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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的吻功有待加强?

    下次记得多练练?

    「我真是个笨蛋……」她呻吟一声,脸紧紧埋进被子里。

    任何男人不把这句话当成挑战的话,她就把自己的枕头吃下去。简直跟在公牛面前挥红布没有两样!

    这下可好,接下来她要小心某个人坚持让她瞧瞧他的吻功到底好不好了!

    「吵死人了!」另一张床的护士小姐突然坐起来怒吼:「你一直在那边哼哼哼,到底是在哼什么?思春吗?别人明天一睁开眼就有一堆事要做,麻烦安静一点好不好?」

    平蓝立刻屏住气息。

    「对不起……」

    「哼!」护士忿忿地翻过身继续睡。

    真凶,这间房也就她们两个人睡而已,还什么「其它人」。

    其实平蓝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忍她。可能因为护士小姐是她国中的学姊吧,对她一点学姊爱也没有!

    也可能是因为她知道护士小姐是真的把义诊当成一个使命,很认真的在执行这种事。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护士小姐感觉到她不像其它人一样投入,才一直对她很严厉吧。

    想到这一点,平蓝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太苛责对方的态度。

    她用力吐了口气。

    「……唔!」赶快捂嘴,希望没有呼太大声!

    等了片刻,护士小姐再没有动静。算了,不睡了!她索性套上拖鞋,到外头去散散步。

    一轮明月高悬。干净的夜空里,万点星芒闪烁,看来明天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热天气。

    以前读课本时,一直觉得那个看起来黄黄脏脏的满月跟「白玉盘」差很远,直到来勒里西斯,见识过晴朗无污染的天空,她才明白「一只白玉盘」长得是什么模样。

    高原地区日夜温差极大,白天高温高达四十度,一入了夜之后就开始骤减。他们只是在半山腰而已就很明显了,白天虽然热死人,晚上睡觉却连电扇都用不上,甚至要盖薄被。

    她在原地跳了几下,生一点热。

    现在连午夜都还不到,如果在台湾,夜生活正热闹,可是在这个荒僻的高地,什么娱乐都没有,所以大家只能选择睡觉。

    他们义诊团借住在东边,拓荒队就驻扎在西首了。

    远远望过去,只有一间充当警卫室的屋子有灯火,犯人睡的是帐篷。十几只帐篷的外围用电流网圈禁起来,就着隐隐的月光,她看到一道黑影在网外走动,可能是警卫在巡逻。

    西海就在其中一只帐篷里……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下午那个吻。

    真奇怪,这个男人好像全身上下都是结实而坚硬的,原来也会有软的地方,他的唇比她想象中更柔软……

    啊,不要想不要想!她用力挥挥手驱开脸颊的热意。再想下去真的不用睡了。

    高地的夜晚格外寂悄,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之外,连虫声都很稀薄,整个世界彷佛变成一座巨大的死城。她又待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有点无聊,决定回屋子睡觉了。

    蓦地,那条在电流网外乱晃的身影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是不是她在这里跳来跳去被值班狱警看到了?如果是的话,他的眼力未免太强了。在这一片漆黑之中,除了月光和警卫室之外,别无其它光线,所有物体都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剪影。

    一道烈风刮来,她打了个咚嗦,赶快躲到一间房子后避避寒。

    等了几分钟,脚步声越来越近。真的走过来了?平蓝留在原地,等对方走过来再出去打招呼,现在站在风口上太冷了。

    不过一会儿,一道黑影咻地从她身边闪过去。平蓝愣了一下,怎么他不是来查看她的吗?

    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她没有叫住对方,只是在错身的那一刻,就着月光偷瞄了一下那人的相貌。

    那是一张蒙着黑布的脸孔。

    她心头一揪!

    三更半夜,这个蒙面人要上哪里去?再往下走就离开驿站,直接进入茫茫高原了!

    她突然后颈发毛,现在是农历七月。虽然勒里西斯的鬼可能不管台湾的习俗,不过这里也是有华侨的,她看见的是货实价实的人吧?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那个黑衣人一直没有再回来。

    一股淡淡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尖,一开始细细的,若隐若现的,直到它终于越来越清晰,触动了她的记忆,让她无法再忽视为止。

    柴油!

