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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医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边传出来。
“……道德感缺失,责任感缺失,情感感知力缺失,无法与人共情……唐先生听说过psychopath吗,您的孩子是非常类似于……”后面的声音窸窸窣窣压低下去。
因为房间里两人刻意压低的交流声,从门外只能囫囵听个隐约。
男孩儿坐在长廊里,手中拎着爸爸刚买给他的玩具熊,轻轻捏一下掌心,便有电子音从熊的胸膛里传出——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握手呀,你是我的好朋友。
仔细看去,男孩儿有双透彻到毫无情绪的双眼,天然的自来卷让他看起来十分可爱,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此刻似乎认真思考着什么,手顺着玩具熊的缝合线摸到一个缺口,指头钻进小孔里,就像找到一个突破口。
男孩儿抿唇笑了。
半个小时后,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他脚步有些凌乱,然后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唐晓辰。下午刚买的那只会唱歌的玩具熊,此刻已经被孩子开膛破肚,棉絮一团一团地散落在地上,而男孩儿皱着眉,手在玩具熊的胸膛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索出那块小小地,会唱歌的音响,他拿在耳旁晃了晃,随后开心地笑了。他回头望着父亲,因看不懂父亲脸上的复杂情绪而歪了歪头。
“晓辰……”男人蹲下`身,声音都是哽咽的。他看着满地狼藉,沉默片刻,一把将他抱到怀里。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病?
他甚至希望,哪怕随便是其他病都好……白血病,心脏病,就算是天生瘫痪!畸形儿他也认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病……
先天性的。无法根治。只能通过后天不断的教导来改善,但即使再试图改变,也只能做到最大限度地伪装本性,适以将来在人类的社会生存下去。
否则他的未来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精神病院。
“晓辰,晓辰,爸爸爱你……”男人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唐晓辰的衣领里。
他趴在父亲的肩头,不明白父亲为何忽然哭得这样伤心。他伸手摸了摸父亲的头发:“好啦,好啦,爸爸乖,不哭。”
好在,老天没有封死路。这个孩子,有着极强的模仿学习能力。
唐晓辰的初高中,并没有像其他小孩迎来青春的叛逆期。他一如既往地乖巧,只是有非常多的疑问。
“后来那女孩儿和我玩的好,就不理他了。可是他为什么哭?”
“班长在说谎,为什么全班都看不出来呢?”
“还有班主任特别生气,可是我不明白有什么好气的。”
“为什么考试没考好也要哭?”
“爸,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笨?他们总是看不穿别人想要什么。”
唐先生非常头疼。
他不知道怎么解答唐晓辰这些问题。这些作为正常人,本来自然而然就能理解的事情。但凡有关于荣誉,责任,道德,感情的所有问题,唐晓辰都不能理解,无法和同龄人,甚至成年人的普世观达到哪怕一丁点的共鸣。非常可怕的是,即使他无法理解这些情绪和内核,他却十分懂得通过分析这些行为,看穿别人背后的目的和欲`望。
唐晓辰无法理解人性。但他有超常于普通人的洞察力。
“晓辰。”他的父亲放下筷子,握住他的肩膀,十分艰难地说,“人是有爱的。爱是一种……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东西。就像爸爸爱你,你能懂吗?”
唐晓辰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他笑了,点点头钻到父亲怀里:“我懂啊。爸爸,你对我是最好的。”
在父亲怀里,他渐渐收敛笑容。年幼的他,男人甚至还没开始教他,他就已经懂得如何去“演”。
再后来,等唐晓辰心智更成熟一些时,男人便开始悉数教他为人处世的基本规则,原则。无法感知和无法引起共鸣,让男人的教导十分艰涩,但他依旧孜孜不倦,耐心,坚持。
——再比如有人对你异常愤怒,要根据情况来反应,这要看让他愤怒的原因,是否合理,他做的事,是否你认为是正确的。你可以选择同样愤怒,或恐惧……晓辰,人是会恐惧的。
——人为什么会恐惧呢?
——因为人害怕失去,人也恐惧未知。
——失去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未知又有什么关系呢?
——……
每当唐晓辰清澈的眼睛望着男人,男人就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感。更多的还是无力。就算他教会了这世界上所有的规则,遇到什么事情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时候该感觉到“恐惧”,什么时候感觉到“愤怒”,或者“伤心”,“快乐”,“感动”——
可他始终无法真的教会他的孩子,那大千世界上的万千种情绪。
那些令人由衷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以及活着色彩的,那些情绪。
唐晓辰曾无数次在深夜中看到男人哭泣。
后来他长大了,以前因为不熟练掩饰,而被别人视为“异类”的情况也少了。
唐晓辰是个完美的伪装者。没有人再能看清楚他面具下的那张脸。
因为就算你脱掉他的面具,也看不到他的情绪。
他生来就没有情绪。
对爱,对恨,对种种感情的感知能力,微乎其微。
十八岁上大学的那个夏天,他回到家,看到总是对他和父亲非常冷淡的母亲,正完完全全俯首于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辗转承欢,肉欲流淌。
那是唐晓辰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鲜活的,新鲜的感官冲击。
粘稠的,拔丝的,湿润的,甜腻的……他从未体验过的。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父亲。
因为临时回家取文件的父亲,窝囊地蜷缩在另一间卧室的窗帘下,痛苦而压抑地抽泣着。男女的呻吟声若有若无地在整个房子中响起,而父亲的绝望仿佛带着绝对的感染力,感染着潮湿空气中的每一寸。唯独没能感染唐晓辰。
他看了看门里的春光,又扭头看了看抽噎的父亲,最终为难地选择了走到父亲身边。唐晓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父亲。
闭上眼,唐晓辰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脸上也是痛苦的神情。任何一个外人若此刻推门而入,大概都会为这孩子如此痛苦的表情而心软。
就连深知唐晓辰的父亲,也伸出手,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扼住唐晓辰。第一次,他们的身份颠倒,父亲的身影忽然变得无限渺小,他全身心地依赖着儿子,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依靠。
凌晨三点中,唐晓辰在黑暗中睁眼,他熟练地拿走母亲放在床头的手机,莹白的光在黑暗中映照他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渗人。他很快找到了今天下午,同他母亲出轨的那个男人,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