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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没死,你放心。”程石不再上前,“我明天会带他回县里,保证不让他死在杨家庄。”

    “那、那……”

    “明天我走后你可以去给他爹报信。”

    村长哎了几声,“别嫌老叔怕事,是我要为整个杨家庄考虑。”人死在村里,到时候程石屁股一拍跑了,吴德发他爹找来了只会拿他这个当村长的出气。

    程石没说什么,摆手让他走,等他快出门了又说:“杨柳从头到尾都清清白白的,若是让我听到村里有人拿这事辱骂她,到时候有人去找你来说和,我可是不开门的。”

    “今天的事大家都清楚,村里也没这样的混账人。”

    “那最好了。”

    院子里只剩两个人了,程石才塌下肩膀,垂头丧气地往台阶上一坐,靠在廊柱上仰头发呆。天晚了,天边的鸟归入山林,而他却不敢往后院去。

    身边坐下个人,程石没动。

    “咋回事?跟我说说?”坤叔问。

    “杨柳今天这遭纯属是无妄之灾,是我害了她。”程石偏过头,“春天的时候我打了吴县令的儿子,也让他失了面子,他让吴德发杀了我,那姓吴的奈何不了我,就朝杨柳下手。”

    “都姓吴啊。”坤叔失了重点,“看来姓吴的都不是好东西。”

    程石瞪眼,又仰头看天,其实他也不知道希望坤叔说点什么来宽慰他。

    “这事说来,你愧疚是正常的。”坤叔正色,“但夫妻嘛,不就是同甘共苦的,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但若是发生了,最先受影响的不是夫就是妻。”

    “我给她道歉了。”程石试图向坤叔求经验。

    老头摇头,向外指了指,“你老丈人来过,事问清楚了你也去给他们说一声,别让两个老的提着心。”

    程石没动,执拗地盯着他。

    坤叔没办法,失笑道:“什么办法?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作者有话说:

    程石:受教了。

    这篇文还很瘦,但专栏里完结的文很肥,没看过的可以去瞧瞧,农林畜牧渔快被我写光了。

    第二十九章

    日渐昏暗, 村庄上空的炊烟盘旋散去,村里人端着饭碗出门吃饭,门前的树桩子泥桩子都坐了人, 嘴里扒着饭,咀嚼的空隙谈论今天发生的事。下午的时候, 不少人从西堰下来跟去了程家, 也有在地里干活没看见的,好奇的无外乎是事起何因,杨柳如何了。

    说的正起兴, 面朝东蹲的男人突然咳两声,扫了眼毫无所觉还在庆幸没让家里的小子娶杨家姐妹的妇人, 提高了声问:“程石,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此话一出, 如鸦声般聒噪的话瞬间消失,空气里只余筷子碰在碗沿上的清脆声。

    “去了趟我老丈人家,给两个老的赔罪。”程石沉着张脸,话说的宛如闲谈, “娶人家的闺女不到一个月, 杨柳就因为我惹的麻烦事遭了大罪, 好在我岳父岳母是明理人, 倒是没拿话熬糟我。”

    前一刻拿这事贬低杨柳的村人面上讪讪,低着头数碗里的米。

    听话听音,反应快的立马问:“今儿这事是因为你引起的?那个男的是你仇人?”

    程石点头承认。

    见他没有细说的意思,有人还想再问,程石看天昏的快看不清人了, 他抬脚往回走, “家里还在等我吃饭, 走了。”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碗里的剩饭渐凉,心头却是火热的,之前的话风突变,转而开始同情杨柳,原先嫉妒杨家姐妹俩靠脸嫁得好的人也一改酸言酸语,开始惋惜:“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富家少爷哪会突然住在村里,像他们这种人家娶妻都看门户。柳丫头好好一个姑娘被他光鲜的外表给骗了,得亏是没成事,不然可怎么活。”

    程石隐在黑暗里捕捉到只言片语,这才快步往家走。对于这种人他厌恶,却又无可奈何,不论乡下还是县城,总不缺尖酸刻薄的人,自己过的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要说做坏事他也没胆子,但你一旦落了下风,踩你一脚的总有他们。

    关着的门扉里传出孩子的嬉笑和老人的笑骂,冲淡了深山里冷幽的鸟鸣,程石到家门口拍了拍门,很快院内出现了脚步声。

    大门从里拉开,露出了坤叔的老脸,程石见是他,弓起的眉眼瞬间落了下去,“饭好了?”