    为什么那人身上带着柴油的味道?平蓝心头越来越不安。

    她转头看看拓荒队的营地,所有人都在安静无声的夜色里沉睡着。一股无以言喻的慌乱让她拔腿往警卫室的方向跑。

    越接近营地,柴油的味道越重。为什么没有人发觉?

    叩叩叩!

    她用力敲警卫室的门。窗户的灯是亮着的,所以里面应该有人值守。

    等了半天,里面的人都没有反应。她走到窗边看看是怎么回事。

    安进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向来跟他一起搭档轮值的拉斯尔却不见踪影。

    「安进!安进,请开门,我有事要报告!」她直接拍窗玻璃。

    不对,动静这么大,里面的人早就该醒了。

    而且,其它的警卫上哪里去了?她知道每天晚上固定有两个人巡逻,一个人值守,交班时间人数会更多,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

    她呆呆地回头,看着安静的帐篷区。

    是她想太多吗?会不会其实什么事都没有,那个柴油味只是发电机的味道?

    电流网就是靠岭电机发电的,或许半夜有什么东西故障,所以狱警跑去检查了,刚才消失的那个人说不定是修理工人,要去哪里拿什么工具之类的……

    这种话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

    一抹橘红色的亮光从帐篷区的后方闪了一下,突兀得让平蓝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屏住气息,定定盯着刚才闪红点的地方。

    不一会儿——

    轰!那抹橘红再度闪动,这回闪得更狂更艳。令她惊骇无比的是,第二次一闪之后就像失了控一样,那抹橘红开始快速地蔓延开来。

    火!

    失火了!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大叫出来,可是过度的惊慌失措只让她的声音半瘠半哑的卡在喉咙间。

    她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失火了!」她回头疯狂地拍打窗户。「失火了!失火了!安进!安进快起来,失火了!」

    安进依然趴着不动,她甚至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呼吸……

    「拉斯尔,你在哪里?失火了!失火了!」

    悚然的恐惧感越来越深,平蓝一步步退后。

    电流网里的帐篷区开始骚动起来。

    第一个发现异状的是西海。他的帐篷就在营区后侧,最靠近起火点之处,远在尖叫声响起之前,他已经闻到一股烧隹一的气息。

    「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起来,失火了!」

    尖叫声在里一夜里又响又亮。

    是娃娃的声音!

    他再顾不得深夜不能离开帐篷的规定,想掀开帐篷门而出——

    他的拉炼卡住了!他竟然无法把帐篷门拉下。

    「失火了、失火了……」开始有其它仓皇的声音加入这阵尖叫。

    所有人都醒了过来,未值班的狱警匆匆醒来,狱政、义诊团的成员、其它犯人,每个人杂杂杳杳乱成一团。

    隔着篷布外面火光大亮,在他旁边的帐篷已经烧起来了。

    「啊——啊——有火,有火!」睡那只帐篷的犯人及时逃出来。

    西海用力再试一次,拉炼依然一动不动。他冷静地从枕头下摸出秘密武器:一根铁钉,快速将篷布划破一个洞,逃离帐篷。

    在他跳出来的下一刻,一抹火星从邻帐跃了过来,帐篷瞬间着燃起来。这些帆布含着尼龙材质,一日一烧融之后会黏在人体皮肤上,被困住的人不烧死也会活活烫死。

    他站在乱成一团的犯人当中,迅速观察退路。

    起火点有两个:他身后的角落以及出口附近,电流网依然在运作,所以不是单纯的电线走火。所有犯人被圈在原地逃不出去,有些人已经失去理智,紧抱住身旁的人没头没脑的攻击。

    火势迅速蔓延,隔着电流网,外头的人无法泼水进来。西海的神情一硬,无论纵这仇的人目的为何,他显然不介意让整个拓荒队的犯人陪葬。

    他在一团混乱间窜高伏低,冲到前面的出口处,也就更靠近第二个起火点了。

    「小不点!小不点!」

    平蓝脸色苍白,拼命在外头跑来跑去想要找到西海的身影。一听见他的呼唤,感动得几乎哭出来。

    「我不叫小不点啦……」已经哽咽了。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布娃娃,快叫狱警将电流关掉,把锁打开!」西海迅速做出指示。

