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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轩幽幽叹气,正色道,“自然不是。”
谈衣面色稍缓,紧接着洛明轩又说道,“我杀的不过是一窝畜生罢了,怎能算是人。”
“谈衣哥哥,”洛明轩笑起来,笑容中还有几分天真的邪肆,“我为修真界除去一害,哥哥不该夸奖我吗?”
谈衣全身僵硬,止不住地往后退一步,抵在树上,根本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笑着说杀人的魔鬼就是当年那个腼腆纯良的少年。
洛明轩笑得更加开怀,“当我出现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好玩极了,谈衣哥哥真该看一看。”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讲述着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可那是人命,是一条条的人命!
谈衣越听越怒,洛明轩看到他怒意蓬勃的模样,却反而更加有兴致,还细致地描述起来,“最好笑的是那个徐敏。我挖了他的金丹,砍掉他一只手和一只脚。他明明恨我恨得要死,却还要爬过来向我求饶,求我让他死得容易一点。”
“于是我和他说,只要他能站起来,我就放了他,他想怎么死,我都不管。于是他就在那里,用一只手一条腿撑着地,一下上一下下地来回扑腾,哈哈,真像一只翻不了身的乌龟。”
“还有那个掌门,也有趣得很——”
谈衣终于听不下去了,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挥过去,“你怎么变得如此残忍!”
洛明轩的脸被打偏过去,白皙的面颊上很快浮现出一个巴掌印。他沉默地侧着头,几缕黑发寥落地贴着脸颊。
“我残忍?”他轻轻“呵”了一声,直直看向谈衣,温和的面具彻底撕开,“昔日辱骂奴役一名幼童之时,他们难道不残忍?堂堂名门仙士,哈哈,可笑!我苦练剑法只为学得一技傍身之术,他们却在我身上刺下三十六剑,他们难道不残忍?我一心只想见你而已,可你却毁我玉佩,将我打落山崖,最残忍的,难道不是你吗?!”
一句句的质问宛如泣血,“我为什么要灭苍岚山?是因为他们该死!他们死一万次都不够!早在四年前,我就已经想杀死他们了!”他冷笑一声,“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谈衣沉痛道,“就算门派中曾经有人对不起你,你也不必把所有人都杀死。有些弟子与你无冤无仇,近年来新入门的也不在少数,你何必对他们也惨下杀手。”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复仇。但他们又打不过我,最后也就是一个死字,还要劳烦我分次动手,那多麻烦。”洛明轩随意道,“他们这么喜欢苍岚山,拜入他们门下学艺,想必也十分乐意与他们共进退,我也不过是成全他们罢了。”
“你真是,真是完全变了。”谈衣抓着树干,手指深深抠入其中。
“是,我早就变了。从爹娘将我扔在凶兽林中之时,我就已经变了。”仿佛是想起了当年痛苦的记忆,洛明轩露出有点脆弱的表情。
他这副样子让谈衣想起了两年前在后山河边瘦小而隐忍的少年,他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小轩……”
洛明轩收起脸上的脆弱,朝他一笑,“不过如今,他们再也无法对我那么做了。”
谈衣点点头,“你已不是当初任人欺凌也无还手之力的少年。”
洛明轩的眼中浮现融融的暖意,这些暖意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个纯良和善的邻家少年郎,“是啊,我将他们修为废去,再挖去双眼,也投入了那片凶兽林中。”
谈衣顿时僵住。
洛明轩好心地解释,“毕竟他们是成年人,而我当年才七岁,挖了他们的眼睛,才算公平。其实到现在,那片林中的凶兽多了不少,不过七岁时我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有两个,从比例上说,反而是他们占了便宜。”
谈衣愣愣的,没有再说什么。虽然手段残忍了些,可是,洛明轩也只是以牙还牙而已,能把年仅七岁的亲生儿子丢在凶兽林中,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人,只是,这终究还是……
看到谈衣并没有再出言斥责他,洛明轩面色稍缓,又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谈衣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洛明轩黑色的衣袍敞开,露出一片伤痕累累的雪白胸膛,一道道疤痕狰狞地横在上面,好像根本没有好好处理过,粉嫩的新肉连着旧皮,仿佛每隔一段时间就被谁狠狠撕开,然后慢慢愈合,之后又撕开,整片皮肤看上去触目心惊。
洛明轩眨眨眼,“谈衣哥哥,你看。”
谈衣的呼吸一窒,颤抖地抚上那些伤痕,“这是谁干的。”
洛明轩嘻嘻笑着凑到谈衣耳边,“这不都是谈衣哥哥自己亲手做的吗?”
谈衣早就觉得不对劲,此时再也无法忍住,“我怎么可能这么伤你!”他替他再扒开衣服,果然看到了更多更狰狞的伤口,谈衣看得眼眶发红,哽咽着道,“到底是谁,竟然这么残忍。”
洛明轩微微发愣,这两年来,他没有一刻忘记当年苍岚山巅的那一幕,每回想一次,他就更痛一分,心中的恨意就更多一分。这些痛与恨支撑着他从炼狱般的凶境中活下来。可是,他从没想过,或许,那个人并不是谈衣。
现在想来,一切才是疑点重重。谈衣明明已经与沈漠离开,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苍岚山,在困魔牢中,那名弟子忽然给他看那些东西,也十分古怪。
洛明轩脑中一阵胀痛,尚未完全听他控制的魔气在体内乱窜,他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呜咽喘息。
这时,一道猛烈的罡风冲他袭来,带着锥心刺骨的凛凛杀气,他心神恍惚,居然来不及避开。
“小心!”谈衣连忙推开他。
罡风擦着耳畔过去,洛明轩被谈衣抱在怀里,掉落下去。在掉到地面之前,谈衣在空中与他调转了位置,将自己垫在了下面。
洛明轩压在谈衣上面,听到一声忍痛的闷哼。他连忙抬头,只见谈衣正撑起身子。他自己摔得狼狈,看着他的眼睛却温和亲切,他问他,“可有哪里摔着?”
洛明轩怔怔地看着他,两年以来,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