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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此次选秀,直到六月,如今尚不及五月。

    女官笑了笑,只道:“周姑娘,先养伤吧。”

    周妙忐忑地点了点头,女官并未久留,半盏茶后,便起身离了侯府。

    刘眉对着周妙的手腕发愁道:“此伤为何不见好?再好好将养半月,万不能留疤。”

    周妙也在发愁,那个掌计,话说一半留一半,难不成还真想把她弄进宫去?

    她不能进宫啊!

    周妙又喝了一口手边已经凉透了的茶,岔开话题,道:“我先前进来时,听掌计说,若虚寺里的牡丹早开了,从前在家时,我也常与母亲去寺中听俗讲,受益颇多,不知明日可否与夫人同去?”

    周妙摸不准李佑白是否与刘眉提过昨日之事,她直觉认为应该没有,李融如今不在府中,刘眉即便看顾李佑白,也是照料后勤,应该远没有推心置腹地为他解腿毒,不然,杜戚不会也在府里,而那掌计却若虚寺牡丹早放,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

    刘眉惊讶道:“你年岁不大,倒爱听佛经俗讲?”

    佛经俗讲,边唱边讲,也就跟听戏差不多,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

    更重要的,她必须得去若虚寺里找女主。

    周妙欣然点头:“正是。”

    刘眉顿了顿,答应了下来。

    隔天一大早,刘眉便带人出门前往城郊的若虚寺。

    府外的青石板道上,次第停了三架青布马车,刘夫人身边的丫鬟扶着她上了第一辆马车,而第二辆马车旁却没有人,只有车辕处坐着执鞭的车夫,他身上虽然穿的是小厮的粗布短衫,但周妙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是蒋冲。

    车中人是李佑白?

    他是信了自己的话,前去若虚寺一探究竟,还是要去见道七和尚?

    周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视线恰对上蒋冲的视线,他的鹰隼似的目光,看得周妙一颤,立刻转开了眼,径自上了第三架马车。

    车马摇摇晃晃地前行,周妙心里打鼓,手腕有伤,似乎真不能全然保证她不进宫?

    要是今天李佑白真如剧情一般地见到了简青竹,是不是就没她什么事了?

    不能为李佑白所用,没有庇佑,她还有别的能不进宫的办法么?

    周妙愁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起来,无论如何,皇宫就是个龙潭虎穴,进宫就是死路一条,她绝对不能进宫。

    第5章

    周妙乱糟糟地想了一路,车辇缓缓停在了若虚寺的山道前。

    若虚寺临近京城,历来香火鼎盛,寺中金盘灵刹,又因早放的牡丹花,这段时日以来,山道上摩肩接踵,前来赏花,听经的香客络绎不绝。

    周妙理了理裙角,扶着小春的手,下了车辇,往若虚寺的蜿蜒山道须得步行。周妙四下看了一圈,只看到行在前面的刘眉和随行的三两丫鬟,却没再见到先前的第二辆青布马车。

    看来,李佑白腿脚不便,自另有上山的法子。

    她眼下最紧要的是要先找到女主角。

    周妙随着不紧不慢的人潮爬上山,行至山巅,尚未进到寺中,便见左手边果有一条清幽小道。

    周妙站定,见刘眉一行人走得远了些,便转头往小道上走。

    小春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状,连忙捉住她的袖子:“小姐,哪里去?”