    隔着铁网,他的黑发狂洒,橘焰在他背后跃动,犹如一尊野蛮的神只。

    「我找不到拉斯尔,安进……安进好像中了暗算,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抹了抹吓出来的泪,「我去叫其它狱警关掉,你等我!」

    「啊——啊——」

    角落里传来惨叫声,有人被火烧着。有人吓得慌不择路,攀上电流网想爬出来,反而遭到电击。

    「快去。」西海回头冲进同伴群里。

    他迅速指挥其它人,把边缘的帐篷从火在线移开,「所有人尽量集中在没有火的角落,电流马上就停了!」

    慌乱中有人出声主持,所有人的心定了一定,几个犯人开始往未着火的角落集中,不一会儿,所有人自动聚集过来,帐篷被集中在中心处。

    空气里一阵细细的嗡嗡声陡然止歇,电流停住了!

    「西海!」一道玲珑的身影猛然扑在铁网上焦急大喊:「我把发电机关掉了,电流已经停住,你快爬出来!」

    出口处已经成为一团火海,所有人只能直接爬铁网而出。

    「你这个笨蛋!连试都还没试过就直接扑上来,不怕关错开关,被电死吗?」西海大骂。

    平蓝委屈地扁了扁嘴。

    「西海、西海,你快出来。」穆拉图毛毛躁躁地跟在后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旁边的犯人早就听到他们的对话:「电流停了,电流停了,快爬出去!」

    所有人一古脑儿全攀到铁网上,情况近乎暴动,弱小一点的人甚至直接被踹下去。

    西海退向营地的中心点,厉声大喝:「火不会那么快烧过来,大家一个一个来,不要慌乱!」

    他冷静的声音有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在铁网前的犯人虽然还是争先恐后,但是不再盲目踩踏其它人了。

    轰然一响,一阵火苗掉到营地中央的帐篷堆上,点着了帆布,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西海,你快爬出来!」平蓝被人潮冲退好几步,只能焦急地大喊。

    他为什么还不动呢?所有人都巴不得快逃,他还愣在那里等什么?

    西海凝神倾听一下,刚才似乎有什么声音……

    「救命……救命……我出不去……」微弱的呼救声从帐篷堆里传出来。

    还有人被困在帐篷里。

    西海不暇细想,跳进已经起火的场中心,身影被熊熊烈焰吞噬——

    平蓝凄厉地大喊:「西海!」

    「工地失火?」菲雨惊叫。

    她翻身下床,急急去抓自己的睡袍。

    「西海被送到哪间医院?我要立刻去看他……哈啾!」这个大喷嚏打得她差点失去平衡。

    她老公一个拦腰将她抱起,恼怒地丢回床上躺好。

    「你自己都病得东倒西歪,还想上哪儿去?」

    「我只是一个小感冒……哈啾!」啊,不行了,她快不能呼吸了,床上的女人悲惨地瘫回去。

    阿比塞尔伸手抹抹她的额头,把冷汗和黏在上面的发丝拂开,让妻子舒爽一些。

    她压回一个喷嚏,双眸水雾淋漓。

    「谁去看西海了?洛提他们出发了吗?」

    「基顿的基地离他最近,一接到消息就赶去医院了,我们先等他的回复再说。」阿比塞尔低沉地道。

    「玛亚有没有一起去?」

    玛亚是西海的姑姑,基顿将军的老婆,也是「烽火基金会东漠分部」的掌舵者。基顿那大块头粗手粗脚的,没有玛亚跟着,菲雨放心不下。

    「玛亚的工作很忙,我让基顿先去看看就好。」阿比塞尔把她压回床上躺好。

    「……阿比塞尔!」菲雨危险地眯紧眼,两手盘起来,完全不打算被蒙混过去。「自何时起,我们大家忙到连去看一下受伤的西海都抽不出时间了?你不要以为我生病脑袋就胡涂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给我说清楚!」

