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金一舟连连点头,“我会的。”
话音刚落,取药回来的吕子月也到了,看到小白乖巧被一男人抱在怀里,她眼神动摇了下,踌躇着要不要上前,苏雪桢注意到她,轻声喊她过来,“子月,这是小白父亲。”
金一舟单手搂住儿子,另一只手伸出来要跟她握手,“你好,我是念安的父亲金一舟,这些日子辛苦您照顾他了。”
“我们一家无以为报,下次再正式登门来携礼感谢。”
吕子月回握了下,“客气了。”
小白在爸爸怀里,看到她的脸,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扑腾着身体要她抱,小嘴哼哼唧唧的。
吕子月内心有些触动,想着不如早些断掉,第一次面对他的讨抱表示了拒绝,小白鼻子一抽一抽的,嘴巴撅了起来。
金一舟看着儿子反应,心里也不忍:“孩子舍不得你呢,临走之前,要不要再抱一会儿?”
本就不该投入太多感情,是她感情过线了,再怎么不舍得又如何呢,未来又见不到了,吕子月心一狠,把头别过去:“不用了。”
怎么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岑柏事先看过金一舟提供的资料,知道小白就是在人民医院出生的,家离这也不远,依小孩子的体质,说不准未来还有可能过来挂儿科的号,他笑道,“他本名叫金念安,是在你们医院妇产科出生的,医疗档案也归在这,下回说不定打疫苗就过来了。”
诶?
吕子月一听开心了,这才接过小白要抱,金一舟把孩子递过去,顺势也说,“以后还要你们多加照顾了。”
小白当时是被杜红抱来看病的,身上根本没带什么东西,只有当时苏雪桢拆开襁褓时的一床小薄被,临走时却多了不少衣服和小玩具,都是儿科的众人后面给买的,为了留作纪念,金一舟把这些都带走了。
岑柏提醒他,“三天内带相关证明到杨培那再进行二次登记,只有二次认证过小白才算正式从法律意义上也回归家庭。”
金一舟不停地道谢,把小白用布条绑在胸前,慢悠悠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目送他们离开后,儿科众人这才下了班。
晚餐是豆芽炒河粉。
河粉吃油,油贵大厨不舍得放太多,豆芽价贱,就大把放豆芽,配着河粉吃脆脆的,很爽口,苏雪桢之前都很喜欢,但今天这碗夹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
河粉还是之前的厨子做的,味道没怎么变,岑柏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一碗,“怎么了?今天的河粉不合胃口吗?”
苏雪桢上午在医院也没吃多少,肚子饿得很,正想着晚饭多吃点,谁知道真到了吃饭的时候看到也没了胃口,她不耐烦揉了揉眼睛,“没胃口,吃不下。”
苏雪桢怀孕以来,孕吐反应也少,岑柏心想可能是娃贴心知道心疼妈妈,没想到只是迟了些,该来的还是来了,眼下她一个人吃三个人的份,在医院又工作一整天了,怎么可能不饿,岑柏只能另想办法让她吃饭,忙问:“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我现在去买点回来。”
“我吃点水果垫垫吧。”
苏雪桢感觉自己是饿的,但就是没胃口进食,估摸着是妊娠反应作祟,无奈摇了摇头:“可能我最近太忙都懒得给他们读一些绘本只看医书了,孩子心里不高兴了,想展示下自己的存在感。”
岑柏知道她读绘本是叫什么胎教,他不太懂,不过每回会跟着做,不禁好奇:“他们现在真的知道这些吗?”
“开玩笑呢。”
苏雪桢看他还当真了,赶紧解释:“这会儿俩人估计光长出一个耳廓,还没听力。”
岑柏还寻思娃是天才呢,这会儿不免挠挠头,“以后他俩学习要是跟你一样好就好了。”
苏雪桢叹道:“我学习也不好。”
没能正常上高中完成学业一直是一桩遗憾,但高考都停摆的时候,她又能如何呢?
岑柏知道她在说什么,忙圆话:“怎么不好!”
他听姑姑说过,因为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苏雪桢刚到医院入职那阵也不好过,到底不是正常考入的大学,凭借推荐上的学,当时的医院普遍不太看得起工农兵大学生,认为他们拉低了医院的医疗水平质量,就是一群初中学历的水货。
但医院又缺人,只能勉强接收,随着近年来工农兵毕业生越来越多,走入各行各业,逐渐成为一种常态,歧视现象才没那么严重。
事情都过去了,再后悔也没意义,当时的条件下她能够以正常工农兵学生的资格进入大学已经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时代浪潮下,每个人都显得异常渺小。
岑柏赶紧转移了话题:“饼干吃不?我用牛奶泡点饼干吧,多少吃点。”
苏雪桢点了下头,岑柏起身去了趟厨房,用温水把奶粉泡好,放进去五块桃酥饼干,饼干一进牛奶里就软了,他知道苏雪桢喜欢吃水果,又切了点昨天刚买的杏子进去。
新鲜的牛奶早上才有,这会儿岑柏给他冲的是用奶粉泡的,有奶味儿但甜度不太够,摸着还是热的,苏雪桢尝了一下味道淡淡的,入口也没有什么犯恶心的感觉,杏子酸酸的吃下去很开胃,就着饼干就吃完了一碗。
眼下苏雪桢胃口不好,对过去常吃的一些口味比较重的食物都比较排斥,岑柏第二天早饭就买了一点比较清淡开胃的。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考虑到今天还有一天的工作,苏雪桢还是勉强自己吃了点,吃完两人去上班。
岑柏到了警局,刚进去坐下倒了杯水,高长东就找了过来,“岑哥,人民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方丽今天封管了,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要再等两三天就能重新开口说话了,问我们是不是要把人弄回来?”
