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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霍平枭持握着刀柄, 把刀尖对着自己的方向, 待将那把诊刀还给她后, 话音幽幽地道:“阿姁, 你的体力真的太差了。”

    阮安抿了抿唇,小声反驳道:“我又不是你……”

    看着小妻子耳尖如滴血般红,巴掌大的莹白小脸儿也往下埋了几分。

    霍平枭低哂一声,觉出阮安应当是误解了什么。

    他垂首凝睇她看,回道:“我没指那种事。”

    阮安低眉敛目,神态温顺又倔强,她将诊刀和其余刀具收回到了原处,不怎么想继续搭理他。

    霍平枭却突然凑近了她一些,亦将大手罩上她软软的腰侧,温热触感随之满覆,那里也舒服了许多。

    他为她捂着那处,嗓音低沉地又问:“擦药了么?”

    说这话时,男人身上沉厚的金屑龙脑香,夹杂着裹挟进室的寒冬凛冽气息,从她的鬟发上方拂过。

    这话说的状似关切,实则却又带了些暧昧。

    阮安的小脸儿又红了几分,刚想把针具收起。

    霍平枭摁住了她的小手,另只手则顺势捏住她的耳垂,将那处轻拢慢捻着,颇有耐心地问:“又同我闹别扭?”

    阮安无措地仰起脸,正对上霍平枭那双深邃的眼睛。

    就像狼在端详猎物一样。

    他的目光直白,充斥着侵略感,像是在支配。

    平日里,男人就算懒洋洋的,看人的眼神也是又冷又野,惟对阮安能多些耐心。

    霍平枭刚要用大手去摸她的脑袋,阮安却将它侧身避了开来。

    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只吊儿郎当地挑了下眉梢,没再继续欺负她。

    阮安无奈地长舒一口气,话音依旧软软,语气明显是恼了:“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算吃胖个二十斤也受不住你…莫不成天天跟着你去扎马步,也习武吗?”

    这话一落,阮安亦没料及,她说这话时,积着的怒气会这么多。

    霍平枭的眼角眉梢却压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气鼓鼓的脸。

    面颊上的梨涡都没了,跟只炸毛的兔子一样。

    “扎马步,这倒是不用。”

    他伸手,想去捏她的脸。

    阮安没躲过,还是被霍平枭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霍平枭很快将她松开,没再继续逗她,瞥眼说道:“就你那细胳膊细腿,我可舍不得。”

    他身为上将,对底下的兵员一向严格,扎马步这种基本的招式,他从前在做千户时也作训过。

    如果看着哪个小兵练的不扎实,他就直接照着他去踹了,毫不留情面。

    可面前的姑娘,是他自己的媳妇儿,身子娇弱,性格又软,他是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

    阮安将他的大手推开,接着收拾着针具,没好气地说:“侯爷一个月里,若能将那事减个几回,我的体力估计能好很多。”

    “先别把针收起来。”

    霍平枭低声命道,没因着适才那话同她恼。

    阮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又问:“你的针法,是不是挺娴熟的?”

    “嗯,针法要比刀法好很多,穴位寻的比一般的医者准。”

    阮安温声回完,霍平枭随意地从针套里挑了根针,并将它双指并拢,夹于指缝间。

    男人的眉眼透着股松散的懒劲儿,淡声道:“挑个地儿。”

    “?”

    阮安一脸费解地看向他。

    “不是要扎你。”

    霍平枭啧了一声,瞅着像只呆兔子似的小妻子,又说:“屋里,挑个地儿。”

    阮安哦了一声。

    随后伸出纤白的食指,往不远红木高架上的花瓶指了指。

    “选好了?”

    霍平枭往她身侧偏了下首,又同阮安确认了一遍。

    阮安想起男人没事时就喜欢把那几个玄铁流镖,突然会出了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她点了点头,回道:“选好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枚夹在男人指缝的细针,“嗖”一声就往那花瓶处骛飞而去。

    针的重量远不及玄铁流镖。

    是以,它并未将花瓶击碎。

    阮安走上前去一看,那枚针已然落在高案,但花瓶的表面却有细细的裂纹迸开。

    霍平枭走到她身旁,凝睇着姑娘惊诧的侧颜,低声道:“如此最好,能让你发挥所长。”

    “我想让你手里的针,既能救人,又能保护好自己。”

    阮安眉目微动,与霍平枭四目相对。

    霍平枭将那枚针捻起,看着阮安诧然的小脸儿,又说:“这事不必急,我慢慢教你。”

