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所以放心涛涛,我饿不死,挂了哈。”
他这边挂断电话,那边骑手听了半截儿他的对话内容,忍不住关心道:“你这是……失业了?”
“也不算,”纪朗说:“顶多算是裸辞。”
骑手大叔想起上车前看到纪朗的奇瑞q/q车牌,登时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有勇气。”
纪朗笑了笑,没再提自己工作的事儿,他在路上和骑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照着骑手给的导航一路开了一两个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
那骑手又跟他反复道了谢才拉开车门,纪朗不在意地摆摆手,打开手机搜起了怎么注册成为骑手。
风在那大叔开门的时候灌进来,刷着手机的纪朗突然在混杂的风声里听见了一句“傅星徽”。
刚刚还一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佛系青年登时坐直了身子,他猛地回头,但骑手已经关上了门,把一切声音都隔绝在了外面。
纪朗忙不迭地把车窗调到最低,可是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都没有了,外面依旧熙熙攘攘,行人各走各的路,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刚听到的名字只是错觉。
纪朗拍了拍脑门儿,想着自己大概是幻听了。
可正当他收起手机,启动发动机准备回去的时候,同样的声音又出现了一次,分明混在人声鼎沸里,那个名字却格外清晰。
纪朗这次半点儿没犹豫,倏地拉开车门锁上车,循着声音的方向猛地追了出去。
广场上播放着喧闹的音乐,混杂着男人奔跑的脚步声,吵得人心烦意乱,那短促的一声在纪朗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却再也没有出现。他来来回回顺着接道找了一遍又一遍,路上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见的人。
眼里的希望一点点消失,他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
最后纪朗终于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在路中央停下来。
夜风很凉,他身上却很热。
来回的奔跑让他的体力有些透支,他把口罩往下扯了扯,心里还是闷得厉害。
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闭了闭眼睛,疲倦而失落地直起了身子。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顺着动作往上,然而下一刻,纪朗却蓦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面前,是一块堪比电影屏幕的巨幅广告。
而在明亮绚烂的灯光之下,印在这块广告牌上的,是傅星徽立体分明,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最简单地看着镜头,然而却让人觉得,他在这一刻,就是这座繁华城市的另一个化身。
仿佛不需要任何媒介,他与这片瑰丽而璀璨的城市夜景,便能自然而然融为一体。
即使是被放大到这种程度,男人的长相依然精致完美得挑不出半点缺陷,反而因为足够震撼的视觉冲击,让人和他对视上的一瞬,心脏都仿佛停跳了片刻。
纪朗忽然想,傅星徽是天生适合做电影演员的。
这张脸如果不放在大银幕上,都会让人觉得可惜。
这里是a市最为奢侈昂贵的商圈,有无数高耸的写字楼,灯光灿烂的商场,川流不息的夜行人……和数以亿计的资金流水。
而这块位于广场中心的广告牌,则代表着难以言喻的商业价值。
一些行人为此驻足,也有人拍照讨论,“傅星徽”的名字被一次又一次在纪朗耳边提起,纪朗望着广告牌上的男人,忽然想起了他大三的那一年,他身边的同学老师们也是这样频繁地提起这个名字。
那一年,沉寂了数年的傅星徽凭借和影后高阮搭戏的电影《游鸟》火遍全网,再次走到了无数观众的面前。
也是那一年,他重新获得了参加pluto巡演的资格,独立演出了三年的pluto终于等回了他们的小队长,演唱会的门票被万人疯抢,黄牛更是把票炒到了天价。饶是盛捷和傅星徽多次呼吁不要给黄牛市场,依然屡禁不止。
而听话乖乖抢票的纪朗从大三抢到他大四pluto宣布解散,举办告别演唱会的那天,都没能抢到一次票。
那场告别演唱会定在冬天,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演唱会即将开始,场馆坐满了人时候,晴了一天的a市突然开始下雪。
纪朗没抢到票,只能在场馆外旁听。
他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是听说盛捷在安排给观众发帽子和小雨伞,听说露天的场馆舞台上铺满了雪。
很多人猜测演唱会可能会因为天气取消,当时很多像他一样没蹲守在场馆外的人都离开了,毕竟在外面只能听,什么也看不见,又有等不到的风险,而且冬夜太冷又下着雪,他们不像里面的观众一样有御寒工具。
可是七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里面的音乐依然如期响了起来。
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竟然有工作人员出来给他们送雨伞、帽子还有各种手套围巾。
盛捷一直以来的风评都不算太好,抠门在粉圈里都是出了名的,能给里面的观众发东西已经是很难得了,许多人好奇怎么他们外面这些没买票的也能有这么多物资,一问,才知道是傅星徽猜到外面也会有人,自己出钱让人买来的。
那些一看就是紧急买来的东西没有多少美感,可是得知真相的纪朗握着那双丑了吧唧的绿手套,硬是没忍心拆封。
那天的演唱会开到午夜才结束,纪朗一直打不到车,在那里滞留了很久,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等他听见有人喊“傅星徽”的时候,傅星徽的车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了,他只来得及透过车窗看一眼,甚至没看清傅星徽坐在哪个位置,那车便开远了。
然后他干了一件听起来非常愚蠢,但完全出于本能的事——他在大雪夜里丝毫没有犹豫地追着那辆车跑了起来。
但人是不可能追得上车的。
《盛年》已经下映五年了。
他也不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他那时是素的不能再素的素人,而他爱的那个人是光芒万丈、众星捧月的大明星。
他追不上他,也见不到他了。
那天pluto在雪夜里完美完成了最后一场表演,为这个八年的偶像组合画上了句号。
而打算为自己数年感情画上句号的纪朗,却在那个雪夜里,望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用冻僵的手指敲下了拒绝直博offer的致歉信。
最后纪朗放弃了打车,步行了七八公里在大雪夜里走回了学校,在操场上跟被放鸽子的蓝眼睛导师煲了半小时电话粥,又把《盛年》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大概少年时的初恋就是那个,无论想过多少次放弃,都不可能真的放下的人。
第13章 晚风
“小哥哥!”
