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因为入营后,他们已经被都头与郡王严格教导过了军规,甚至亲眼看到好几个新来的因为结阵集结的时候未经上官允许就窃窃私语被打了五十军棍。
那场面实在触目惊心,没人敢再犯。
李洵看着他们已经逐渐整齐的列队,心中对两个都头的训练很满意。
赞许地看了二人一眼,他便对在场的士兵们道:
“今日起,增加投掷训练难度,阵型也暂时有所改变……”
以前都是三队一组进行轮流投射。现在变成九队一组了。
李洵让都头给他们每个人发放三个装着黄土的震天雷。
拿着东西的投手们满脸迷茫,李洵下令道:
“拿着这铁瓶,如此轻拍其底部。”他做了个示范动作,让他们学习发力的分寸。
令行禁止,是每个进入护卫营的士兵要学会的最要紧的事情,投手们听到这话不敢迟疑,立刻照做。
虽然动作不太整齐,但按照军令行事的意识却是已经培养出来了。
李洵继续下达一道又一道的口令,自己手上也做着示范动作。
“将瓶身竖直,轻晃。”
“倒过来,再次轻拍瓶底。”
“将瓶身竖直,轻晃。”
“倒过来,再次轻拍瓶底。”
“竖直!”
“用火折子点燃木塞上的引线。”
“第一排,投掷!”
这便是新的投掷流程。
前面的八次拍打轻晃,主要便是为了处理分层问题。
火药的原材料虽然不能过重的撞击,这样轻拍却是没问题的。
或许依旧比不上重新搅拌混合,但比起直接投掷,却已经极大程度地降低了哑雷概率。
李洵将整个过程划分为九个节拍。
在正式进攻前,第一排必须率先完成一个分层处理,等鼓声响起便投掷出去,而第二排只能比第一排晚一拍,第三排晚两拍,以此类推。
讲明白了整个流程,李洵便亲自守着他们操练了几日,反复纠正他们的拍打力道,直到他们都记住了,才又去巡视城中的工曹隶属工坊。
这里在他的吩咐下,制造的是一些守城的武器。
一是投石机。
这东西不管是用来投石,还是投大型震天雷都极为方便。
另一个便是铁蒺藜。
这主要是洒在城下防止骑兵进攻的。
它有四个尖锐的头,无论怎么撒,都有一面朝上,能对北戎骑兵的马蹄造成很大伤害。
毕竟要提防不利天气对火药造成影响,所以也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用新武器进攻上,传统防范渠道也需要做准备。
有充足的原料,又有工曹的主簿监工,这些东西制造没出什么纰漏。
在李洵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中,一个月的时间悄悄流逝。
此时已经是七月流火。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李洵开始上折子,向朝廷禀报肃城郡守纵容妾弟私放印子钱,残害百姓的事。
*
而此时的北戎草原,也正是青草葱郁,牛马羊群膘肥体壮的时候。
北戎王庭乌苏乌台城附近,也是一番厉兵秣马的景象。
整整八千的精锐骑兵身穿铁甲,骑着壮硕的骏马,挥舞着手中锋利的刀,口中大喝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孔武有力。
而高台上,狮子旌旗飘扬,汗王仪仗华丽地铺陈开来。
一个五十多岁微胖却壮硕的络腮胡男子,坐在镶着宝石与彩色孔雀羽毛的宝座上,鹰隼般的眸子威严地看向操练中的骑兵。
此人正是北戎汗阿古达木。
其下,是北戎汗最器重的儿子哈丹□□台吉。
望着下方威武雄壮,装备精良的精锐重骑兵,他由衷赞道:
“父汗这一支雄师,那些中原两脚羊便是来个几十万也挡不住!”
阿古达木眼中闪过自豪之色,但紧接着却严肃地对儿子道:
“这支重骑兵是我们最大的底牌,不可轻易祭出。先期的攻城略地,还得靠你们兄弟与叔伯的兵马。你手头的兵,操练上也绝不能懈怠。”
哈丹□□拍着胸脯道:
“父汗便放心,我可是经常带着手下的那些兵南下去中原人的村子狩猎!草原男儿,自然是刀刀见血才能训得出血性!”
听到这话,阿古达木不赞同地皱眉道: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狩猎需得过了秋收,不然那地里的麦子糜子谁来帮我们收?”