    他何尝不想将她娇养在金屋,免受外面所有风雨的侵袭,可中原的时局太乱,虽会拼尽全力地护她安稳无虞,却仍怕有什么意外会发生。

    她太娇弱,总得有些自保的能力。

    ******

    益州,魏氏府邸。

    虽入了冬,但蜀中的各处树植却绿意未褪,天气也不甚寒凉。

    开敞豁亮的华贵轩室内,有一年轻女子正对镜敛着妆容。

    这人正是益州牧的嫡长女——魏菀。

    魏菀的穿扮看着素雅清隽,却处处都透着讲究,鬓鸦凝翠,轻绾福盘垂鬟,上衫为窄薄罗袖的石青对袄,襦裙绣着浅赭色的四时花。

    都说益州牧的嫡女魏菀,姿容出众,且极富才情,母亲的家族又是蜀中豪强,是剑南一等一的贵女。

    她梳什么鬓发,又穿什么样式的衣料,都会有许多女子追随效仿。

    一侧的女使见魏菀格外细心地描着柳眉,暗觉她今日的心情格外好,毕竟她平日,很少会如此装扮自己。

    魏菀从镜台起身,问道:“父亲的车马出发了吗?”

    女使答道:“大人还未启程,来的探子说,副将们在定北侯的命令下先去边地扎营了,定北侯和他妻儿的车马,离城门尚有段距离。”

    魏菀语气温和地回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寻父亲。”

    她携着女使穿过魏府长长的回廊,亦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中。

    魏菀并非今世之人,而是重活过一世的人。

    大抵几个月前,她重生在了十八岁的这一年。

    按照前世的轨迹,霍阆在临终前,应该会将她和霍平枭的亲事同她父亲,亦是益州牧定下,两个人在联姻后,霍平枭在剑南的地位便能更加稳固。

    前世的这时,霍平枭二十六岁,并未娶妻生子,也没纳任何的妾室。

    在霍阆临终前,他没有将这门婚事推拒。

    霍阆去世后,霍平枭仍需守三年的热孝,她的父亲魏玉只得让她再待字闺中三年,等霍阆丧期过了后,再与霍平枭正式成亲。

    不过益州的许多人都知道,她和霍平枭是有门亲事在身的。

    但前世的魏菀,却对父亲给她安排的这门婚事极为不满。

    霍平枭武将出身,模样固然生得俊美无俦,可气质和容止并非是她会喜欢的那一款男子。

    他的肤色是淡淡的麦色,脖子上还有道又长又狰狞的疤,看上去极为凌厉摄人,不好招惹。

    魏玉曾安排她与霍平枭见过几次。

    这个男人的性情冷淡又桀骜,透过他的眼神,魏菀就知道他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持着基本的礼貌。

    魏菀对他愈发不喜。

    但魏玉说,霍平枭看着不驯,却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会对妻儿很好。

    魏菀的喜好是性情儒雅的文士,是以,她早同她父亲麾下的一位名唤蓝辛远的门客私定了终身。

    蓝辛远生的可谓面若冠玉,荀令留香,也是魏玉所有门生中最出色的一位,魏菀与他兴趣相投,都好风雅。

    魏菀在前世时并不在乎门第之别,一心一意要同他在一起。

    而蓝辛远在得知魏玉早已不再效忠朝廷,而是成为了霍平枭的臣下之后,便动了想离开益州,投靠萧姓皇族的心思。

    蓝辛远只忠于大骊朝廷,魏菀那时也铁了心,和他连夜私奔,逃到了长安城,成为了敦亲王萧闻手底下的一位幕僚。

    可她和蓝辛远的感情,远没有她觉得的那般深厚坚固。

    蓝辛远在萧闻那处并未得到重用,而他本就家底不丰,再无心思和钱财与魏菀做他们从前喜好的风雅之事。

    那是魏菀前世过的最困苦艰难的日子,她也曾有过悔意,为何当初没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嫁予霍平枭为妻,这般她不会离开家中,更不会过这种苦日子。

    再后来,蓝辛远终日郁郁寡欢,饮酒过多,猝然身亡。

    她好不容易攒足了盘缠,想回到蜀中,寻求母家人的谅解。

    霍平枭却在那年率军攻进了长安,篡位称帝。

    她的父亲也早已病亡,魏菀得知这件消息后,已是在她父亲身故后的三个月。

    魏菀通过各种途径寻到了一位宫人,恳求那位宫人能让她去见新君一面。

    因着魏玉的关系,霍平枭还是见了她一面,并让宫人给她安排了住处。

    只魏菀心中清楚,像霍平枭这般骄傲的人,断然不会再娶曾经拒婚过他,还为了个门客私奔的女人。

    魏菀悔极恨极,一念之差,她就与皇后的位置失之交臂。

    她透过旁人打听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霍阆守孝,霍平枭这几年中,身侧依旧没有任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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