养方子也不怎么管用。

    临近子时,李淑颖隐约听见了傅良娣的娇笑声,她神情阴测,倏然从华贵的四柱床上坐起了身,眼带仇恨地盯视着前方。

    她很想怒声呐喊,更想即刻去傅良娣的寝宫,打那狐媚的贱人一巴掌。

    可她不能。

    她毕竟是东宫的正妃,身为妻子,却没能将太子平日的作风约束好,她本就挨了皇后的怨怼,再在深夜撒泼,同个妾室争风吃醋,那她在东宫就更无威严可言了。

    守夜的宫女琉璃将烛火点燃,走了过来,关切问道:“娘娘,您又睡不下了吗?”

    李淑颖睨她一眼,幽幽地回道:“外面那么吵,还怎么睡?”

    暖黄的烛火下,李淑颖的皮肤略显黯淡,比进宫前更失光泽,但眉眼和五官依旧精致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生得极为明艳。

    琉璃安慰她道:“娘娘,这回殿下好歹是同傅良娣在一起,没在这种时候去民间沾什么野花,而是安安分分地待在东宫里,您且放宽心绪吧。”

    李淑颖冷笑一声,回道:“本宫怎么放宽心绪,敦郡王都知道和翰林院里的医官一起去民间为百姓分发药材,我劝了太子多少回,母后的禁足仍未被解,陈贵妃在宫中一人独大,代掌凤印,早产的皇子身体康健,陛下又格外宠爱,刚一出生就被封为了亲王。”

    “可殿下倒好,丝毫都不知居安思危,这时只知待在宫里避痘,一点都不知帮陛下分担分担。”

    李淑颖越说,心中积着的气越多。

    民间的这次天花疫情,反倒让霍家更出风头了。

    霍长决身为京兆少尹,在休妻之后,每日都会派街使在长安的各个民巷支摊施药,相府的主母和几个小娘,还有定北侯府的房氏亦是。

    李淑颖听人说,霍家给百姓发放的汤药玄得很,有些轻症的染疫病患喝上几碗,症状就有好转。

    别的世家再怎么施粥、开仓放粮的,都不如霍家这赈药要来得实际,也更得人心。

    这种时候,霍家哪来的药方和药材?

    看来这一切,都是剑南道来的阮姓医姑给他们帮的忙。

    李淑颖想起烧尾宴上,房家表妹大出风头的得意模样,不由得又是冷笑一声。

    这种时候,美丽的容貌丝毫都不及那阮医姑给予定北侯的帮助来得重要。

    “这嘉州来的女医姑真不简单,虽然出身低了些,却不甘心只当个外室啊,这次的事一过,霍家人也得高看她一眼,说不定过段时日,她就能有个身份,进侯府做姨娘了。”

    琉璃回道:“娘娘,您不是一直在寻找治疗天花的药方,想将它代太子献给皇上吗?”

    “是啊,太医院的那些太医,脑子里只有些陈年旧方,虽然有用,却起不到及时的效用,这种时候,或许只能从民间的铃医和世医里寻了。”

    琉璃是东宫的女官,一年前,李淑颖在看见贺馨芫面上的痘疮有所好转后,曾派她出府寻过阮医姑的踪迹,她却没有将人带到府上复命。

    这次,琉璃很想将功补过,又说:“奴婢听闻,最近总有大药堂的人去阮医姑的药堂里,他们都在沽价,想将她手里能够治疗天花的药方买下来。城中最大的药堂仁济馆,甚至还想邀平安堂加入他们的商会呢。”

    李淑颖却冷笑了声,嘲讽道:“这些世医的脑袋也是糊涂了,那阮姓医姑在长安又不是没有靠山?有定北侯在,他们还拉她入什么会。”

    琉璃附和地回道:“娘娘说的是,但奴婢还打听到,阮医姑也在等着那些人竞价,好似是想将那药方卖个高价呢。”

    李淑颖听完这话,心中难免生出了些优越感来。

    说到底那医姑是贫苦人家出身,手头上拥有的一切,包括进的那些药材,都是定北侯给的。

    她听说阮安是开了间药圃,更觉得这医姑是个不肯安于现状的人,药堂里每月的进项能有多少?

    她每月能获得的利润,估计都买不了她任意一根发簪上的一颗珠子。

    这个女人很缺银子。

    况且为了能在定北侯和霍家人的面前搏个好印象,她又将自己药圃里进的那些药材都拨出去了。

    定北侯虽然能给她贴补些,但那么些钱于这女医姑而言,应当也是不够的。

    思及此,李淑颖勾了勾唇,对琉璃命道:“这样,明日你也去趟她的药堂,打听打听她那方子的价格,先拿个一万两去,不够的话,再回东宫来同本宫支取。”

    “是。”

    琉璃恭声回完,暗觉自己办完这趟差事后,也可以狠狠地捞上一笔了。

    毕竟她听闻,出价最高的药馆,不过就是准备给那女医姑一千两银子。

    ******

    次日,女官琉璃来到丰安坊。

    琉璃进室时,阮安正同田芽和田姜交代着琐事,她给两个孩子都准备了齐套的面纱和手衣,两个男孩认真地听着她的叮嘱,眼睛亮亮的。

    “咳、咳、咳。”