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纪朗的思绪,他望过去,披着长发的女孩儿举着手机向他跑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女孩指了指傅星徽的广告牌:“我刚刚路过,看到你在这儿看广告牌,感觉特别有故事感,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她把手机上的照片展示给纪朗看:“你如果喜欢我就发给你,如果介意的话,那我就删了。”
纪朗愣了一下,垂眼望向她的手机屏幕。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无数人步履匆匆,唯有他整个人被笼罩在广告牌明亮的光辉里,微仰着头,注视着广告牌上的温文尔雅的男人。
他穿着最简单的羽绒服和卡通卫衣,带着鸭舌帽和黑色的口罩。
分明镜头只拍出了他的侧脸,甚至都看不清表情,可这点留白,却莫名让人拥有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冒昧问一下,”女孩还在跟他搭话,“你也是傅星徽的粉丝吗?”
“我……”
纪朗正要开口,那女孩突然指着他惊呼道:“纪朗?”
她手一滑,手机掉了下去,纪朗眼疾手快地给她捞起来,忙把食指比到口罩前:“嘘——”
那女孩明显懵掉了,她之前是在远处拍的,因为纪朗比她高很多,她搭话的时候也没仔细看,这会儿凑近了才把他认出来。
她接过手机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纪朗已经打开手机传图道:“挺好看的,发给我吧,谢谢了。”
“你、你……”
纪朗笑了一下,把口罩扯高了些,“如假包换,是我本人。”
女孩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眼里也从惊讶变成了兴奋,“我的妈呀居然是活的明星,”她掏出一堆明信片道:“朗哥!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纪朗掐了掐眉心,一边接过那些明信片一边吐槽道:“那总不能是死的明星。”
小姑娘也忍不住笑了两声,突然一惊一乍道:“啊等等,错了!”
她又掏出几张明信片塞到之前的明信片上面,“你签这个吧。”
“有什么区别吗?”纪朗疑惑地翻了一下,才发现被女孩压到下面的是《盛年》的剧照。
“没关系的,签哪个都行。”他问女孩,“你喜欢哪张?”
“我……”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就签最上面的吧,我知道对你来说提《盛年》有点敏感,我会圈地自萌的。”
纪朗直接从里面抽了一张《盛年》的单人剧照出来,签了名递给她,“你这个年纪喜欢什么直说嘛,那么懂事干什么?”
女孩有些受宠若惊,“那……可以合影吗?”
“可以的。”
“谢谢朗哥!”女孩雀跃地打开手机和纪朗一块儿拍了张自拍,边看照片边感叹道:“朗哥,我感觉你好接地气啊,一点儿都不像明星。”
纪朗笑了一下,低头又扫了眼女孩给他拍的照片。
明星。
为什么会用“明星”来指代光芒万丈的艺人呢。
纪朗看着照片里巨幅灯牌上那个最像大明星的男人,忽然想。
大概是因为他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而璀璨,一旦失去联系,就会变得触不可及。
*
夜风逐渐变得刺骨,就连这片最繁华的商圈人也逐渐稀少了。
纪朗重新把车开回东篱客栈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节目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休息了。
他把车驶进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车库,有些疲惫地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上拿包的时候,他的手顿了顿,鬼使神差地从里面掏出一盒明信片。
那是方才偶遇的女孩送他的,全是《盛年》的剧照。
《盛年》没发行过任何周边,女孩手里是她自己精挑细选了各种图印出来的,大概花了不少功夫,工艺做得相当精巧漂亮,选图也都是相当经典的剧照。
贾导的审美很好,《盛年》的构图至今依然被不少业内人士认可和欣赏。
金黄的银杏树下骑着自行车追逐的少年,楼梯光影中半明半暗擦肩而过的脸,操场上闭上的眼睛,夜色里无声牵起的手,还有黑板前般配如同教科书的背影。
蓝白色的校服袖子被挽至手肘,露出来一截白而劲瘦的小臂,打着小抄的掌心里,藏着许多的秘密。
捣蛋鬼趁着同桌趴在桌上小憩的空隙,拿着笔帽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手动坐滑梯,却不料作怪的手被当场抓获,还附带了一个气愤的白眼。
纪朗的手指轻轻拂过傅星徽的脸,依稀还记得那一个镜头拍了无数遍,记得贾导说傅星徽这一眼总是太温柔,不像恼怒,倒像是热恋。
大概比一个人回忆初恋更难忘的,莫过于有太多人陪着他一起留恋。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明信片收回去,推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