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阿娇去年十月诊出喜脉,当时已经怀了一月有余,按照郎中的推测,她该六月初生。
当年生初锦的时候是三月底,阳光明媚,不冷不热的刚刚好,这次赶到六月酷暑,那才叫辛苦,天气热,孕期体虚更容易觉得热,赵宴平提出买冰放到屋里,阿娇虽然手里握着一千多两银子,可她舍不得破费。
冰是真正的权贵人家才用的稀罕东西,她与赵宴平都是穷苦出身,江南更热的地方都住了十几年,怎么到京城就娇气起来了?再说,赵宴平是个清官,为了省笔墨炭火钱还在淳庆帝那里挨了板子,整个京城都知道赵家节俭,这会儿为了她破例买冰,传出去人家会怎么说?
总之,阿娇就是不许赵宴平买冰。
白日她歇晌,便让小丫鬟在旁边摇扇子吹凉,晚上赵宴平亲自给她擦遍身子,席子也擦过,再扇扇风,也便能睡着了。
六月初五这日早上,天阴沉沉的,阿娇担心会下大雨,让赵宴平别骑马了,坐马车去大理寺。
赵宴平道“这么点路,坐什么马车,我走过去就是。”
夫妻俩真是比着低调行事。
阿娇说不过他,让小丫鬟去取了一把桐油伞。
赵宴平接过伞,看看她的大肚子,再次强调道“若发动了,派人去知会我,近日大理寺还算清闲,你不必担心耽误我的差事。”
这话他都说过好多遍了,阿娇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赵宴平无奈地摇摇头,拿着伞走了。
孟昭要去官学读书,老子不坐马车,阿娇让陈敬赶车送孟昭去,本来是想父子俩顺路一起坐车的。
孟昭出发前,也看了看母亲的肚子。
阿娇笑道“放心吧,娘一点感觉都没有,今天不会生的。”
孟昭点点头,走了。
初锦跟着女先生在二进院的家塾读书,趁着早上还算凉快,柳氏陪着阿娇去南园逛圈。
走走停停,湖面上忽然出现了几圈涟漪,柳氏仰面,等了会儿,果然有细细的水滴落在脸上。
“下雨了,咱们回去吧。”柳氏扶住儿媳妇道。
因为雨还小,倒也不用着急,阿娇感受着那随着雨水吹来的丝丝凉风,笑着道“娘,初锦就是下雨的时候生的,说不定这孩子也会赶在今天生出来,正好凉快,让我少出点汗。”
柳氏道“那敢情好,你自己留意点,肚子疼了马上派人去请产婆。”
阿娇点点头。
一路回到三进院,外面的雨终于变成了毛毛细雨,婆媳俩一起坐在窗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
“这胎若是个小子,就让叶福、叶贵给他当玩伴。”翠娘送了一次吃食过来,等翠娘走了,柳氏便提起了翠娘的双胞胎儿子,小兄弟俩今年四岁了,吃得好长得壮,虎头虎脑的,看着真讨人喜欢。
阿娇心想,婆母还是想抱孙子的吧,不过若真生了男娃,婆母的提议倒是不错。
吃了东西,阿娇困了,去屋里睡觉。
春竹守在旁边给她摇扇子。
清清凉凉的,阿娇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还稀奇,竟然梦到了去世多年的赵老太太。赵老太太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赚了钱就高兴,不如意了就给她摆脸色。梦里头一家人还住在武安县城,因为她要生了,婆母与赵宴平都很紧张她,还买了几只鸡等着生完给她炖汤补身子。
赵老太太就不高兴了,指着她的肚子道“生儿子给你喝鸡汤,再生女儿,鸡蛋汤你都别想喝!”