余洪涛该招的都招了,杜红加入时间短而且她基本上都是跟余洪涛合作犯案,现在他们俩能提供的有价值的线索基本已经所剩无几,最主要的关键点还在方丽这。
岑柏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让把方丽送回局里来监管,人民医院虽说离得近但毕竟不如在局里方便,还专门外派人去监督也有点浪费人力资源。
“下午你跟志虎把人带回来吧,记住不要把她跟余洪涛杜红关在一起。”
高长东:“好的。”
方丽毕竟年纪大了到底还记得多少说不好,杜红还年轻,对自己拐卖的人都卖到哪去了还有点印象,岑柏决定再审一次杜红。
昨晚余洪涛审讯回来时整个人灵魂都仿佛被抽干了,杜红也知道他对警察全招了,不禁怀疑警方是不是审讯的时候给他下了什么药,想着余洪涛都招了她也跑不掉了,坐下后胆战心惊的,当场就怂了:“如果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判刑的时候少判我几年?”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依岑柏看,这个杜红少说拐卖人口也超过五起以上了,而且也算是属于这个拐卖队伍的核心人物,判罚必然少不了,他淡淡道:“这个不归我管,有什么事情你跟法官说吧。”
“什么不归你管!我都听人说了认错态度良好的话可以获得减刑的。”
杜红对这个还是懂一点的。
岑柏声音微扬,带了几分怒气:“别成天跟我说你听说你听说的,你听说了这么多,就没人告诉你拐卖人口犯法吗?”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杜红没声了,她知道自己坐牢肯定没跑了,还不如这个时候跟警方卖点儿好,说不定能换点减刑的机会,马上殷勤道:“我全告诉你们。”
岑柏让徐志虎拿笔记录下来。
杜红慢慢说了起来,“我跟余洪涛是在常华县一个供销社认识的,那时候我在供销社工作,他每次来买东西出手都非常阔绰,随便一花就是十块钱,又是单身,谁不想嫁呢?我们供销社的小姑娘都喜欢他,但她们都没我好看,一来二回的我俩就谈了恋爱,家里不同意,一气之下我就跟他来了洪江市,第一次他跟我说有个亲戚让帮忙送孩子到上蒙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想着去玩,就跟着去了,连着两趟下来才发现他其实是做拐卖孩子的生意,但这时候,我已经跑不掉了。”
“他威胁我说,要不跟他一起做,要不就等着被他卖掉,我不想被卖掉,就跟着他一起干起了拐卖的事。”
“第一次合作拐卖孩子是在72年夏天,那时候我们俩伪装成卖冰棒的小摊贩走街串巷,就找那些身旁没大人的小男孩,问他想不想吃冰棒,等他跟上来之后我们就用蒙汗药把孩子弄晕带走,后来我们装成带孩子回家的夫妻,把他卖给了明广县一户想要儿子的家庭。”
“拿吃的哄孩子很有用,一般都会跟着我们走,等到没人的地方我们再下药,一般两到三天就卖出去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剩下就是买家自己的事情了。”
“不过我们不喜欢拐那些年龄大的孩子,买家不喜欢,这种孩子记事了会偷着跑,跟家里人也不亲,养不熟,不好卖。所以还是拐两岁以下的男孩比较多,这种价格也高,年龄小的孩子好哄,还不会说话乱跑,容易管理。”
岑柏听得怒火直冒,“说说你拐了多少人,都卖给谁了?”
“大概有四五十个吧,具体多少我也说不清,有的孩子不是我卖的,是余洪涛找人卖的。”
岑柏脸色很冷:“这人是谁?”
“我们叫他老戴。”
“你们怎么跟这个老戴联系?”
“说了这个,你们真的会给我减刑吧?”
杜红心想这条线索价值可大发了,“他本事可大了,不仅是我们,还帮别人卖孩子。”
岑柏强压怒气,死死咬着牙,“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余洪涛每回跟他联系都偷偷打电话,身旁都不让留人的。”
他们做拐卖的,对下线很谨慎,一般不会轻易暴露联系方式,杜红也是怕有一天余洪涛会对自己下手,想给自己留个筹码以后好威胁他,才一直把号码记在心里。
“身旁都不留人,那你怎么知道号码的?”
徐志虎反问。
“我又不傻,孩子拐回来了,我们自己不卖肯定交给老戴啊,那余洪涛肯定要打电话通知老戴,我就提前在电话上撒了一层白.粉,认出来的。”
岑柏没耐心了,“电话号码多少?”