    “嗯,就等你了。”坤叔栓了门跟在后面,指了指亮着灯火的前堂,在一片黑暗里,只有那里有光,“饭好后春婶就把杨柳从屋里喊出来了。”

    程石立马又打起精神,脚上的力道加重,踏进门槛时见杨柳朝他看过来,他扬起一抹笑,“我去了爹娘家一趟。”

    “嗯,过来吃饭吧。”杨柳又偏过头。

    这顿饭哪怕有春婶和坤叔几番打岔找话,气氛也极为沉闷。

    看着小两口隔着一步远,一前一后往后院去,春婶把手上的碗碟又放下,坐下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以往多好的感情。”

    “都不想出这档子事。”坤叔理解杨柳的不愤,但也为程石抱屈,“阿石也没料到,好在没出大事,两人说开了,阿石再软话哄哄,这事也就过去了。”

    春婶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不知前世的都理解不了杨柳心里的复杂和错乱。

    卧房还燃着蜡烛,程石跟进去站在门口问:“可要洗脸洗脚?我去打水。”

    杨柳抬眼,他站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脸上的五官模糊不清,身后是大片的黑暗,衣角被风吹得打在门上,又被他拽在手里。

    “好,你明天还要早起,我们早点歇着。”

    人转身出去了,屋里又重归安静,她在床边坐了片刻,听到脚步声起身拿针挑起灯芯,烛火闪了闪,屋里亮了许多。

    “你先洗脸,漱口水我放桌上了。”

    “好。”

    “擦脸巾给你。”

    “好。”

    脱了鞋,两人面对面把脚沉入热水里,杨柳察觉到一直盯着她不肯挪开的目光,抿唇吸了口气,抬眼看他,“你脚上划破的口子待会儿上些药。”

    程石目光一动,下移到她的脖子上,被吴德发扣破的肉泡了水,抹上药膏后显得越发红肿。

    “我来。”他抢过擦脚布捞起她的脚,擦干却不套鞋,而是极快地擦了自己的脚,穿上鞋弯腰抱起她放到床上。

    杨柳坐床上看他去存药的箱子翻找,忍不住出声说:“药膏就在梳妆桌上放着。”

    “我找化瘀的。”他高兴她肯跟自己说话,就着这个话继续说:“被撞的地方要揉开,不然要青紫好些天。”

    杨柳跟吴德发差不多高,她哪怕常年干农活,力气也比不过男的,在堰里她使了全力把他摁在水里,他反抗挣扎的时候,拳头和腿脚多数都打在她身上。

    桌上的蜡烛被端了过来,程石把喜帐用弯钩挂起,烛泪滴在木头上,红蜡烛黏上烛泪稳稳立在床头。帐中的人脱了外衣趴在被褥里,身上只余柳青色的肚兜和半截同色亵裤,白皙的肌肤上布着团团暗色印子格外扎眼。

    “我力道大,揉起来有些疼,疼了你说。”

    杨柳趴在枕头上点头,夜晚的风有些凉,她闭着眼感觉身上的寒毛似是竖了起来,耳边是男人搓药油的声音,声音一停,柔软的腰窝落下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掌,粗糙的指腹和掌心在腰上摩挲,杨柳忍不住浑身一抖。

    男人动作一顿,他垂眸低声问:“疼?”

    是痒,杨柳把脸闷在枕头上,闷不吭声地摇头。

    “那我继续搓了?”

    “嗯。”

    药油温凉,掌心火热,杨柳攥紧了手,煎熬的忍耐着又疼又麻的感觉,渐渐的酥麻代替了疼,她的手臂被拉过去倒上药油继续揉。

    程石盯着被闷得潮红的脸,撇开眼不去看她紧咬的腮骨,他换了个姿势捋起青色亵裤,在膝骨和大腿外侧也找到了被蹬踹的痕迹。

    “腿上我自己搓。”杨柳受不了了,她这具身子已经吃惯了荤,暂时理解不了她生气的心,总起不该有的反应。

    程石不理她,自顾自倒了点药油,按住她的腿用手腕内侧按揉泛青的地方。

    “嗷!”杨柳疼的嚎了一嗓子,急着要躲开,“你轻点轻点。”

    程石放轻了力道,“这样呢?”