阿娇直接给委屈醒了。
醒了阿娇就喊翠娘过来,让翠娘今晚杀只鸡,她不但要喝鸡汤,还要吃鸡肉。赵老太太都死了,她生儿子生女儿都轮不到老太太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阿娇没与婆母提这个梦,晚上窝在赵宴平怀里,她委屈巴巴地讲了出来。
赵宴平心想,如果老太太还活着,大概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没事,你喜欢鸡汤,明天咱们继续喝。”赵宴平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
阿娇才不要“吃得太油腻,孩子大了不好生。”
赵宴平道“这几天就生了,喝顿鸡汤也长不了多少。”
阿娇哼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小家伙更喜欢在我肚子里待着,月底才肯出来。”
赵宴平想了想,揶揄道“那姑父该不高兴了。”
想到北疆还在盼着姑母的可怜姑父,阿娇扑哧笑了出来,结果这一笑,就感觉肚子不对劲儿了。
好在有过一次经验,短暂的慌乱后,阿娇保持卧躺的姿势,让赵宴平赶紧去安排。
赵宴平往她那边一摸,床褥都湿了一块儿,立即跳下炕,一边匆匆披上外袍一片往外面跑。
巧的很,今晚仍然在下雨,且是风雨交加还带着雷鸣闪电,赵宴平安排好下人就来抱阿娇去西边的耳房。因为羊水破了,不能再走动,阿娇就老老实实地在炕上躺着,柳氏指挥丫鬟们各行其是,一转身见儿子脸色铁青焦虑地走来走去,柳氏奇怪道“上次也没见你吓成这样。”
赵宴平没敢当着阿娇的面说,出来才担忧道“上次羊水没破,这次……”
柳氏安慰儿子道“没事,二胎生的快,你不用怕。”
赵宴平也不想怕,但他管不住自己,好几次去外面看产婆到了没。
等产婆匆匆赶来,见到一脸冷峻站在屋檐下的赵大人,银色的闪电咔擦闪过,照得赵大人跟索命的鬼差似的,产婆都要吓死了,幸好洗了手进屋发现赵夫人的情况并无危险,应该能给赵大人交个好差,产婆才冷静了下来。
二胎生的确实快,初锦是晚上发动次日清晨才出生,这次阿娇疼到子时,产房就响起了婴孩嘹亮的啼哭。
是个小少爷。
听到产婆的报喜声,阿娇竟然有一丝遗憾,怎么就让赵老太太如愿了?
不过孩子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才生出来的,管赵老太太怎么想,她该疼还是疼。
忙乱过后,大家该休息的去休息,赵宴平守在阿娇身边。
他精神很好,仿佛还想再陪阿娇说说贴心的话,阿娇困了,在男人低沉的声音中睡了过去。
赵宴平就在旁边守了她一晚。
第二天阿娇睡醒了,就见他穿的还是昨晚的那身衣裳。
窗外的雨还在下,阿娇看看自己的男人,心头一片宁静。
一早吩咐下人去镇北侯府报了喜,赵宴平就去大理寺了,中午的时候又跑到理国公府,请卢太公给自家老三赐名。
卢太公听徒弟这胎得了儿子,起名的热情就淡了,摸着胡子想了想,当场就给赐了一个“老大叫昭,老二就叫吧,喧也好听,不过跟太子以前的亲王封号冲撞了。”
赵宴平在心里念了几遍“赵”,念着念着就成了“找房”。
他真心觉得这名字既不如孟昭好听,也不如女儿的初锦有各种美好的寓意。
但谁让妻子怀孕的时候自家确实一直在物色新宅呢,他还间接为了这小子挨了一顿板子。
找房就找房吧,赵宴平行礼朝恩师道谢,并希望恩师过两日赏脸去家中给儿子贺洗三。
卢太公兴致寥寥地应了。
家里俩重孙子,他对男娃真没什么稀罕的。
傍晚回到家,赵宴平跟阿娇说了老太公赐的名。
阿娇一听老太公是顺着她给孟昭起的“昭”起的老三的名字,挺高兴,随即打听“”的深意。
赵宴平看眼里面睡着的儿子,苦笑道“没什么深意,纯粹是部首一样,恩师对这孩子没有对初锦那么上心。”
阿娇顿时也哭笑不得起来,并替刚出生的儿子捏了一把汗,姐姐满月的时候有小金猪收,如今看老太公的态度,儿子大概收不到小金猪了。
到了赵满月的时候,卢太公还是送了礼,客人们走后,阿娇迫不及待地拆开卢太公的礼物,就看到一把金光闪闪的弹弓,连皮绳都给配好了!
阿娇笑得肚子疼。
赵宴平看到这礼物,眉头皱了起来。恩师什么意思,平时总嫌卢俊、卢仪兄弟俩淘气,怎么还给自家孩子送弹弓了,这是鼓励儿子调皮捣蛋吗?