哈丹□□眼中闪过满不在乎的神色。
中原两脚羊就如那草原上的草,低贱又繁多,杀了便杀了,再从其他密集的地方赶一群过去便好了。
不过他知道父汗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便做出受教的样子道:
“父汗说的是!儿子下次一定注意。”
从中原抢来的地,区区一两个村子里的中原人而已,在阿古达木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随意说了儿子两句,便继续专注于看他做骄傲的重骑兵眼帘。
顺着那阳光下闪烁着锋锐光芒的鳞次栉比的铁甲,阿古达木的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他仿佛穿越了辽阔的平原,荒漠与山脉,看到了南边那此时已经金黄的麦地稻田,看到了富庶繁华的大启京城。
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多年,只待秋收,他的草原铁骑便可挥师南下了!
第28章
燎原是个有四万多居民的边城, 里面的居民一半是本土平民,一半是边军家眷们。
除了本地官员以外,没有任何望门豪富。
以前有的, 也想办法迁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因为燎原实在太危险了。
自从北戎占领其北边的河源郡,燎原就成了抗击北戎的第一线, 时常遭到北戎零散骑兵的侵扰,周边村镇几乎已经成了无人区。
还在此地经营的商人们,也无非是贪图边城利润高才留下来的。
整个城市, 虽说也有近一万户人家, 但比起同等规模的县城,便多了一股萧条之气。
一大早,何记粮铺的门外, 排着许多拿着口袋买米面的人。
店门打开, 掌柜将一块今日市价的木牌往桌子上一放, 众人一看上头的价格,顿时大声抱怨起来。
“又涨了!”
“米一百六十文一斗, 麦一百文一斗, 这叫人根本吃不起了!”
“可不是,男人每个月总共才拿那么点钱回来,家里那么多张嘴巴等着吃,这眼见着都揭不开锅了!”
“以前就比内地贵上一半, 现在这价格简直要窜上天!”
“奸商,不给人活路了!”
有人低声骂道, 顿时引起了众人对掌柜的声讨:
“何掌柜, 咱们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 你老是涨价, 也太不厚道了!”
“对啊, 你赚钱也要给咱们留条活路吧!”
掌柜苦着脸道:
“各位街坊邻居,真不是我要涨价。咱们燎原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南边的肃城产粮不丰,得对外买,咱们只能往更南边的地方去运粮。路途遥远,运费确实是贵啊!”
“而且今年南边多个郡今年都发生了蝗灾,颗粒无收,这各种粮食的进价它都翻了番!眼见着还要涨呢!”
“咱们这粮食生意本就利润薄,我再让利,也不能亏本卖啊!”
家里情况稍微好些的,尚且能跟掌柜打打口水仗,情况不好的那些,看到这日渐高涨的粮价,眼中剩下的便只有绝望。
现在就连麦都要一百文一斗了,一斗十斤,哪怕和着野菜吃,一家子五六口人,也顶多就够吃十天。
最困难的当属那些外地来的底层边军的家眷。
军中发的总共就十贯钱的安家费,并不足以让他们在城里拥有自己的房子。他们必须的开支除了吃,还需要给房租。
而军中克扣军饷已经是常态,多的时候能发个七成,少的时候便只有五成,至于其余的年节费用,平日补贴,更是一文也没有。
往年,节衣缩食尚且还勉强能支应,可今年粮价涨得如此厉害,就怎么扯都不够花了。
林东明的妻子,便是这些底层士兵的家眷之一。
摸着怀里仅有的几个钱,看着那已经高涨到遥不可及的粮价,她的脚步几经踌躇,最终还是走到了柜台前,满脸窘迫对小二道:
“小兄弟,能不能卖给我二两米……实在是没有钱,家里孩子病了好些几天了,想给他熬个米羹喝了补补身体……”
粮店的米麦,一般都是论斗卖的,一斗十斤。买得少的,再怎么也得买一两斤,还从没有过买二两的。
小二求助地看了看何掌柜,何掌柜看着林东明妻子那满是补丁洗到发毛的衣服,再看她那张颧骨高高耸起,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脸,心中微微一叹,对小二道:
“卖给她吧。”
于是,林东明妻子宝贝似的从怀里数出来三个钱,带着二两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