    “行。”如果能不对着她的腿呼吸那就更好,杨柳又倒回床上,盯着床头晃动的烛火,不自觉绷紧了脚尖。

    红烛烧没了一截,程石终于站直了身子塞紧了药瓶,“好了。”

    床上的人迅速拉了薄被盖在身上,打了个滚滚到床内侧。

    掰走蜡烛的男人见状不由翘了下嘴角,一直绷着的弦也松了松。胡乱抹了坨药膏在脚底,脱了外裳扔在椅子上,他坐到床边,躺下拉了被子盖肚子上,“明天晚上我回不来,到时候你拿了药油让娘给你擦或是喊春婶都行。”

    “好。”

    两人并排躺着,都睁着眼,程石继续说:“我可能要好些天才能回来,或许是半个月,也可能是一个月。”

    “你打算?”

    “我想试试能不能去州府告吴县令的状,具体怎么做还要跟我外祖和舅舅商量。”程石跟杨柳说他的打算,吴县令不走,死了吴德发还有李德发,这把刀一直悬在他头顶上。

    杨柳侧身看身边的男人,他面朝里,五官又隐在了黑暗里,“会有危险吗?”

    “不会。”程石没有犹豫,他探出手臂把她揽在怀里,胳膊挨了一巴掌也没松开,“刚娶的媳妇,我哪舍得让她守寡。”

    杨柳推他,越推他抱得越紧,“你要不要脸?我心里还有气。”

    “我知道。”程石逮着机会又去亲了她一口,死皮赖脸道:“你气你的,我抱我的。”

    “你……”杨柳不至于真去打他,只好如他说的,他抱他的,她气她的,他再说话她也不理,还嫌弃他呼吸吵人。

    程石:……

    初秋的晚上气温宜人,背靠大山,晚上盖上薄被窝在温暖的怀里,瞌睡来得特别快,杨柳白天又惊又吓,还在水里扑棱了好大一会儿,听着头顶起伏有序的呼吸,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你跟我回县里住吧,跟娘住一起,谁也奈何不了你。”程石还在琢磨,没得到回应又问了一遍,趔开身子去瞧时才发现她睡熟了。

    村里早没了说话声,外面只余山里的鸟不时啾鸣一声,他探出身吹灭蜡烛,躺回床上时,看杨柳无意识揽住他的腰,他这才真正笑了。

    *

    天明,坤叔套上马车,把吴德发从柴房捞出来扔车上,见他唇色发白缩成一团,嫌弃地皱起眉。等程石从屋里出来,跟他说缺德发热了。

    “谁?噢。”程石反应过来缺德是谁,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没事,病了好,免得在路上折腾。”

    “真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要,你帮我照顾些杨柳。”程石拿棍子把马车门从外面缠死,确保里面的人拉不开门,骑上马再次问:“真不跟我回县里?”

    杨柳仰头望着马上的男人,缓缓摇头,“我要陪着我爹娘,我怕有人来找他们麻烦。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不能报仇就算了,我们慢慢来。”

    她希望他平安,希望他能如前世那般安稳逃过这个劫,夏日的晚上有闲心去堰里游水,洗澡的时候会惬意地哼小曲。

    马车向东出了村,杨柳在门口跟邻居说了会儿话,等坤叔赶鸭群出圈,她跟他打了个招呼往村东去。本以为村里的人会以异样的眼神看她,没想到同情的居多,有些本家人还语焉不详的安慰她。

    走到村口,她看到村长坐着小毛驴要去镇上,她忙喊住他,让他进屋坐坐。

    “不坐了……”

    杨柳走过去拉住小毛驴,“程石刚走不久,你等个半个时辰再去报信。”做法强硬,完全没商量的余地,“你放心,我留在村里,吴家的人就是找过来也是找我,有事你也往我身上推就是。”

    杨老汉也出来了,他叹了口气,“老哥,你就过个半个时辰再去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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