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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现在知道叫唤,刚才是怎么了?拼起来不要命了都。”

    “我想冲过五阶。”楚千寻说。

    “五阶?五阶哪里是那么好冲的?”高燕略微有些诧异,从前的楚千寻可没有这样的上进心,大部分猎魔行动的时候,都和她一样躲在队伍的最后,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

    “你可要想好,多少人都在死在四阶冲五阶的关口。当初隔壁素莹变成魔物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她的头还是我亲手砍下来的。”

    四阶是所有圣徒升级的一个大坎,越过四阶之后实力能够有一个质的飞跃。但不少圣徒在吞食五阶魔种升级的过程中都没能控制住自己,而是被魔种侵蚀,最终变成了食人的魔物。久而久之,许多圣徒都选择止步四阶,不再继续追寻实力的强大。

    “燕姐,我不想再这么弱小下去。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更强一点。”

    楚千寻垂下眼,她咬住了牙关,不再喊疼。

    她曾经见过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在那里自己站在了所有强者的顶端,在那样的高峰上,风景和她眼前完全不同。

    不知道为了什么,见过了那样的风景,一向得过且过混着日子的她,突然就不甘于如此弱小的状态,她希望自己能够再强大一点,能够恣意左右自己的人生,和自己喜欢的朋友一起,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她想要再亲眼看一看那些强者眼中的世界,而不是像着如今这般每日只为了勉强混个饱腹,行尸走肉地活下去。

    两人坐在草地上休息,周边来回走动着战友,有的人受了重伤正在包扎,有的人忙着分派食物药品。

    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比想象中结束得快,不但取得了胜利,也没有出现过于重大的伤亡。

    魔物的火焰已经全部熄灭,地面的上冰棱还没有完全融化,冰雪被地底不及消散的热气蒸腾起大量的烟雾。

    周围的圣徒们都在小声议论着那位暴雪佣兵团的年轻团长。

    “那位年纪真是好轻,看上去二十岁还不到?”

    “听说他特别护短,只要是他们暴雪的成员,就没有人可以欺负。”

    “真好,我也想成为暴雪的成员,他特意从主战场赶过来,就为了救他底下那两个毛头小子?”

    “算了吧,你别看他年轻,脾气特别暴躁,杀人从不眨眼,动手就见红,混在他底下的,平日里在他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不是打就是骂。换了你还未必受得了。”

    “那我也不怕,只要待遇好,吃得饱,猎魔时有人护着,打骂算什么,”

    女生们对强大护短又高傲的年轻团长十分感兴趣,叽叽咋咋谈论个不停。

    楚千寻的视线停留在地面上那一簇黄沙上。

    混杂在融化了的雪水和漆黑的烟尘中,那一点薄薄的砂砾几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让楚千寻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产生了错觉。

    直到她凝望了许久,那层薄薄的砂砾仿佛被看得不好意思似的,突然一起钻进土地里消失不见了。

    楚千寻瞬间站起身,

    周围是熙熙囔囔扛着武器,搬着魔躯来回走动的人群。

    她实在无法在其中找出那个她想要见到的身影。

    刚刚在战场上把楚千寻抛到高处的力量系圣徒林胜走了过来。

    林胜的身材强壮,浓眉大眼,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点憨厚单纯,能给人一副可靠安全的感觉。在他们所住的那栋筒子楼里,力量系已经突破了四阶的他,也算是一位比较受女性欢迎的单身男士。

    “千寻,你这是烫伤,我这里有烫伤膏。”他略带着一点的腼腆,递上前一罐膏药。

    “多谢了,林哥,燕姐已经给我上过药了,没什么大事,就别浪费了。”楚千寻笑语盈盈,口中说得却是拒绝的话语。

    楚千寻不接他的东西,就算是有些委婉拒绝的意思,林胜心中沮丧,诺诺说了几句,憋红着脸离开了。

    在这样生活充满紧迫感的时代,男女之间很少有那种过多的情调浪漫,成年之间只要相互看对了眼,可能迅速都能凑成对。

    毕竟每个人活过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明日,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人生无常,应该及时行乐。

    “看不上啊,”高燕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如今的她很少干涉别人的感情生活。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还行,但她知道在这个今夕不知明日的岁月中,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只会轻易给自己带来伤痛。反而不如独身一人,逍遥自在。

    “燕姐,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楚千寻口中叼着一根稻草,半躺在草地上休息。

    “想过将来?”高燕坐在她的身边,自朝地笑了笑,“有啊,曾经,在五年前。我的梦想也是特别多的。想要挣了钱以后,再让自己去读大学。或者开个小店。找个有钱又专一的老公嫁了。”

    “现在不再想了吗?”楚千寻的目光低垂,五年之前她也曾事一位充满幻想的少女,黑暗的岁月磋磨了她生命中的一切色彩,如今她和这里的许多人一样满面烟尘,双眼中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光。

    “现在嘛。”高燕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她轻轻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歌。

    “曾经中生活也曾充满希望,那里有梦想在杨帆起航,可魔鬼在暗夜中来临……”

    不远处的密林中,

    叶裴天透过丛林的间隙,悄悄看着人群中的楚千寻。

    到了此时他依旧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这些年来,尽管几乎成为了全人类的公敌,但他从来不掩盖自己的面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惜在所到之处引起大量恐慌或是敌人的追杀。