    周妙压低声道:“你跟着夫人往前行去讲经堂,我去山巅赏春山之景,片刻便回。”

    小春着急道:“ 奴随小姐同去。”

    周妙摇头道:“不必跟随,你且跟着夫人,我片刻就回。”

    小春还欲再说,周妙却已挣脱了她的手,扭头进了林道。

    小春咬咬牙,只得随大流先往讲经堂走去。

    周妙仰头望了一眼当空的日影,此刻尚不及正午,剧情初期的这个时间点,女主应该还住在若虚山中。

    周妙加快了脚步,走过清幽林道,转入林中,便见临近山崖的孤松下有一栋茅草屋,这是一处废弃的禅房,女主入京以后,在这里借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她遇见男主。

    周妙走得近了,才见茅屋的大门半开,破旧的禅房不大,一眼便可窥见全貌,并无桌椅,最里面的角落真用茅草堆做了一团,权当作“床榻”。

    不得不说,前期的女主过得还是挺惨的。

    周妙在原地立了一小会儿,正准备往山中深处去寻女主,抬眼便见一个人影,背着一捆柴火从山林树丛里转了出来。

    周妙其实不知道简青竹确切长什么模样,按照书里堆砌的华丽词藻,她能够知道的就是简青竹很美,美得惊天地,泣鬼神。

    周妙定睛望去,临近正午,山间的薄雾早就散了,日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落下,照得她的脸白晃晃的,她的一双杏眼圆溜溜的,与其说美,不如说是可爱。她乌黑的长发绑在脑后,那一条女主标志性的蓝白发带随风飘飘摇摇。

    果真是女主!虽然,眼前的简青竹比周妙想象中的女主看上去年纪小了一些。

    简青竹避开了香客,一早就进山劈柴,寺里的小和尚好心收留了她,她要知恩图报,能帮上一点忙便是一点忙。再者,她也不能在若虚寺里久住了,她进京来找二哥,总是呆在城外的寺庙里,进不了城,打探不到消息,也就找不到二哥,找不到二哥,她就……她就……哎……

    简青竹正暗自唉声叹气,抬头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个窈窕人影,她浑身一僵,有些紧张地立在原地,是走错路的香客么?

    她眨了眨眼,细细看去,只见那人身上穿着素衫红裙,模样秀美,竟还冲她笑了笑。

    简青竹蓦地放松了些,开口问道:“这位姐姐是迷路了么?”

    女主的嗓音甜美,周妙被她叫了这么一声“姐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二分不忍。实在不是姐姐想棒打鸳鸯,实在是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推迟你们相遇的时间啊!

    周妙露出一个自觉和善的笑容,点头道:“正是,不知山中讲经堂往何处走?”

    简青竹闻言,卸下了背上一捆柴,遥指着讲经堂的方向,笑答道:“朝东面走,转过林道,见到台阶往上便是。”

    “多谢。”周妙听罢,便转身往林道的方向走,将走了两步,又扭回头来,多看了简青竹一眼。

    “还有何事?”简青竹不明所以道。

    周妙的眉睫一弯,笑了起来:“无事,我见妹妹眼熟,长得像一个见过的大夫,故此多看了两眼。”

    “见过的大夫?像谁?”简青竹立刻疾步走来,追问道。

    “像城中的一个游医,我因手伤前去南市的楼业坊瞧过病,见到了一个年轻的游医,如今细细一看,竟真和姑娘有六七分相似呢。”说着,周妙还扬起了自己尚还包裹着白纱的右手腕。

    “游医?”难道真是二哥?简青竹一听,忙问,“长什么模样,姓谁名谁?”

    周妙胡乱比划了一下:“大约比我高半个脑袋,穿一身素白长袍,背上常背一个竹篓,说话斯斯文文的,大家都称呼他为青大夫。”反正,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定是二哥!”简青竹不禁瞪大了眼,朝前快跑两步,走到周妙身前,连珠炮似的发问道,“你几时见过他,他还好么?你说的这个南市楼业坊在何处?”

