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
烟尘渐渐散去,一双黑色的羽翼崩着圆润的弧度,撑在她的上方。视线所到之处,羽翼上布满了瑰丽如珍宝的繁复纹路。纹路散发出钢铁在锻造冶炼之后的光泽,绚丽而坚硬,如流水一般无声涌动。这些完美地弧度顺着特定的方向蔓延,沿着细长的掩在薄膜下的骨茎柔顺交叉,层层叠叠,渐渐汇聚成千姿百态的美丽图像。
看的久了,不像是你在观望它们,而是它们在观望你。
她的眼睛忽然被人遮住,视线的骤然消失让她意识到自己被人紧紧地、从后抱在怀里。
“别看...”
萧绎微弱而无序地呼吸声就在她的脖颈边,他弓着腰,既像是保护她又像是在寻找一处支撑,慢慢地把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曼琳赶紧转身,架住他的手臂,一阵大面积地空气涌动中,他身后的蝶翼发出咯吱咯吱就如骨头错位的声音,眨眼间,那双繁复瑰丽的羽翼收缩、合拢,骨节似有生命般,飞速地朝他的后背深入进去。
萧绎战栗一下,薄唇边氤氲着流下鲜血。
他吃力地抬起手臂,指尖上的皮肤干燥皲裂,遥指着对面的洞口:“去..去那里。”
曼琳架着他越过坎坷的路面,这人的腿太长,几乎像是磨在地上走。
他太重了,曼琳拍拍他的脸,焦急地提醒他:“很快就到了,再坚持坚持。”
萧绎还未昏过去,长睫毛掩盖了他的神色,他点一点头,鼻翼里一声闷哼,卸去压在她身上七八分力气。
坐卧着那颗茧的洞穴内,情况也没好多少,原本布满墙地上的粗壮根茎萎缩成干枯的状态,漫天的蛛丝只剩下薄薄一层,狼狈地飘在墙壁上。唯独银色的巨茧,仍旧完好无损。曼琳依照萧绎的意思将他放茧脚边的玉石上,等她再看过去,一时怔怔无语。
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已然呈现出冰窖里的尸体才会有的青冷色,这让他脖子上手背上以及暴露的脚腕上,满是突出的青筋。
如果不是他的睫毛还在扇动,她会以为这已经是个死人。
曼琳没有办法无动于衷,他身上或许有很多秘密,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段香君严禁一切怪妖言论,严禁怪志的流通,难道就是因为皇室血统里本身的秘密?
猜测和逻辑显得毫无分量,这些都不论,只说她怀里的这个人,他快死了。
他是她出去的唯一希望,他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被囚禁在这里受尽折磨。
他会死吗?
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感到冷,潮湿的冷意由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她当然也感到了害怕,是对生命枯萎流逝的害怕。
萧绎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曼琳扶下身躯,发现他的睫毛上结了一层冰霜,眼眶深凹下去变成青灰色,菱唇上干涸起皮。
他的呼吸快没了,胸口硬成石头。
“真该死,”眼泪掉了下来,滴落到萧绎的唇边,曼琳跪着深深的弓下去,她环保着自己的胸口哭泣:“这他妈的!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起来变成傀儡的段辛航,在实验室里被掳走的年迈父亲,想起人前风光迤逦,过后悲惨万分的赵芸,还有无数死去的战友,生活为何会翻天覆地,被阴云遮天蔽日?她在这里苟延残喘,看着另外一个人濒临死亡,这一切到底是上天的旨意,还是本该如此?
“我、我答应你....”
她的嘴唇抖抖索索,嗓音里含着剧痛而后的压抑。
曼琳拍萧绎的脸,抓住他的右手使劲摩擦:“殿下,我答应你,我会配合你,你快醒醒...求你了。”
萧绎是“两天”之后醒的,这段时间内,曼琳一直抱着他,累了就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她不敢离开,怕一个不经意间这人果真会断了气。她不断地思考设想,如果段香君通过什么机器施加了这场压迫,他以前熬过来了,没道理这一次熬不过去。或许是因为终于到了发情期,一个情绪和身体机能最不能受自己控制的特殊时期,所以格外地受不住。
她的想法是对的,段香君要压制萧绎,但是更需要他,所以她这次——也不过是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会真要他的命。
萧绎还闭着眼睛,直觉自己不在茧里面修养。掀开沉重地眼皮,眼前的身影渐渐清晰。
曼琳展开数月来第一个笑容,额头抵过来,哑着嗓子道:“你终于醒了。”
萧绎撑起来半靠在茧上,曼琳浑身发软,这次换她歪头靠在男人的肩头。
他们各自闭着眼睛,储君是在等着念力的复苏,曼琳是累不过睡了过去。
过了半日,他将人打横抱起来送到一片荷叶下面,平整的花岗岩上出现一张软塌,他把她放了上去。
曼琳睡饱了,又接受了萧绎拿出来的食物,这些食物总是以她心里期待的样子款式出现,太过符合她的期待,于是她猜测,萧绎能用特殊的方法感知到她的想法。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他不过是使用念力,但是呈现出来的样子,只会根据对象本身的期待来改变。
这样的念头一晃而过,曼琳去旁边的溪水里洗了把脸,萧绎盘腿坐在旁边的圆石上。
他换了一件袍子,这次是孔雀的靛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