“收起来吧,别给哥儿看见。”赵宴平嘱咐阿娇道。
不用他说,阿娇也是这么打算的。
阿娇母子平安,小赵也长得白白胖胖,孟氏放了心,这就准备动身北上了。
出发之前,孟氏来了一趟吉祥胡同。
“阿娇,姑母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回来,你表弟他们夫妻俩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姑母是一点都不担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宁姐儿。你们与郡王的关系不一样,平时你帮我留意留意宁姐儿,若她犯了错,你及时提醒提醒她,千万别让她任性妄为,遭了郡王爷的厌弃。”
孟氏叹着气道。
阿娇明白姑母的意思,握着姑母的手道“您放心,若宁姐儿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会尽量开解她,郡王爷那边能劝的我也会试着劝劝,郡王爷一直都很敬重宴平,多少还会给我点面子。”
孟氏想听的就是这个,然而阿娇真的说了,孟氏反而摇摇头,神色复杂道“算了,你只管盯着宁姐儿,郡王爷那边什么都不用说。”
阿娇看了难受,轻声道“您真是的,就不能往好了想吗,现在郡王爷对宁姐儿多体贴,您安心去找姑父,别在这儿说晦气话,说不定您刚到北疆,宁姐儿那边就传出好消息了呢。”
孟氏笑道“真那样就好了。”
这一笑,心情也好了起来,回府收拾收拾行囊,孟氏终于在薛敖的千盼万盼中出发了。
第159章
卢太公对小赵昉的喜欢的确不如他对初锦, 初锦小的时候,卢太公经常抱小丫头,轮到赵昉, 卢太公摸摸男娃的脑袋就算稀罕过了, 虽然过年的时候他给孟昭、初锦、赵昉的压岁红包一样重,可除了还什么都不懂的赵昉, 大家都看得出卢太公最偏心初锦,包括他对卢俊、卢仪兄弟俩,也是看了就皱眉,一脸不待见的样子。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六月里赵昉抓周, 七十六岁的卢太公很给面子的来了。
阿娇存心哄老太公高兴,将当年她送赵宴平的那套《卢太公断案集》搬了第一本出来, 取代了寻常孩子启蒙书放在了抓周的红布上。
“嫂子是想昉哥儿变成第二个老太公吗?”沈樱笑着道。
去年年底, 沈樱就与谢郢搬回京城了,谢郢在户部做郎中, 五品文官, 前途大好。沈樱一边经营铺子一边照看谢子衡、谢绵绵兄妹俩。她的婆母永平侯夫人年纪大了, 没精力再与沈樱斗, 就算有精力, 沈樱也不怕她啊。
永平侯是常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不搀和家里女眷们的明争暗斗, 他年纪大了, 也从官场退了下来,没事就去外面遛鸟垂钓, 过得优哉游哉。
阿娇看着炕上的小儿子,再看看半眯着眼睛的卢太公, 笑道:“昉哥儿能学会他爹的本事我就知足了,可不敢妄想他能与师祖爷爷比肩。”
这马屁拍的好听,卢太公瞥眼赵宴平,笑了起来。
卢太公的孙媳妇梅氏却不乐意了,瞪着阿娇道:“什么师祖爷爷,是师祖老太爷,你别想给昉哥儿抬辈分,他长大得跟俊哥儿他们称兄道弟的。”
大人们说话,小赵昉穿着一条红兜兜坐在炕上,谁说他就看谁。
初锦周岁时会跑会跳说话也很利索了,赵昉就不如姐姐,走路还摇摇晃晃的,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小脸蛋倒是像极了赵宴平,长大定是个俊俏少年。
“开始吧。”赵宴平开口道。
阿娇就哄儿子去抓样喜欢的东西。
赵昉选择了爬行,从这头爬到那头,再爬回来,最后停在《卢太公断案集》前,试图用一双藕节似的小胳膊将师祖老太爷的书抱起来,抱不动,赵昉小手拍拍那书的封面,低着头煞有介事地翻了起来,明明是倒着翻的,他仿佛能看懂一样,看完左边的再看右边,然后继续翻。
卢太公看小赵昉的眼神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