杜红报出一串号码,徐志虎赶紧记下来。
为了表示自己认错态度良好,杜红接下来把自己每一桩拐卖案包括跟余洪涛合作的全都说了出来,当然除了跟余洪涛合作的,她自个还拐卖过两个。
坏事都做尽了,还想着减刑呢,这种人阎王爷都懒得收。
岑柏差人把她送回去继续关押,两个人加班加点把她说的案子又都整理汇总到一起,打算下午交到局长那汇报,不过没等他去,张毅辉先找人过来喊他了。
可能是昨天交上去的拐卖案有了进展,岑柏索性跟今天刚整理出来的资料一起一并带着去了办公室,“张局长,您找我?”
张毅辉看到他来了,从椅子上站起身,声音浑厚有力:“你提交的案子我昨天都看了,基本都是跨省案,拐卖地点涉及到十多个省市,有二十多例都来自丰抚省,涉及地域太广,我们很难每一件都亲自处理,所以我这边是这么想的,丰抚省这个地的案子我们亲自负责,剩下的案子交由当地的公安局办理,不过我们这边会实时跟进情况,这个处理方式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作为当地警方更了解情况和民情,找起来肯定比我们快,当然人找到后期返乡肯定由我们洪江公安负责。”
岑柏也能理解这个决定,毕竟眼下还有将近一百例没从方丽那问出来呢,他们贸然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效率也低。
“上午的时候我已经汇报到省里了,接下来会由省公安厅逐一通知分发下去,后续有什么情况会随时通知到我们这边,我到时候再反馈到你这边。”
张毅辉又说:“丰抚省因为涉及案子较多,我希望由你这边带队这两天亲自去跟进处理。”
岑柏一愣,反问了一句:“这两天就出发吗?”
“时间不等人,尽量早些出发吧,方丽这边我看我们已经很难审讯出什么了,上午跟省公安局沟通了下,省公安局派了两个审讯方面的权威专家过来辅助我们办案,到时候方丽的审讯就交给他们。”
这么大的案子不是他们一个市公安局能处理好的,张毅辉这会儿全听省里怎么安排,“下午你们部门开个会,看看带多少人过去,反馈给我,我好安排。”
“这一趟可能要待个一到两个月,让队员跟家里人都说一下,把情况沟通好,明天上午你们放假,好好陪陪家里人。”
事情进展太快,打了岑柏一个措手不及,很多计划都被打乱,但他也知道,很多事情作为市公安局权限有限,交到省里处理确实更方便,主要怕移交后这三个人的判罚会发生变化,他不放心多问了句:“方丽余洪涛杜红这三个人的后续审理是交到我们市里还是移交到省里办理?”
156例人口拐卖案,市法院也没这个胆处理,张毅辉直接给了他答案,“案子重大,我估计会移交到省里处理。”
岑柏领了任务,回去就号召组员开了个会,“关于8.6人口拐卖案的处理,过两天省里会派两名审讯专家过来负责方丽的审讯,由于丰抚省涉及案情较多,需要我们亲自去处理,所以等下我会从我们队员里抽六到七名跟我一起去丰抚省,下班前会整理好名单通知到大家,名单里的队员明天上午休假,大家回去跟家里人好好聚一下,这一趟可能要去两个月。”
话音刚落,徐志虎立马不满地嘟囔起来,“什么局里来人了,这分明是过来抢功劳的!我们治保处为了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忙活快一个月了,兄弟们每天又是熬夜又是换班的,现在医院还有俩兄弟一直盯着方丽呢,现在好不容易把人给抓住了,治好了也能说话了,就剩下审讯她了,结果现在从省里突降什么审讯专家过来,这不是明摆着要抢我们功劳吗?”
“志虎!”
岑柏厉声喝住了他,“方丽是什么情况我们大家都知道,她就是嘴硬的犟脾气,拐卖了十多年的人口,对于人性的认知不比我们少,当前审不出来就是审不出来了,在其位,谋其职,没有抢功劳一说,大家都是为了尽快处理好这个案子。”
徐志虎不说话了,谁都想尽快把案子解决,但就这么把功劳拱手让人的滋味真特么难受!
岑柏解释:“交给审讯专家是正确的,我们局里缺乏这方面的人才,这是不能否认的,何况这种大案已经不单单是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事情了,涉及到多个省市,我们需要帮助。”
高长东坦然道:“岑哥,你说的没错,审讯方面我们确实不在行。”
离了岑柏,他们审讯完全停摆,对上人贩子这种狡猾的生物,没一个人能上,但岑柏能力也有限,这种情况下,交给省里的专家是正确的。
“名单上有名字的队员,今天回去好好陪陪家人,收拾好行李,明天下午三点我们从火车站出发。”
岑柏拍了下桌子,“行了,散会!”
他走了局里还需要留人,岑柏打算把高长东留下,带上徐志虎,再加五名队员,选好人选后,岑柏写了份跟队名单,正准备贴上去,徐志虎过来敲门了,他是过来道歉的,“岑哥,刚才对不住,我就是感觉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