    周妙微微一笑:“便是三天前,南市楼业坊离城南门不远,姑娘若从南门进了城,照着谯楼的方向走几步,问问人便知。”

    “三天前?”这会儿找去的话,说不定真能见到二哥。

    “多谢姐姐!”简青竹找人心切,不疑有他地匆匆道了谢,调头进了茅屋中取过一个小小的包裹,便往下山的方向而去。

    周妙见她走得远了,叹了一口气,才往讲经堂的方向,缓缓行去。

    日悬于顶,山巅金灿灿的耀日之下,艳丽的牡丹于讲经堂的庭前绽放,碗口大小的朱红花朵缀于片片绿叶之上,当中花蕊亦是黄澄澄的炫目金色,香客们纷纷驻足观赏,围观的人群将讲经堂的四扇雕花大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周妙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挤进了讲经堂的大门。

    讲经堂是个圆形大厅,当中高耸一座白石台,为讲经台。

    立在讲经堂另一侧的小春乍一见到门边周妙的身影,急急奔来,满脸焦急道:“小姐去了何处?夫人问了好几遍了,奴只能搪塞说小姐如厕了,若小姐再不回来,奴便要出门往山里去寻小姐了。”

    周妙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庭外香客太多,故而耽误了时辰。”她说罢,忽听人声躁动,她顺势望去,见到讲经堂朝南开的门外,转进来一个和尚,着素白宽袍大袖。

    她忙问:“你可知今日讲经是何人?”

    小春难掩兴奋道:“听说是道七禅师。”说着,随着众人,她也将目光投向了将进门的和尚。

    若虚寺道七禅师讲经,可遇而不可求。

    先前因为牡丹而嘈杂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周妙朝讲经台望去,那一个白袍和尚轻振衣袍,信步拾级而上。

    他的五官较旁人深邃,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眼尾有了些微褶皱,眉心隐见川字痕,可是他的五官实在生得太美,一行一止,宛若天人。

    台下众人莫不屏息凝神地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这就是道七和尚,周妙心想,诚不欺我。

    她一直认为没有人能够驾驭光头,更何况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但是光头和尚道七,彻底改变了她对于光头的偏见。

    他的头骨生得饱满圆润,面若美玉,实在是个气质沉郁,相貌堂堂的美和尚。

    第6章

    道七今日讲的经是《观无量寿佛经》,他的嗓音微带沙哑,念得久了,佛音声声入耳,满室愈发寂静。

    周妙左右望了一圈,却依旧没看到李佑白或是蒋冲,这样的场合,他不太可能在人前露面,不过他今日来若虚寺肯定要见道七。

    讲经台上道七的经文并没有念多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一个年轻一些的小和尚走上了讲经台,他一开口,经文便由念变为唱,洪亮的吟唱声中,道七缓缓步下了台阶。

    自讲经堂出来,道七加快了脚步往山后的禅房行去。绕过三重石门,花木掩映的禅房并不起眼。这里原是若虚寺住持的处所,不过住持已出门化缘近月余,道七便用这间禅房待客。

    后山有一条由山泉冲刷出的石径,直通山巅。李佑白便是经由此石道上得山来,等在禅房之中。

    道七推门而入,先看见的是立在屋中央的蒋冲。

    “人呢?”道七急切问道。

    蒋冲先躬身一揖,适才侧过身,推开了室中遮挡的两扇竹雕屏风。

    李佑白坐于屏风后的木轮椅上。

    道七一见,脸色登时大变,紧紧盯着他的腿,道:“竟伤得如此之重?豫州平乱无非鸡鸣狗盗之辈,远不至于此,此伤究竟因何缘故!”

    李佑白奉命去豫州捉拿私盐贩子,私贩海盐是重罪,但豫州的私盐贩子多是沿海的渔民出身,不是练家子,李佑白麾下兵强马壮,平私盐乱,不是一桩难事。

    可眼下李佑白一双腿都快废了,是吃了大亏。

    道七顿了顿,追问道:“杜戚如何说?”

    见道七一脸忧色,李佑白反倒端起白瓷茶瓯,轻轻吹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是有人有心要除掉我。”他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道,“不过,杜院判说此毒虽阴狠,但也并非无药可解。”

    道七抬眼问:“如何解?”

    “禅师,可记得简临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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