    阿比塞尔早知道瞒不过跟他心灵相通的妻子,叹了口气。

    「这仇来得很蹊跷,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们不适合到处乱跑,让我和基顿处理就好。」

    「蹊跷?」菲雨猛然坐起来。

    啊,动作太猛!她晕头转向地跌回床上。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养病吗?有我们在,能让西海出什么事?」某人一心疼起来就骂人。

    「还说不会出事,现在他不就躺在医院里了吗?」菲雨急得眼眶都红了。

    阿比塞尔大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叹息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有了警觉,不会再让意外发生了。」

    菲雨越想越胆战心惊。

    纵火的人是针对西海,或是针对其它犯人?

    前者当然最有可能。因为西海是前总统洛提之子,和国内许多政要又关系匪浅,如今流放在外,如果任何人想对他们不利,动西海绝对比动阿比塞尔他们容易多了。

    可是流亡的前政府军几乎都被肃清了,菲雨想不出又有谁会这样为难西海。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人伺机而动吗?

    菲雨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连忙攀住丈夫强壮的臂膀。

    「阿比塞尔,你想,西海受伤的事会不会跟新法案有关?」

    阿比塞尔有意推出政党组成法案一事曝光之后,乐观其成的人固然有,反对势力也源源不绝而来。

    现任总统艾莫是阿比塞尔的旧战友,自然支持他的决定。可是再过两年,艾莫即将任满,已经连任过一次的他无法再竞选,下一任总统候选人便成为微妙的关键。

    一般人普遍认为阿比塞尔为了支持政党法案,可能会出面竞选下一任总统。但是菲雨、洛提等亲近的人都知道,阿比塞尔若在此时离开司法部,反而不易掌握情势,对新法的推展一定有影响。

    若阿比塞尔继续留在司法部,下一任总统就必须是他的嫡系人马,才能给与他全面的支持。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反对势力当然也想乘机推举其它人选出来争权。于是,首都表面上一片和平,其实权力核心早已暗潮汹涌,各自在为两年之后的总统大选布局。

    难道,是那些已经成为既得利益者的旧战友,终究为了权力的甜美而打算敌对了?

    阿比塞尔在床沿坐下来,她立刻钻进丈夫怀里,从他强壮有力的臂弯里撷取源源不绝的安全感。

    「现在想的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那天晚上值班的狱警已经被隔离侦讯,有最新的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下震动。

    菲雨越想越难过。「西海伤得重不重?他还好吧?现在是清醒的吗?」

    「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阿比塞尔温柔抚着散在肩上的那把青丝,十几年过去,她的娇颜几乎没有一丝纹路,他发间的银丝却越来越多了。「菲雨,西海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们无法保护他一辈子。那人若是冲着我们这群长辈来也就罢了,若是冲着西海来的,那么就是他自己必须打的仗。」

    菲雨沉默下来。

    是啊!西海已经不是孝子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脱出了他们的保护网,自己飞翔。

    即使现在是一只被囚的鹰,总有一天他也会振翅高飞,像他的父亲叔伯们一样,然后寻到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空。

    「除了警卫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目击证人?」她软软枕在丈夫臂膀上。

    「有一个。」阿比塞尔的浓眉慢慢蹙起。

    「谁?」

    「一个女孩子,从台湾来的。」他心不在焉地抚着妻子的细发。

    「女孩子?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即使忧、心仲仲,菲雨仍露出笑意。那个小帅哥,到哪里都惹得到桃花。

    「他是去服刑的,不是去混夜店的,你的表情不必这么骄傲!」她老公惩罚性地轻拍她一下。

    他老婆揉揉被打中的屁股威胁他。「有什么结果一定要让我知道,不准瞒着我。」

    「好——」他很无奈。

    「还有,跟你有关的事也一样,一件都不准瞒我。」这些男人老是报喜不报忧,真拿他们没办法!

    她老公一声轻笑,然后,重感冒的病人唯一能吸呼的管道就这样被封住了。

    可恶!把感冒传染给他好了。

    不过,以这个男人的强悍,只怕连感冒病毒也拿他没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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