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人面桃花相映红

    水叶居的悟尘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昨夜雨沾灼灼花，香成雪海桃无暇。陶寒玉一推开竹窗便见林间此景，一时生出无限感概。缓缓向屋外走去，且顺口吟道：“花开尘世外，香沁雪海中。宁不知冗事，凭酒祝东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水映不知何时到此，恰听他此句，心知其意，故引以陶潜之句相慰。

    远山如墨，桃红成海，一袭浅黄衣衫的水映翩然立于桃树之下。笑颜清浅，好似空谷幽兰，乘风之仙。陶寒玉一怔，随即温言道：“居主何来？”

    “闻君不日远去，特来一聚以为辞别。”水映淡然而言，并不见有几分不舍之意。抬袖相请，二人同往林间石桌而去。不时水心奉上酒水来，便又离去。

    不知为何，见她如此神色，陶寒玉心绪万变，只面上不显，丝毫不为人所觉。摇着杯中泛着微微桃花色的美酒，轻嗅其香，自语道：“竟是桃花醉。”她怎会知晓自己最爱的便是此酒呢？复又笑道：“酒醉东风破，人笑颜如玉。如此美景，仅饮酒赏花，而无曲舞相助，怎么能行！”

    说罢，已起身抽出了随身的桃隐剑。剑意流转，一派悠然。桃花成海，烟雨迷离；如画泼墨，雾胧桃花。原来是陶氏剑法中的桃花烟雨、水墨桃花二式。

    水映见此情形，只觉心头一动，好似喝了蜜糖般甜蜜。一时间迷惑难解，也不知饮了几多美酒。酒兴一起，已以碧玉寒箫之音相和。虽非名士名曲，仅为一时兴起所作，然其间意境却是与此景极为相符的。

    剑法写意，游走在无边的桃花间，白衣红桃，如墨如画。桃花谷里的桃花，今年也当如此灿烂吧！陶寒玉仿佛可以看见谷中那妖妖灼灼地桃花，似欲铺天盖地而来，好似夺了天地春色。而漫漫花海里，素衣碧箫的女子浅笑嫣然，胜似仙人，淡然优雅，携一袭风露清寒。 陶寒玉不觉间收了剑，不知为何会有此番想法。

    花随风舞，迎面吹醒梦中人。往石桌看去，这才见水映早已伏桌而睡。手边笔墨散乱，笔的一头仍被握在指间，碧玉箫搁在脚边，想来是酒意甚浓，睡去了也无妨。却不知这确是水映第一次饮如此多的酒。

    陶寒玉走过去，随手拿起桌上的宣纸。笔墨清隽飘逸，如人一般绝尘优雅，赫然是崔护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及至“红”字，已只能见得隐约行迹了。

    陶寒玉神思一怔，恍惚忆起，不知是几年前的月如客栈，曾同一人擦肩而过。那人携一身风露清愁，不识红尘飘然而过。二人是一样的绝尘遗世，一样的傲世不群。凝神看向伏桌而睡的女子，而今再次相逢，这人依旧是一副不识红尘的模样。

    水映，可还记得我么？

    桃花酒满正别时。陶寒玉放下青花描就的白瓷酒杯，言道：“此番还要多谢水映款待。这便要告辞了。”

    身后不远处是整衣待发，正与水心依依话别的陶籍。

    “不知陶公子将欲何往？”

    “公子这是要去云雾山拜访鬼手神医嘞！说不得还会来再看望居主，居主可要欢迎哦！”不知何时过来的陶籍，因近日以来已与水映二人相熟，听得此问忙插言道。待得水心暗暗扯着他的衣袖，这才讪讪走远。

    衣袖当风，笑颜依旧。水映回敬了陶寒玉一杯酒，这才道：“陶公……”

    “寒玉。”

    水映疑惑地看向他。只听陶寒玉一派温雅，神色如常，再次言道：“我唤你水映，你自当唤我寒玉，这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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