    但如今,他带着帽子口罩,穿着宽大的有帽衣物,把自己严严实实罩藏在厚实的外套中年,在自己极不适应的人群中游荡了两日,

    他想再见见那张会冲着自己笑的面孔,

    远远的那么看上一眼,似乎心中就有所满足,但又不知道这样见到有什么意义

    他有些含含糊糊远远跟着楚千寻的队伍来到了这里。

    在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冲着燃烧的火焰上去,被那些该死的火苗灼伤,掉下地来,又翻身再起,再度冲上战场。

    叶裴天心中涌起一股戾气,这个爬虫一般该死的魔物,他本可以轻易碾碎。

    他的脚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驻立在阴暗的阴影中没有动弹。

    直到战斗终于结束,

    他看着草丛中坐在地上休息的那一群人,那些人在战斗中劫后余生,正兴致勃勃地一起吃着分配下来的食物,相互交谈着分享胜利的果实。

    叶裴天不太能够理解,区区一只九阶魔物,就能够让这么多的人兴致勃勃。他的城堡中乱七八糟的魔种堆积了一房间的地面,他从未从中得到过任何快乐,

    那个人正坐在她的同伴身边,龇牙咧嘴地喊着疼,让她的朋友劝慰着给她涂药。

    有一个男人来到她的面前,红着脸低头和她说着什么,她笑语盈盈。

    那个男人离去了,她和身边的伙伴轻轻哼着歌谣。

    真是幸福,热闹。

    和自己格格不入。

    一个自己完全不能融入的世界。

    叶裴天在黑暗中站立了很久,等一切热闹繁华消失,山林中的一切重归寂静,才默默转身回到黑暗之中。

    第11章

    “千寻,走了,你在看什么?”

    高燕临走的时候喊了楚千寻一把。

    “诶,来了。”

    楚千寻忍不住回头望了几眼,那些散在地上的沙子已经不见痕迹,她心中一直想一个人。

    但身后只有静逸幽暗地森林,层层叠叠的树冠,静默地回望自己,看不见那个想象中的身影。

    城外的高阶圣徒们的大战对春城内底层居民的生活似乎没带来什么影响,

    叶裴天的鞋子踩在街口的泥泞中,停住了脚步,

    嘈杂的人声,拥挤的街道,让他心底微微有些不安,他扯了扯脸上的黑色口罩,不知道自己的心底涌动着的情绪是烦躁还是畏惧。

    走进接踵摩肩的人群中。一个个鲜活的人体从他身边擦过,使他的呼吸有些加快,

    这里的气味很浑浊。

    一种混杂着包子的香气,煤炉的臭味,和人体的汗味的气息飘散在空中。

    离开人类生活很久的大魔王一步步走着,觉得自己似乎也慢慢恢复了一点活着的气息。

    他好像回到很多年前,虽然那时候的生活也不是太好,父亲的漠视,继母的排斥,弟弟的针对时常令他痛苦。

    但那时候他也时常这样蹲在街道上,听着这样的声音,闻着这样的味道。

    当时魔种还不曾降临,没有无处不在的魔物,身边的人类也都还像是人,不会像恶魔一般狰狞着把他扯入黑暗的深渊,自己的双手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染满鲜血。

    叶裴天避开了人群密集的街道,绕进了人流稀少巷子,绕了很远的路,在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那栋筒子楼的楼下。

    他抬起头,远远看着其中的一扇窗户。

    那个窗户口种着几盆绿色的植物,有一个西红柿红了,隐隐约约地在绿叶后露出一点惹人喜爱的红色。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窗户突然被推开,

    叶裴天觉得自己心脏怦怦跳动了起来,

    那个人探出半个身体,一手拿着半块褐色的黑饼啃着,另外一手持着花洒浇花。她半长的头发刚刚洗过,湿漉漉挂在耳朵后面,脸洗得干干净净的,有一种和平日不一样的气息。

    楚千寻开心地摸了摸红彤彤的西红柿。

    又熟了,今天就把它吃了吧。

    在那一刻,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一颗绿色的梧桐树下,荡荡地微风卷过一缕黄沙,那里空无一人。

    是错觉吧,

    怎么最近总是疑神疑鬼的。

    楚千寻笑了一下。

    春城之中最脏乱无序的街区,名为黑街。

    这一片纵横交错的街区中,有一条城镇的内河穿过。

    说是河其实也不过比水沟略宽一点,这条内河从基础建设毫无规划的基地内至西向东横穿而过,席卷着上游丢弃的各种废弃物滚滚流到下游的黑街时,水面已经漆黑一片脏得没法看了。

    故而周边这一圈的街区伴着这条黑河得了黑街之名。

    一张破烂的木椅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慢悠悠顺流飘下。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了椅背上,转着眼睛看了半晌,发出难听的一声鸣叫,张开翅膀扑哧扑哧飞走了。

    无人的河提上坐着一个穿着兜帽t恤的男人,他身材消瘦,双腿修长,微微佝偻着脊背,沉默地看着流动的黑色水面。

    夕阳缓缓下沉,它像一位吝啬的商人,终于肯在黑夜降临之前舍得给这片昏暗的水面施舍上一点点细碎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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