    琉璃故意咳嗽了数声,很快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应当就是这个老婆子了。

    琉璃想起,一年前她在熟药局,还见着她带了个小孩在买药材,可不知为何,这医姑好似突发了厥症,身上狂汗不止。

    她身侧的小孩立即就寻来了街使,琉璃见这老妇突然发了病,也就回了太傅府同李淑颖复了命。

    哪儿成想次日,这老医姑就同人间蒸发了般,从长安城彻底消失,害得她被主子训斥了好几次。

    阮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年轻女子的眼睛生得细细的,眉心还长了颗豆大的黑痣,神情总带着些许的刻薄之态。

    是她前世的老故人了。

    阮安即刻认出了琉璃的身份,亦想起了前世在东宫做事的那几年,琉璃这人生怕她会威胁到她在李淑颖心中的地位,对她使尽了构陷和打压的手段。

    等她和李淑颖彻底撕破脸皮后,琉璃更是对她百般欺侮,李淑颖放任她的这种行为,有了她带头,在东宫里,是个人都能随意作践她。

    等萧崇登基后,琉璃成了坤宁宫里的凤仪女官,而她则被发配到了掖庭,成了一名洗衣婢。

    不过在阮安看来,琉璃再怎么趾高气扬,也只是李淑颖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阮安上下看了琉璃一眼,暗觉无论是今世还是前世,琉璃的模样和气质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琉璃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不在李淑颖的面前,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将狗仗人势这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人在梨木桌的两侧坐定后,琉璃将此番的来意同阮安讲述了一番。

    果不出阮安所料,琉璃这次来到她药堂,也是奔着她手中的药方来的。

    “我们主子准备出价三千两,买下你手中的天花药方,阮医姑,这次你可赚大了,你手中的药方,还真成了千金良方了。”

    阮安笑了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前世她就发现,琉璃这人的手脚不干净,总是在为李淑颖办事时,贪昧银两,但她极有手段,总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还能让底下的人都替她兜着。

    李淑颖自幼被娇养长大,花钱大手大脚的,随意拨给琉璃做事的银两数额虽大,可在她看来,这都是一些小钱,她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这就给了琉璃许多可乘之机。

    琉璃见阮安一直没回复,又催促道:“阮医姑,你想好了吗?”

    阮安摇了摇首,回了她两个字:“不够。”

    李淑颖给琉璃的钱,绝对远超三千两这个数额。

    琉璃瞪了瞪眼,倒是未料及,这女医姑竟然这么贪心。

    三千两银子还嫌少?

    不过是个药方而已。

    琉璃的语气沉了些,又道:“阮医姑,你别不识好歹,据我所知,其余竞价的世医,没有一人能给你到这个价格。你如果想要讹我,大不了我就不买这方子了,长安城中又不是只你平安堂一家药堂,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阮安的神态依旧带着她平日扮老时的温慈,语气平静地回道:“姑娘不买就不买,何必激动呢?”

    琉璃暗觉,这老医姑应该也不想让这到嘴边的三千两飞了,又坐回了原处,语气透着不耐地又问:“那你到底卖不卖?”

    却见阮安朝着她比了个数。

    琉璃难以置信地问:“五千两?你这医姑也太能坐地起价了。”

    虽然她这么说,却也是想把这药方买成,毕竟李淑颖给了她一万两,就算给了这医姑五千两,她手头上还能剩下一半。

    饶是如此,琉璃仍准备再同阮安砍一砍价,不想让她分去太多。

    却未成想,阮安摇了摇首,眼带笑意地又说:“姑娘,我是说,除非你和你主子能给到我五万两。不然,这药方我是不会卖的。”

    琉璃听完,一脸惊愕地再度起身。

    “你疯了吗?什么药方要卖到五万两?”

    阮安敛饬了番自己的衣裙,转首看向琉璃,语气透着不易察觉的寒意,回道:“我们药堂没有强买强卖这一说,老身还是那句话,姑娘不想买的话,就请便吧。”

    她料准了琉璃虽然张狂,却怕回东宫后,不能在李淑颖的面前复命。

    琉璃的神情客气了些,刻意放低语气,又问:“老医姑,我刚才是有些心急了,您别跟我计较。您医术高超,剑南的人都唤您一声阮姑,写得药方也定然都是千金难觅的良方。”

    “只是…五万两银子,这实在是…太多了。”

    多么?

    阮安并不这么想,这五万两银子,只能买李淑颖的几个冠子,或是几套头面。

    这么点钱,当朝的太子妃还是掏得出来的。

    阮安的神情未有任何松动,只态度坚定地回道:“五万两,一个字都不能少,出不了的话,你们就别买,老身等着别人来买。”

    “你!”

    琉璃伸手指了指阮安,却忽地意识到,这药堂外站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应当是定北侯拨给她的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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